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火車時，他喜歡坐靠窗的位子，
但又坐得全身不自在，
總覺得全車的人都看著他，
就因為他坐了靠窗的位子。

坐火車時，

鐵路有時會跟公路平行，中間則夾了一排房子。
房子的正面自然全朝向馬路，
而房子的背面便理所當然地面對鐵路了。
不知道別人是怎麼想的，
但他總覺得不論房子的正面長得有多光鮮亮麗，
但朝向鐵路的背面卻是一昧地了無新意，
不外乎就是一，兩台冷氣，三，五扇鐵窗，
偶爾有個陽台，
但最多的是沒有油漆、未經裝飾的灰白水泥牆面，
從南到北，從市區到市郊，大都如此。

因此，每次坐火車時，
他腦中總是不自覺地播放著某個不知何時何地看到的喜劇畫面：

一個正面穿得西裝筆挺的人，
背面的衣服卻被撕破黏在油漆未乾的椅子上；
而人因著正面的衣裝深感自豪，
所以身後的一絲不掛，
就可以不是那麼重要跟可笑了。

所以，為了將這個畫面驅出腦中，
他只好一直看著窗外，
尋找一棟背面有著裝飾的房子，
上一棟的背面、前一棟的背面、這一

「哐！」

這一棟房子背面快速遠去的一瞬間，
他看到一個女人的臉被背後的一隻手狠狠地砸在鐵窗上。
雖然與他隔著一段距離，
但他似乎仍能看到女人的五官被擠進鐵窗間隙中；
雖然與他隔著一面車窗，
但他似乎仍能聽到女人的頭在鐵窗上的撞擊和輾壓聲；
雖然鐵窗後那顆正在變形的頭不是他的，
但他似乎仍能感覺到頭上傳來一陣劇痛。

有那麼一刻，他打算拿起手機打給哪個政府單位求救，
但下一刻他發現全車都盯著正站在位子前的自己後，
這才理解到他跟本不知道電話播通後，
自己到底該說些什麼：

「喂，這裡是自強號，我剛好像在火車通中壢站後的第76棟房子背面，看到一起應該是暴力傷害的傷害案。」嗎？

於是，他又默默地坐了回去，
默默地下了車。
默默地花了好幾天，
憑著記憶，設法在 google map 上找到那棟房子，
設法用街景服務查看了房子的外觀。

也不知道為了什麼，
他設法來到了那棟房子的正面前，
再順著漆黑的樓梯間來到那房間的大門前，
按響了門鈴。

來開門的，他仍能認得出來，就是上次那個女人，
但女人一見到他，
卻驚恐地轉身尖叫朝屋後跑去。

要阻止她！他這樣想。
所以他追了上去，
在最後一間房間趕上她，
他用手抓住女人的脖子，
順著衝勢一把將女人的頭狠狠地砸在屋後的鐵窗上。
他看到女人的五官擠進鐵窗間隙中，
聽到女人的頭在鐵窗上的輾壓聲，
感受到女人的頭正在變形時的痛憷。

然後，他看到前方的鐵路，
看到正在通過的火車，
看到車窗後，一個人正驚訝地站起身....。

他轉身，將女人甩到一旁的床上，
穿過房屋，奪門而出。

 

坐火車時，
他開始發現，不是每個人都看著窗外，
或是睡覺，或做著自己的事，
而是觀察著每個靠窗的乘客，
就像他一樣，
觀察著，看著，盯著....。

坐火車時，我喜歡坐靠窗的位子，

但又坐得全身不自在，
總覺得全車的人都在觀察我，
觀察著，看著，盯著....。

就因為我坐了靠窗的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