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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0/06 10:37:29瀏覽269|回應1|推薦1 | |
「唰」地一聲,我手上新買的拼圖,像火山爆發岩漿般四處炸開,隨著我撕開透明包裝膜的同時,盒蓋與盒底便脫離我的手心,分家了。 好好的一幅﹤小熊家族﹥,就因為自己的粗魯,硬生生地散落一地。我抱怨著。索性直接坐在地上,雙腳一盤,就地組裝起來。 「這片…」我隨手拾起一枚,比對著盒子上的畫面:「應該是…森林的部份吧。」 完整的圖像上,有熊爸爸和熊媽媽,牠們中間,牽著一個小熊寶寶,在他們的後方,是小熊們的家,背景有一片森林,森林的一角,有一條小木橋。 「跟外婆家一樣耶。要到外婆家以前,一定會經過橋。」 由福和橋進入永和,從林森路轉永利路,順著走到永元路,到底右轉得和路,會經過208站牌的路口,媽媽是這樣教我們到達外婆家的,順著路往前走,機車行旁轉進巷子裡就可以到外婆家。 若不轉彎,再往前走就是四號公園了,很久以前,五路公車總站在這兒。在我年長一點後,嫌棄母親教的路線過於曲折,自作聰明的研究了另外一條路線:在台北車站轉乘五路公車;若是這樣,經過的橋也換了,會經過中正橋。在總站下車後,順著路直行,會看見一個有著紅色拱門的巷口,由此進入也能到達外婆家。 外婆家是在一棟公寓的二樓,位於L型巷子的直角處;從陽台望過去,可以看見一個小廣場。紅色低矮鐵圍欄內,由三面矮屋舍圍成空地,據說其中一間是神壇,但供奉的究竟是何方神聖,我至今都不清楚,因為對當時的孩子而言,真正的聖地,是前方的小廣場;傍晚時分,便是朝聖時刻,附近的孩子們在此聚集玩耍,玩著木頭人、紅綠燈、老鷹抓小雞等團體遊戲。放學時間以後,伴著陣陣晚餐炊煙,小巷裡迴盪著孩童戲耍的笑聲。 曾經居住過一年,一旦離開,便成來客。 孩子們的遊戲圈子,我無法加入;不是在地的,總覺得格格不入,我出現的原因,多半是因為表妹們帶著去了,只好非常勉強的加入。我眼前一張張與表妹熟稔的陌生臉孔,用著狐疑的眼神上下打量,向她們詢問著我的身分,我多疑的猜著:他們不希望我加入。表妹沒有過多的解釋,便要大伙兒一起玩耍。而我只能假意沒有察覺到曾有的質疑眼光,假裝融入那個除了表妹以外,全然陌生的夥伴關係中,再悄悄退場。不會有人介意我僅在一旁觀看,或者離去。 某個黃昏,一如往常,我在一旁觀看,盤算著離開的時機,但不知怎麼的向後翻仰,就這麼跌坐在旁邊的仙人掌上;孩子們驚呼著找大人求救,不記得事件如何收尾的,僅存的畫面是:在眾人的包圍中,我一動也不敢動的站立,哭泣揉著雙眼,外婆蹲在我的後方,一根一根的拔著附在小腿上的刺。 夏天的夜裡,廣場會放電影。多半都是一些老得不能再老的片子了,不但畫面粗糙,螢幕上的演員,我們一個也不認得。很多時候,我們只是在人群中鑽來鑽去,無趣了以後便散人;某個晚上,播放了一部古老的鬼片,以當時來看,特效就已經粗糙得令人發噱,姊妹們戲謔學著影片中淒厲的鬼聲,一路衝向外婆家,黑漆漆的樓梯間裡充滿我們鬼叫的嗚嗚聲,跑得太慢而墊底的我,直覺得伴著聲音有陣冷風吹向背脊。他們不知道:其實,那個晚上,我做惡夢了,真的夢到鬼。 影片中的女鬼穿出放映的白幕,滲入我的夢中。她青著一張白臉,臉上五官模模糊糊的被黑髮遮住。她的身影飄忽,忽焉在前,倏地又在身後,我陷在青藍色的圈圈中無法逃脫。前方不遠處,是廣場的孩子們,表妹也在其中。