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國」是耶穌在世間宣講福音的中心訊息，也是基督徒信仰生活的中心。但天國是什麼？耶穌似乎沒給直接的答案，而後代的基督信徒則從其生活及文化背景，對天國的涵義有許多新的領會，在我讀了Vincent P Branick 教授的文章[註一]之後，對四部福音的作者如何暸解「天國」才有較清楚的概念。在此，我不揣淺陋，試著分享一個現代華人看「天國」的心得，並敘述它對我生活的影響，主要是希望抛磚引玉，在教友讀經風氣盛行的今天也能聆聽讀友們的高見。

一．「天國」的概念

許多人視「天國」為信仰生活中心，卻說不出它到底是什麼？以下是我對天國的看法。

天國在哪裏？

一般人都認爲「天國在天上」，福音也好幾處用「升」天的字眼，但今人已經知道天上是虛無飄渺的外太空。那麼「天」國的天，指的該是「天」主的天！天國就是天主旨意承行的「地方」。「願你的國來臨，願你的旨意奉行在人間，如同在天上。」（瑪六10）「不是凡向我說『主啊! 主啊!』的人，就能進入天國；而是那承行我在天之父旨意的人，才能進天國」（瑪七21）。耶穌說：「在我父的家裏，有許多住處。我去，原是為給你們預備地方」（若十四1-2）。從聖經的這些話看來，天國似乎是「地方」。但如將「地方」解釋成「情境」，我認為更貼切。

李家同〈我在天堂嗎？〉一文中的天堂，就是指心境。天主是愛，主旨承行的地方自然充滿了愛，那麼一顆充滿愛的心，也就是天主的國度。路加福音「天主國的來臨，並非是顯然可見的； 人也不能說: 看呀，在這裏；或：在那裏。因為天主的國就在你們中。」（十七20～21）好像可以印證。

天國是什麼樣子？

我們從現世的經驗想像，自然會把天國當作現世的延伸。古帝王死後要人陪葬，無非希望在陰間能繼續受到侍候；今人為死者燒紙錢、紙房子等，也是想讓死者有好的享受；以鮮花表達對亡者的懷念，還是希望人世的人際關係，到天國裡還能保持。這樣想是人之常情，但有可能嗎？耶穌說：「復活的時候，人不娶也不嫁，好像在天上的天使一樣。」（瑪二十二30）。討論天國裡究竟誰最大時，耶穌也說，誰若謙卑如同小孩，才是天國中最大的（參看瑪十八1～4）。 可見天國只有謙下、無私的愛，沒有兒女私情；誰最大的問題也不存在。

天國是死後的事情嗎？

耶穌說：「天主的國就在你們中間。」（路十七20-21），保祿也認為，天國的開始就是聖神内的新生命在我們内成長茁壯。（參看羅六6～11）可見天國就在當下。

能同時活在現世與天國嗎？往生者和天主一起在天國，而猶在旅途教會（Pilgrim Church）中的我們，又如何活在天國？我想可以用兩個幅度（dimension）來解釋。「凱撒的，就應歸還凱撒；天主的，就應歸還天主。」（瑪二十二17～21）耶穌很了解當時猶太人除了受羅馬人統治外，又同時是天主子民，所以才這樣回答。同樣，我們也能同時生活在天國和現世兩個幅度裡，不是嗎？

哪個幅度更重要？耶穌說：「你們不能事奉天主而又事奉錢財。」（瑪六24～25）。有人一生中打滾於這兩者之間，到臨終時，才被迫地做決定。其實我們如想在世上就開始體驗天國的生活，就須勇敢地從現世的幅度跨越出去。

天國是靠努力爭取的嗎？

耶穌說：「那導入生命的門是多麼窄，路是多麼狹，找到它的人的確不多。」（瑪六14）聖經裏頭富少年的故事就是一個明證（參看瑪十九16～30）。要跨越兩個幅度間的鴻溝並不容易，或許有人覺得是功名利祿的羈絆，然而追根究底，或許丟不開的是我們的自我吧！要進天國的條件，是完全無私的愛，是死於自我。

如何從現世跨越到天國？

天國的道裡只能意會，因此人們不易體會到天國與現世幅度的「截然不同」。耶穌為此告訴門徒：「你們不要以為我來，是為把平安帶到地上；我來不是為帶平安，而是帶刀劍…誰愛父親或母親超過我，不配是我的；誰愛兒子或女兒超過我，不配是我的。」（瑪十34-42）「不拘誰遵行我在天之父的意旨，他就是我的兄弟姐妹和母親。」（瑪十二49）為了天國而不孝敬父母，豈不犯了第四誡？也違背祂「愛人如己」的教導。那麼，耶穌說這些話有何涵義？

