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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一張名信片---然後離開
2011/06/06 07:52:34瀏覽375|回應0|推薦22

別於造訪古城的方式,我搭巴士離開,而這趟行程的終點站將不再是馬來西亞的任何一座城市,卻是旅行計畫裡排好要走的第二個國家-----新加坡。出生在島國的我,從來沒有經驗過只要跨過一條界線就叫「出國」的感受,坐在這班清晨發車而且座無虛席的巴士上,我開始懷疑,這會不會是一場夢?窗外變換的景色強化了夢境的破碎與跳躍,當地景不再流動,當海洋開始顯色,我才知道沒有一張畫布、也沒有一幕影像可以拷貝我們總是美中不足的人生,黯淡到看不見彼岸的灰茫天空和大海,絕非夢想家嘔心瀝血的塑造,現實的不完美,刺激著旅人經常保持清醒。

   
出發前我做過功課,知道咱們臺灣人只要憑六個月有效的護照和一張入境表格就可以輕鬆出入新加坡,撥了撥荷包裡的算盤,我決定以便宜便捷的公路預算殺進新加坡,本以為是萬無一失了,想不到生平第一次的公路通關還是讓我在折轉過程中捏了把冷汗。

   
這麼說好了!如果一開始你就沒記清楚自己搭乘的是哪一家公司的巴士話,很可能到後來,你會變成湯姆漢克在「航站奇緣」裡所飾演的那個滯留機場的角色;因為才一瞥見海洋,司機大哥便將所有乘客喚下車來,他要我們空手走過馬國海關,而我們的行李和背包卻跟著他一塊海上滑行。

   
離開巴士的我滿心忐忑,一會兒朝前注意和我同車的人都往哪個方向走?一會兒又回頭索看大巴究竟要停在哪裡等我們上車?也不過幾秒鐘,我的目光在海關大廳的指標上多停留了一下,原本緩慢滑行於橋面上的幾輛巴士突然就消失了蹤影,我回過頭急欲找尋同車乘客,卻感覺所有旅人都和自己似曾相識偏又分外陌生,站在電動前行的甬道上,我絞盡腦汁努力回想清早購票上車的每個環節,卻怎麼樣也找不出那裡暗藏玄機?!循著指標我上樓後又下了樓,終於在眼淚快要溢出眼眶前,被眼明手快的司機先生在高架橋下的車輛臨停處給揀了回去,要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要前進還是後退。

   
回到車上,我感覺如釋重負,眼皮也因危機的解除而開始下垂,沒想到巴士開不到幾分鐘,竟又莫名其妙停了下來----------

   
Get off the bus.Get off the bus.」司機先生高喊。

   
我一頭霧水,……所有人都下車了,自己好像也沒有理由留在車上。

   
Luggage!Luggage!」這回司機大哥要我們把行李悉數拉出,難不成他打算在這片汪洋上放所有人的鴿子?還是……還是會有另一部從新加坡開來的巴士要取代原車迎我們入境?我的心頓時生出一百個需要解答的問題,偏偏車上乘客都形色從容的聽話照做了,我也只好強作鎮定一個指令一個動作的跟著隊伍魚貫前進。


  
原來-----在跨海大橋彼端的第二次停車,才是真正讓我們通關進入新加坡的地方。我依照指示在宏偉的海關大廳裡繞上繞下,當行李通過X光檢測,持臺灣護照的我即被告知需完成入境表格的填寫才可重回隊伍等候通關,臨去前海關人員還貼心提醒我;出境時不要忘記將蓋過戳記的表格一併繳回,我鞠躬致謝,然後把入境表格連同護照用橡皮筋牢牢捆好又塞回背包暗袋。

   
搭乘升降梯垂降橋面後,我仔細找尋載我前來的Well Trip巴士,果不其然,面惡心善的司機大哥就像等待小雞返回窩巢的母雞一般,老早就候在巴士旁仔細點數人頭,迎接我們一一歸隊。放妥行李回到開始移動的車身,我突然意識到,屬於海洋的獨特氣味其實一直充斥在剛才那陣盲無頭緒的水上通關過程中,等我安然回到車上想要仔細觀察這名符其實的「海關」重地時,巴士早已駛向綠樹蓊鬱的新加坡高速公路------