他們正玩著跳繩,完全無視於我的存在,也彷若聽不見我的呼救,轉動的繩子規律的拍擊著地面,伴著孩子們的笑聲:「小皮球,香蕉油,滿地開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 咯咯的笑聲,將我遠遠隔在這裡,有鬼的世界裡。 我回頭,女鬼雙臂伸直平舉,快速向著我飄來… 我們也會直接在公寓門前玩起來 。在沒有太多車子往來的巷子裡,直接以紅磚頭在地上畫起方格玩跳房子。我對遊戲唯一貢獻便是畫格子,線畫得又直又正,這是我最得意的時刻;一旦遊戲開始,我便在中途出局了,我老是無法以單腳跳出三個都有石頭的框框外,即便跳過了也無法穩穩站住;手腳不協調的我,在妹妹們最愛的跳高遊戲中,淪落到腰部高度以上全程牽線的角色。 相較於體能遊戲,拼圖只要付出時間,就毋需中途棄權認輸。但五百片的拼圖真是一個考驗眼力與耐性的工作,我已經覺得自己兩腳痠麻,腰疼背痛了,於是我換了換姿勢;眼前小熊家的牆面已經被我拼湊完整,紅棕色木條橫向排列。小時候的美術作業,遇到畫房子時,外牆也都是這般橫向交錯排列,尤其是磚瓦屋;但是在現實的工地裡,真正會敷在房子外觀,讓每棟建築樣貌不同的,是那一片片大小顏色不同的瓷磚片。 轉進外婆家前的轉角,當時有工地,整棟剛以水泥架構好的空間裡,我們”撿”了許多瓷磚回家。 「別拿,這是人家的。」外婆見了不太高興的說著。 「可是它丟在地上啊。」我們堅持那是人家不要的,不顧阻止,我們選配了一堆不同花色大小的瓷磚片回家,當作扮家家酒時的餐墊。 聽說,後來外婆拿著我們偷來的瓷磚去向抗議的工地負責人道歉。 會從空地上冒出的,不只是新的大樓,還會有新公園。 走進安樂路,眼前就是四號公園。天氣晴朗的夜裡,和同事相約四號公園散步,新整建的公園一片整潔,走道兩旁黃色的燈光向上投射,我們慢慢穿過坐在一旁閒聊著的婦人,視線的遠處有正在慢跑的爺爺,迎面一條漂亮的黃金獵犬,主人手上的鏈子鬆了,牠興奮的在草地上大步跳躍著。 「我記得:以前這裡是五路公車的總站…」我指向前方。手指猶疑了一下,向旁邊微微移動:「應該是那裡… 我忘記了…」 散發著新興氣息的公園,我沒有辦法從大腦資料庫裡找到對應。此刻的映像,記憶中的景象,竟重疊不起來。那間小有名氣的咖啡店存在之前,立在那裡的是什麼?我認真的想了一遍又一遍,只能搖頭放棄。 穿過永貞路,直行的路途上,前方岔開一條巷子,通往永和國小的後門。爸爸曾在某個傍晚,帶我們去那裡運動,他害妹妹從單槓上跌落。 「你爸真是太離譜了,妹妹這麼小,居然把她抱上單槓以後,就放手轉身去跟弟弟玩,害她給摔了下來。」讓媽媽如此氣憤的往事,不知妹妹記得否?這麼多年了,她額頭上的疤痕隱隱的存在著。 再往前走,可以到達樂華夜市。偶爾和同事也會去吃個晚餐,但不是從這個入口進出,因此,這條路上,有我記憶中幾個蹦蹦跳跳的孩子,一路笑鬧往前方走去的畫面。其實,勤儉的外婆,很少讓我們有機會外食,多半我們只是在這條街上走走看看,若身上剛好有一點零用錢,就玩那些標價十元的遊戲,買枝棉花糖分食。到夜市玩,只是一種長征的行為,代表活動範圍的增加。 每個新學年開始前,我會特地跑來永和找表妹陪同買鞋。也不是非要在這裡買白布鞋,我就讀的學校附近,就有一間專賣便宜白布鞋的店家,但是,買布鞋這件事,就讓我們幾個孩子又賺到了一次聚會遊玩;我們一路吃著小吃,玩玩打彈珠,撈一下魚。返家時間迫近,才匆匆跑進一家鞋店裡,隨便買一雙鞋,只為了回家好交差。 外婆過世後,有一段時間不曾踏足永和。和同事逛夜市時,覺得腳上踏踩的地磚和兒時不同,究竟是何時鋪設的?眼前的這一攤,和當時的,是同一攤嗎? 記憶一旦尋到一個起點,便接二連三的蹦跳出現,一環扣著一環;如同拼圖找到對應邊界,便能向四方延展開來。我的拼圖持續完整,而記憶地圖不斷向前擴展,如同當時活動範圍,以外婆家為圓心,半徑不斷增加,畫成一個更大的圓。 