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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本無樹
2017/09/19 16:14:00瀏覽196|回應0|推薦1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這是大家所熟悉的佛教禪宗六祖慧能的名偈,此偈與禪宗另一大師神秀的偈相對照: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慧能重視的是頓悟的功夫,神秀講得卻是漸悟的鍛煉。誰是誰非,不是本文所要探究的。其實就如同我們每人的相貌性情各異,上主引領我們的方法也都不同。進天國的路固然窄狹,條條的道路卻都通向羅馬,這也是後知後覺的我過了很多年才了解的。 

以下我要跟大家分享的是,這幾年來我蒙主引領的故事:祂如何陪伴我走過死亡的幽谷;如何幫助我躍越過生命的鴻溝;如何帶領我、教我把目光專注在祂身上。要講這故事,我又得回到慧能的偈來。這個偈,在年輕的時候當然讀過、想過,有時也以爲瞭解了,其實都沒有真正地領悟這樣的道理,不是靠頭腦,也不只靠心胸,而是要靠整個生命。換另話説,能領悟這樣的道理,其實是要靠上主的帶領,是祂的恩寵。

 

播種

當你還在無花果樹下時,我就看見了你。(若一48

以前我常想:人的一生是個旅程,一個不斷追尋探索的旅程。聖經說,上主按照祂的肖像造了人。因此離開上主,人們像脫了線的風箏,無依無靠。聖奧斯定也說:只有回到上主身旁,人們的心靈才得以安息。最近我有了另外的想法,就是:只要我們向上主表示願意接受祂的引領,仁慈的天父就會時時刻刻陪伴在我們左右。所以在不斷追尋的旅程上,我們並非孤零零的一個人在摸索、探尋。

我的旅程從滿全自己的需要開始,我的尋找也自孩童時期就開始了。我有個極其慈祥、無私的母親,和親愛的兄弟和妹妹。由於父親後來又迎進兩位阿姨,家母雖刻意疼愛我們,但小小的心靈仍難免蒙上一層陰影。因而,我從小對正常幸福的家庭十分憧憬,慈父的形象對我更具莫大的吸引力。 

家母虔心禮佛,她有位基督徒的手帕交,對信仰很虔誠。小時候,我曾經幾次跟著她去參加長老教會的禮拜,但真正懂得天主是愛的事,卻要等到念初中、住在天主教會辦的學生宿舍時。記得那年剛巧管宿舍的瑪利諾會神父回美國度假,由聖母聖心會的韓德力神父代理,以後的幾年我就跟韓神父慕道,對上主的認識漸多、渴慕漸增,高二那年的復活節,我終於領了聖洗。至此,在上主内的新生命總算開始札根發芽。

 

育苗

你們應當是成全的,如同你們的天父是成全的一樣。(瑪五48

後來到臺北上大學,參加了基督生活團的前身—聖母會,認識了王姐和神修小會的理想,至此,即走上了追求上主的不歸路。

當時的聖母會雖不似今天的生活團,把團規及聖依納爵的神操做為團員們的正式訓練資料,但是在聖母會服務中心的四年裡,在鄭聖沖神父的帶領下,我們也都重視靈修生活:每日做默想,每年做避靜,每個月見神師。鄭神父很細心、嚴肅,我們很多人都把每個月見神父當做苦事。我的個性和神父類似,和神父很投緣,因此並不以爲苦。後來在美國有機會做神操,才發現神父早已把神操的精神和方法教給我們了。

參加神修小會是我生命中的大事。我不是個輕易做承諾、參加團體的人。我把小會看成是我的聖召,小會的理想是我一生努力的目標,小會的會員都是我的同志夥伴,不管個性上相投與否,我都要努力接納。 

當時正逢梵蒂岡第二次大公會議結束不久,教會裡生氣蓬勃,欣欣向榮,充滿了希望,也願意以包容的心來看世界。小會的創會會員看出教會兩千年來在西方的社會裡發展,免不了披上了一層西方文明的外衣。如果要在華人世界裡傳福音,非脫掉這件洋外氅,讓耶穌的信息以華人所能領會的方式呈現不可。用東方人的方式來認識天主、來接近天主。一群懷著崇高理想的小會會員,步出校園,開始用他們的生活和生命,準備去體會人生、實踐這個理想。

 

修枝

倘若你的手使你跌倒砍掉它」(谷九43

到美國念書不久,便結了婚。內人和我都是教友,且同為小會會員。我倆出國前都曾經考慮過獨身聖召,後來卻不約而同地想在婚姻聖召的路上,全心追求上主的旨意。那時,在楊莉莉的帶領下,成立了小會的北美分會,四散在北美洲的小會朋友們終於有了個家。念完書,在芝加哥任教兩年,期間因金純的熱心鼓吹,芝加哥的教友團契順利成立了。因此我們的小公寓常有過往的神長及教會朋友來訪,真是我們的一大福分。

