戰鼓頻催。當我憶起凝固的童年生活，便感到呼吸困難，重擊一聲聲不容人回頭的落下、顫鳴。我像瞬間疾速分裂增生的細胞，越盛大越感孤單。那時，每一個接近我的雄性生物都是無法控制的觸媒，我本能迴避，免得天崩地裂。明天，於我是跳耀式、突如其來的劇變，特別在初潮之後，我幾乎無法面對任何異性長輩。平常瑣碎的交談我總能推敲出某種情色意含。他們的一切使我厭惡，我無法正常視之，特別嫌膩關心的問候。我覺得自己是熱風中的小花。他們聲若洪鐘，步履過大，迎合他們的目光使我覺得自己無用，連背影都使我嚇怕。我保護所有纖細弱小的東西，也妥善包裹身上每一吋，讓別人看不出我體內洶湧的潮浪。每月一次的傷口、血污，使我體會身為女人的羞隱之處，進而有了想對抗所有雄性生物的慨然衝動。這異常的興奮和光榮感，是我週期受苦後所得的報償。

唯一人記得。

熾烈愛情值得呵護，直到成為一簇火苗。初始的暴亂是因切身知道，從此不再一人平靜，是兩人一齊顛覆。此時緩慢熬燉中年平淡的況味，體內卻另起一場風暴，叫人措手不及，也方才確定自己不死。懷孕之後，無處不風光明媚，彷彿前路平坦，再無侵擾。但一整年的寧靜，暗藏數日猛烈，我甚至能預言狂暴何時突襲，在它欲發動之際撲身捕獲。熱浪滅盡一切，遍地焦渴，對自己全然陌生，又覺得歡暢。鏡裡的我一分為二: 一個極欲獨佔這身體，一個只管開門迎接，我看到自己既狂傲又順服，像大水漫漶過山窪，每激起一次湍流、再覆下、推升、覆滅，猶不夠，還是不夠，遠遠不夠。時而富饒時而荒杳的水流更誘發那渴，身體如雷擊穿，有一坑永難填平的黑洞。我絕望哭泣，肌膚腫脹成鼓，心跳幽幽餘震。隔天，這些令人發顫的場面卻消失不見，所有冷熱難堪，都與我毫無關聯。

哼些個不成調的。

欲望總是不平衡。它太斜、太悲，它正在嚎嘯。至於那些已經蒸發的欲望，我永遠不會記得，最後它是少還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