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牽夢縈~~寫於夏季合歡山

人生中閃過的片段愈來愈少，尤其上了年紀後許多選擇性的遺忘，故意的、刻意的將一些不堪或者不忍記得的給淡化處理掉。於是，老是喜歡把過往推託給年紀、腦力鈍了之類。偏偏，總有夢裡去尋魂裡在勾的地方與事物，靜靜地織著網教人陷入然後渴望再走一遍。

中橫，有多久沒辦法踏上?或者說完整的走完一趟? 921地震過後，中橫公路從青山上、下線一直到德基水庫的八公里路段終究必須放棄修復，支離破碎的岩壁斷層封閉了這一段硬是鑿出來的道路，疲憊許久的群山，回歸到曾經走過的美麗的記憶之中。最後一回上到谷關是為了勸父親回家休息別再上班了，也已經是七年前的事。父親回家了，再也沒機會踏上那條專屬台電員工能走的青山下線。一如這絕美的公路卸下它的任務，靜靜地封存在最初的空氣中歸還給天地。正巧這塵封的記憶寫盡了自己多少個童年寒暑與少女時期的熱情!

說了好幾回再上中橫的夢終於能夠成行，趁著這個暑假，女兒國中畢業還委託ㄚ孫母女來看顧家裡的毛孩子，這才讓一家旅行的計畫得以安心。只是，必須跳過那段八公里的美景與沉澱的回憶，只能以眷戀的姿態沉溺在過往的深幽路徑、岩壁飛瀑之中。

這回走的路線，從埔里台21線上合歡山往大禹嶺接台八線正式進入中橫。

雖然這兩年多次走訪清境探望泰緬異域孤軍後裔與榮民，但是每一次總在山水間、故事裡感動不已。美麗的山色景緻是情感的悸動，而故事裡的悽愴是思緒的攪動。我想沒了故事的山水會是乾涸的軀體，頂多是讚嘆造物者的巧手罷了!上山來聽一聽古老的故事，即便是遙遠無能想像的神話，敬天敬地之外心存感念這每一雙鑿路拓疆的粗皮皺手，與山裡遊蕩的幽魂!

隨著轉黃的槭樹映著遠方的雲海，坡度不斷上昇蜿蜒。玉山箭竹新葉青翠披在整片山坡，合歡山松科冷杉孤傲挺立鑲嵌其間。一不小心便錯過的台灣野百合閃過了鏡頭外，也只能在驚呼中嘆息!畢竟，這路總得顧忌著大夥的方便性不是想停就停，隨性的尺度還要考慮到後頭一大串的車陣。

七月，暑期旅遊的旺季雖然還不致於是人山人海，但是對我來說，已算是熱鬧的程度。不能免俗地佇立在觀景平台，將合歡群峰的全景攝入眼簾，一陣冷冽的強風，夾雜在20度作左右的空氣中，瞬間整個頭像被灌入冰塊般感到劇烈疼痛。抽搐得太陽穴爆著青筋，彷彿感受到奇萊北峰狠狠瞪著一眼，頓時心中打了個寒顫!不敢多留，一方面掩飾那雙崚嶒的雙眼，一方面推託著到花蓮還一大段路程，趕忙著離開。

心裡的忐忑讓黑色奇萊佔據著，就算在大太陽下嵯峨鬱鬱的黑色。關於祂許多死亡與幽靈的故事，倒不致於令人畏懼，而是那種無法塗抹的黑色，就像一雙天神的眼睛，告誡著別來冒犯的意味。閃過幾個山頭，一再地回頭看著那雙黑色大眼，心中的不安直到路旁一渠小水瀑這才稍稍放下。

冰冷清澈的水流初時涉入其中，還得抽回雙腳不敢一腳踩踏進去。再一次感念有心人所帶來的小確幸，平撫了方才的不安定。三個開心的人兒，此刻成了戲水得娃兒。山林裡迴盪著我們的笑聲，水塘就任由我們佔據，沒了方才在合歡山上的人群，待著老半天也不見半台車子經過。我想，大多的遊客走訪合歡山之後，應該返回清境參加那理的風車節慶吧!

拎著泡過冰冷水渠呈現紅通通的雙腳，來到海拔2150公尺的碧綠神木。碧綠神木為香杉(巒大杉)，樹齡超過三千餘年，樹高約50公尺，樹徑3.5公尺，是中橫沿線最巨大的神木。關於此地的歷史人文，太魯閣國家公園管理站記載著，在神木下方約500～600公尺台地上的卡拉寶(KalaPao)部落及其附近的托博闊(Topoqo)部落為昔日合歡越嶺古道中太魯閣族人的大部落。 民國三年日人發動『太魯閣征討軍事行動』，以武力全面強迫各部落遷村，迄今卡拉寶只餘一戶人家經營果園。當年中橫公路原本計劃完全採行合歡古道的路線，在卡拉寶建六線迴車道，可見此地地勢之平坦開闊。

或許因為從武嶺一路上昇到3150公尺的合歡山，一路「俯入窮谷底，仰陟高山盤」的壯麗山勢，感動敬畏的心霎時罄空盡竭。以致於再也感受不到些許感動的意味，也或者因為一路下滑的險路、隧道，多少盤據了欣賞景緻的樂趣，加上正午時分，轆轆的飢腸伴著反胃的作噁，三個人安靜地驟降到480公尺的天祥。 滿滿的人潮，夾雜個地方的口音與人種，這才發現自己孤僻的個性是多麼地渴望離群索居。買了便當在樹下陰涼處扒了幾口，只為了祭拜五臟廟。說實在的倘若不是因為那作噁的感受，還真的是難以下嚥飯菜哩! 人群太多太雜，記憶中天祥壯麗的溪豁巨石老早失了原貌，當然不會是因為人群的關係，但是大自然的反撲絕對是與人拖不了干係。

慶幸著最後這段路程，還保有幾段記憶中的鬼斧神工的詫異與驚嘆!尤其是想起開路拓荒者的辛勞，每一段搏命換來的道路，不由得為自己無知的抱怨感到慚愧。

過了長春祠後，把九曲洞、燕子口等有名的景點留在眼底最深處。

先生說著:「下次我們騎機車載走一回。」人生也不過是一句下一回的等待罷了! 慶幸在年過半百之後，還能目睹中橫的巍巍秀麗，我想，這段旅程是留給女兒在她的生命裡可以做夢的路，也補足了先生沒走過這趟路的遺憾! 致於我，除了思念父親以外，我將母親留給我的綠色戒指戴在手上，一路上在心底與母親對話著:「媽，這裡真得好美好美!」

2014年07月16日中橫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