因工作關係,我們離開芝加哥,遷往克利夫蘭那年,朱恩榮神父來訪,在他的鼓勵下,我們成立了教友協會,比我們早來克城的教友們,有些原先都是基督教查經班的熱心成員,現在大家都回到這個聖經分享團體我們每週五定期會,而查經活動也維持至今。

搬到克城不久,內人和我開始家庭計劃,在許多朋友的關心代禱中,我們總算十年有成,杰兒在82年出世,84年仲兒也跟著來臨。同一年我離開政府機關,在私人貨運公司從事作業分析的工作。

十多年來,在靈修生活上,我對上主的渴望與日增加。小會對會員的靈修方明確規定,我來美後,雖也曾涉獵各種不同的修方法,然而因有聖母會的陶成,自然地便追隨了聖依納爵的神操傳統。在生活中,上主藉著神長們的指導,朋友的勸勉、和愛妻的切磋,我漸漸看出自己個性的缺失,和人際關係中的不全。這是修枝剪葉的日子,生活雖然不盡然合乎自己的想望,但我仍繼續努力,希望藉著修剪,樹也能證得菩提。

 

伐樹

誰若願意跟隨我,該棄絕自己」(路九23

平靜中,雖非毫無陰霾,卻也沒料到會有狂風暴雨。87年家母病逝於溫哥華,我正達不惑之年。是中年危機?抑或是失恃的傷痛?我竟陷入了憂鬱症的深谷裡。總算在心理學家多年的幫助下,才慢慢揮別憂鬱。

我的心境陷於最低潮的時發現靈修生活像掉到泥沼裡一樣躊躇不前,知道除非有徹底的改變,否則前途難料。

有一年回台灣,其蘭送我一本剛出版的靜觀與默坐》首冊,這是甘易逢神父寫、其蘭翻譯的一套闡釋東西方神修的書,一共四冊我非常喜歡後來其蘭又陸續送我後面三冊。這套書是屬於總覽的性質,並非專門敘述某一種神修,但對我卻似開了天窗一樣。多年前,我就聽過甘神父的道理,這次得到甘神父其蘭的鼓勵,我才開始「認真」地追求通往天主的道路。

有一天,我終於領悟到「我」這個皮囊早都要拋開,為何不現在就拋開呢?舊的不去,新的(聖神內的新生命)不來。菩提本無樹,與其修修剪剪,無了無期,還不如把它放在天主台前,一把火燒了,換成裊裊煙香,奉獻給上主。

說也奇怪,一旦這決定,整個人開始蛻變,以前覺得萬分重要的,現在可以棄之如敝屣真的,既然不要我」了,何必計較世上的成敗?擔心丟臉獻醜?既然知道上主愛我們,不是因爲我們的好,何必在乎在天主前我們的成全與否?既然了解在我們體内活著的,是聖神内的新生命,何必還操心個人能否得救呢?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這個時候,再展讀聖依納爵的神操》,我終於能夠說:我不求健康勝於疾病;財富勝於貧窮。」我不再刻意追求平安喜樂,即使日常生活中風浪不斷,心裡有時也千頭萬緒,但因相信上主而保有的平安喜樂卻任誰也奪不去。 

在每天的靜坐中,我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給祂,請祂隨意置取用。

 

除根

要完全摒除自我,不是朝夕之間的事。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白居易大概也體會了這個道理。樹幹即使砍了,如果不除根,枝椏還是會冒出來。

 

自我原來不是只有一個,像剝洋蔥一樣,剝了一層還有一層。但既然有了捨棄自我的決心,剝過了第一層,要剝第二層,就不再是那麼難下決定。雖說如此,但每剝一層,還是得道道地地的死一次,把每一層自我的所有權交還給天父,就算是我們參與耶穌的工程吧!

 

在每天的生活中,我不再著意於改過,卻是把每一個新發現的自我,奉獻給天主。如果改過是修枝,那麼捨棄自我就像除根吧。我深信,到塵緣完了那天,終要完全根除。

 

菩提無樹

我們活在天主所創造的時空裡,能理解、想像的,也脫離不了這個時空的範疇。對天主的認知也是一樣。上主在西乃山上告訴梅瑟說祂是「自有者」,意指祂不是被造者,祂是造物主。祂造了我們,造了萬物,造了這個世界,造了宇宙,也造了時空。既然「時」「空」都是祂造的,祂當然就不在我們熟悉的時空内。

 

我們都體會到這個時間和空間的有限、以及因有限而帶來的不完美。也因此我們追求永恒、追求無限,希望能進天國。有的寄望死後能進天國,有的則期望在今生藉著修養心性,能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如果我們要想突破這個有限世界的心是如此強烈,同時也了解到這是多麼艱巨的工程,那麼在領悟到存在於無限永恆中的天主子,竟然甘心降世,接受了時空的桎枯之後。或許對聖誕的奧蹟會有更深層的體會。聖誕不只是歡慶小耶穌的誕生,也代表了上主爲了愛我們所做的犧牲。聖誕的犧牲含意不亞於耶穌後來的受難啊!