「你們不要憂慮吃什麼，喝什麼，穿什麼，而要先尋求天主的國和它的義德」（瑪六24～34）。「為你或殘或瘸進入生命，比有雙手雙腳而被投入永火中更好」（瑪十八8～9）。我想耶穌的話所要傳達的信息應該是：現世的幅度中的價值，絕對無法和天國的幅度裡的相比。捨棄父母、不承認母親等行為，都是為突顯天國幅度的重要性。是給我們的當頭棒喝！ 

天主的愛何等深？廣？長？

耶穌尋覓亡羊、浪子回頭（參看路十五2～32）、葡萄園雇工（參看瑪廿1～16）的比喻，以及愛仇的教導（參看瑪五17～48），講的都是同一個道理，用現世的幅度來看，很不合理，如用天國的幅度去了解，我們就能明白天主的愛何等深、廣、長。

「天國賞報」的意義：

爲了鼓勵我們跨越現世的幅度，耶穌講了許多「天國賞報」的比喻。「幾時人為了我而辱罵迫害你們，捏造一切壞話毀謗你們…你們在天上的賞報是豐富的。」（瑪五11～12）「你們應當心，不要在人前行你們的仁義，為叫他們看；若是這樣，你們在天父之前，就沒有賞報了。…當你祈禱時，要進入你的內室，關上門，向你在暗中之父祈禱；你的父在暗中看見，必要報答你。」（瑪六1～9）這些比喻將現世與天國的賞報做對比，是要告訴我們，不論是行多少善或是受多大苦，如果心仍然無法跳出現世幅度的桎梏，賞報也就留在這裡。這樣的人正是「手扶著犁而往後看的，不適於天主的國」的人。 

發現天國是最大的幸福

耶穌比喻天國就像藏在地裏的寶貝或完美的珍珠，人找到了，就高興地變賣一切去獲得它（參看瑪十三44～46）。保祿也清楚地說自己以認識基督為至寶，為贏得基督，他原將現世的一切都當垃圾丟棄（參看斐三8～9）。可見，為求道者，尋得天國就是生命最大的幸福。

二．天國和信仰生活的關係

信仰的最終目標在哪？

「救自己的靈魂，將來能進天國。」這答案沒錯，耶穌當年不就是爲了救我們才降生的嗎？不過我們如真愛天主在萬有之上，「承行主旨」將會是更好的答案。前者是有我的境界，後者已經進入無我的境界。答案雖無對錯，心境卻很不同。 

努力修德成聖或主旨承行？

耶穌期許我們要像天父一樣成全，修德成聖自然成為基督信徒的努力目標。但真正成聖者所關心的，我想應該是「主旨的承行」。佛教地藏王菩薩「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話，聖保祿也說過——爲使別人能夠認識耶穌，即使要他犧牲自己，甚至與基督的愛隔絕，他也在所不惜。修德成聖固然是好事，但因愛天主，而努力承行主旨才是最根本的。

如何祈禱？

除讚美、感恩外，平常我們求的大多是家人朋友的健康、婚姻、學業，及工作的順利，社會的安定，世界的和平等。這樣雖好，可也別忘了耶穌說的：「你們先該尋求天主的國和它的義德，這一切自會加給你們。」（瑪六24-34）祂教的禱詞中也是先求「我等願爾名見聖，爾國臨格，爾旨承行於地如於天焉」，然後才求「今日與我，我日用糧，而免我債」。所以祈禱時，要先把注意力放在天主，然後再想到自己。

「天國第一」，會太消極嗎？

這個考量不但多餘，是誤解了天國與現世間的關係，重視天國的幅度是態度上的轉變而已，並非要我們不食人間煙火。耶穌對天國與現世的關係自然很清楚，但祂雖然不是穿錦繡華服、吃山珍海味，可也不像若翰著獸皮野敞、食野草蜂蜜。耶穌積極宣揚天國的來臨，與摯友分享至深的友誼，祂也讚嘆世界的美麗。因爲祂太「積極」，太「享受」人生，還被經師們批評過呢！所以我們要學耶穌，以超脫的態度積極參與這世上的生活。 

領受聖體聖事，就是天國的來到

經由感恩祭，耶穌蒞臨我們心中，這也是天國進入我們心中，在我們中成長茁壯的具體經驗。 

「天國就在當下、就在心中」我如何作息？

我想「承行主旨」便會成為我每天最重要的課題。為我自己，清晨我將把自己放在天主跟前，即使保祿說在世上.看天主就像是霧裡看花，但我仍然享受這一刻。然後我會和祂一起計劃今天的生活，我不求祂免除我的困難，但求祂時時提醒我，並陪伴我面對生活的挑戰。

和別人心中的耶穌相遇：

既然人人心中有天國，下一步要努力的課題之一，就是Henri Nouwen 神父說的，讓我們心中的耶穌彼此相遇。這樣，這個世界就成了天國。讓我們為此共勉。

註一：《Jesus' Message in the New Testament》 by Vincent P Branick, SSD.

登載於《見證》月刊336期，2004年二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