就讀國中後,擁有搭乘公車的能力,表妹會帶我們去離家更遠的竹林路玩耍。竹林路上有百貨公司,沿途還有許多小精品店;我們在百貨公司對面的手扒雞店裡點一杯可樂,就在那裡聊天說笑話待上整天,或者,掃街般將沿途每間店面走訪,小女生很喜愛的書籤書夾、小娃娃,小擺飾等物件讓人眼花;後來,表妹們喜歡上溜冰,除了去西門町外,有時也會去中正路上的溜冰場,這裡可是我初識溜冰的第一間店呢。只是,我,依然是去摔跤的。 第一次穿上溜鞋,表妹和她同學早已一身好武藝,教完基本技巧以後,隨著音樂節奏滑行去了,放我們在一旁練習。我和弟弟兩人在有扶手的邊角,跟腳上的輪鞋搏鬥,摔倒了起身,才走兩步就又失去平衡,雙腳被輪子一路向前帶,腰部以上留在原地,一屁股摔在地上。不怕摔的弟弟,沒兩下就離開角落跟上表妹的節奏,以不熟悉而令人感到滑稽的律動,與她們一起玩著溜冰接龍。 「一起來吧。」表妹說。 「妳們的速度太快了,我跟不上。」我搖搖頭。 「好吧,那等妳改變主意,就過來吧。」她說完,以輕快的步伐滑向同伴隊伍中。 那條長長的接龍以逆時針方向順著空間繞行,從我眼前出現一次又一次,越接越長。我只敢以緩慢的速度,沿著手扶欄杆的這面牆,來回滑行。 在這之後,我還是不太敢加入接龍,只能順著人潮向前,一旦被推擠,就只能乖乖滑倒。 當初的那家百貨、手扒雞店早收了,而當時的那家溜冰場呢?應該也不在了吧? 表妹房間牆上掛著一幅小狗的照片,仔細察看,會發現是由一千五百個小片組成,那是她當年的傑作。那時的表妹極愛拼圖,週末去找她玩耍,常看見成堆碎花花的小圖角在她桌上;完成後的作品裱框,接著又會有數量更多的碎片出現。看著她仔細比對拼組,覺得無趣,湊熱鬧的在板上拼一張兩張;就像她在我的素描作業本上,添了幾筆沒意義的陰影。 這麼說來,我沒自己拼過一幅完整圖案呢,想著想著,也去買了一盒。尋著舊時的路線,走向記憶中表妹購買拼圖的店家。我試著減速,眼睛向四周搜尋著熟悉的景物,以便抓取記憶中那一張張不知散落在何處的拼圖,深怕給遺漏了。 「這裡,以前和妹妹一起走過…」我自己對自己說了起來,像是給自己說故事:「我記得,就讀過一年的幼稚園,在前面一點的地方…」我好像聽見五歲那年拍的鈴鼓的聲音。 拼圖是會完成的,而記憶卻會模糊。外婆走了,我心中的板塊竟也跟著摧壞崩解;暗暗喊了聲「糟糕」,實體的改變增加記憶的流失,記憶中的碎片,再也無法完整拼出我曾經有過的歷史。 2008中和庄散文成人組佳作 杞人繼續說: 嗯…對!我超高興,但是我必須說,要用力感謝天使。如果不是她的鼓勵,化身為巫婆解星盤造成的勇氣,我應該還是不會這麼認真的想要試試看;而且她還陷入其中,當了煉金術指導員,幫我看了幾次,我開始有一點點了解了跟我平常在亂寫的東西之間的差異(當然,第一次聽見某些意見時,有小小的心臟被打到,頓時臉紅發燙)。 我很想要非常光明的說:「對,人生就是要這樣的努力再努力,這樣就會成功。」但是我不是這麼陽光的人,很多時候,我還賴在地上,還沒爬起來呢。 但是我真的覺得好開心。因為,這樣的我,竟然總是遇見很多會推我一下,扶我一把的人。我不是這麼勇敢的,但是就是有這麼多的好人。 巫婆很開心的說:「解的星盤有準。」可是我想跟她說:「妳也說我今年紅鸞星動啊。」…我想嫁給總裁(哇哈哈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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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