關於人對天主的了解,甘易逢神父在他的《靜觀蹊徑》裡有這麼一段話:

 

天主讓人知覺祂,有時讓人觸摸祂,但祂仍是不可識者,不可捉摸者,人靈知道天主在斯。他不能懷疑。然而,若他試著就近看個分明、把握祂、撫摸祂,在他面前,卻只有刺傷他的棘叢。

 

我們對天主的認知和跟天主的關係的確是如此。以我們在有限的時空裡的理智、經驗和知識,要去認識超乎這個時空的上主,本來就是不可能的事。也因此我們對天主的認知要靠著上主給的啓示,而最大的啓示莫過於降生成人的天主子耶穌。耶穌不特別強調天父的全知全能,卻不斷苦口婆心地告訴我們天父的仁慈和大愛。耶穌說:沒有比為朋友捨棄性命更大的愛情了,祂自己就以身作則地被釘上了十字架。

我們對上主的愛又是怎麼的一種認識呢?有的人拒絕相信世上真的有這樣無私、寬大的愛,覺得我們得救,非以自己的德行來贏取不可。有的人想上主既然愛我們,必然會答應我們的祈求,因此和上主的關係就建立在求恩、感恩的基礎和過程裡。有的人想上主是這樣地愛了我們,我們也只有用愛才能回報祂。

我自己常想,在世上大概沒有比母愛更類似上主的愛了,在我們家中幽靜的一個角落,有張小圓桌,上面供奉了好友小羊送的聖母抱聖嬰木雕和幾個盆栽,桌旁有張沙發椅,是我喜歡靜坐的地方。靜坐前,我常想起過世了的慈母、我們的聖母、以及愛我們的天父,然後靜下心來,把自己交托在上主手裡,我告訴自己,在人生的此岸,沒有比這個時候更接近上主了。有時,上主讓我想起我最關心的人、最關心的事、最關心的工作、最關心的球隊,祂問我真的能放下他們嗎?像白曼神父(Rev. Peter G.van Breeman, S.J.)說的:

在祈禱中,我們要張開雙手、敞開胸懷,上主問我能不能拿走我手裏的某件東西,我要微笑地向上主說:隨您措置取用。』過一會兒,上主也許問我,好不好加一件東西到我手裏,我依然微笑地答說: 隨您措置取用。

有一段很長的時間,上主讓我領會到無我後的自由幸福,我生活在上主無垠溫馨的愛裡。

 

黑夜與沙漠 

但是如果上主是超乎我們的時空,上主的愛也是遠遠地要超過這個世上任何的愛所能形容、所能感受。我們真的想接近上主、領受祂的大愛,就得摒除這個世上的任何想像、任何依靠。有時候,我們面對不可知的上主,卻緊緊地把持住熟悉的意念、圖像,不敢放手。上主看我們的信德稍稍可以了,逐漸把我們所能感受到的愛撤去,取代的是我們在此岸所無法了解、無法領會的愛。在這個茫茫不可知的愛海裡,我們唯一的依靠是我們的信德:相信上主依舊和我們同在,相信上主依舊無限地愛著我們。也許這就是所謂的靈魂的黑夜或是沙漠吧?

格林神父(Rev. Thomas Green, S.J.)警告有心追求上主的人說,有時上主要領他們進入這個境地,他用聖女大德蘭的話說:井水有枯的時候。高薩德神父(Rev. Jean-Pierre de Caussade, S.J.) 在他的父,隨袮安排(Self Abandonment to Divine Providence) 》一書裡也這樣說:

天主在祂的帷幕中,隱藏了自己,藉一種不可知的方法,把自己和祂的恩寵,給與潛心委順的人。但是,他所感到的只是因著十字架而來的軟弱、責任而來的厭惡,沒有其他的了。

值得我們安慰的是這樣的日子終要過去。像聖保祿說的,在此世,我們看天主,就像霧裡看花,怎麼也不清楚。到了回歸天父的那一天,我們就要完完全全的融入上主内,分享天主聖三圓滿的喜樂。

以此與所有追求真善美聖的朋友們共勉。

 

登載於《見證》月刊342期,2004年八月號

(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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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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