Hi!新加坡,我以滑壘之姿觸及了妳的國土壘包!這橫亙在印度洋上的跨海大橋,是妳與關係匪淺的馬來西亞遞結為鄰的手式,請問妳知不知道人與人之間的連結又該倚仗什麼來環扣?!曾經相知相惜的戀人,為何一覺醒來就找不到入境彼此心靈的關卡,只剩愛過的痕跡戳印彼此心田,有事沒事翻開記憶護照,還是搞不懂當初為什麼慘遭對方驅逐出境………

   
在市中心下了車,不過隨意走動了兩、三百公尺,就意外闖入新加坡捷運北線上的一座車站,我聽說四通八達的新加坡捷運可以帶旅人抵達這座城市的大部份地方,但....這一時半刻裡,我對這個城市……!,我對這個國家還沒什麼方位概念,實在不敢貿然上車,於是我拉著行李又從車站踱出,憑藉著一路引導自己立下彪炳戰功的方向感,我企圖以步行趕路,偏偏越走心裡越慌,最後還是攔下了一名路人請她為我指點迷津。

  
說真的,到新加坡旅遊實在不必太擔心語言問題,因為國語、臺語和英文都是可以派上用場的利器,只要懂得靈活運用這三種語言,保證你能在新加坡的大街小巷裡遇見一位「故人」,即便他們的「新式英語」很搞笑,國語忘記的總是比記得的多,而閩南話又是少數有點年歲的華人才會使用的語言,但不管怎樣--------「你說台語還是會通啦!」誠如新加坡航空公司的廣告詞所說,語言在這裡從來就不是旅人的惡夢,所費不貲的物價才是讓人荷包失血、敗興而返的最大原兇。

   
那位氣質高雅的女士好心用手機撥通了我Guest House的電話,讓我在初抵異鄉不到兩個小時內就完成了旅店的   Check-in手續。拿著House提供的新加坡城市地圖,連片刻休息我都不捨,便大腳朝市區邁進,由於行程的順利,讓我還可以悠悠哉哉走入星洲最有名的咖啡連瑣店TCC喝頓豐盛的下午茶哩!?The Coffee Connoisseur低調奢華的裝潢、口感濃郁的咖啡和道地的英式鬆餅,讓人不知不覺間卸下了心防,這趟新加坡之旅,行程一開始,就馴服了我的脾胃,往後幾天,我還有什麼需要擔心的嗎?!

   
離開城市咖啡館,我參觀了香火鼎盛的中國觀音寺,也沒忽略就住在隔壁的印度梵天大神,我很好奇這兩座習俗迥異的廟宇竟可以比鄰而居多年卻始終相安無事,為什麼地處中東的耶路撒冷同為猶太教、基督教、伊斯蘭教的發源聖地,但百年戰事頻仍?是咱們中國人稟性寬容好客嗎?或是印度人太過樂天知命?我不曉得,但我只能這樣解釋,儘管新加坡只是一個差不多台北市腹地三倍大的小國,但其種族多元融合、文化兼容並蓄的特質,卻可以從隨意走過的街景窺知一二。我想新國經濟之所以高居亞洲四小龍之首並非浪得虛名,因為光看其平均GDP就有讓臺灣人眼紅的9.7萬臺幣水準,你就不得不嘆服這座城市、這個國家真是個有福同享、有錢大家賺的寶地了!蛋丸之國新加坡,擺脫了族群紛爭、犧牲了小小個人的不自由,最終換來世界精英薈萃、經貿蓬勃發展的活力社會,而這樣的優勢也領著他們走上富裕繁榮的已開發國家行列,讓望之項背卻處處想要「活出自我」的臺灣人好生羨慕。

   
揉捻古典精緻與現代簡約的新加坡市容,在每一處不知名角落都暗藏讓人驚豔的伏筆。走過一座迷你教堂,庭前抽象的裝置藝術留住了我沒有目標的腳步,教堂裡一位大哥推門而出,邀我入內欣賞正在展演的作品,我帶著嘗鮮的心情躍躍走進會場-----

其實,台北美術館裡藝術家讓人摸不著邊際的創作我也曾看過幾回,有些藝術工作者的作品批判性十足,有些則與自己的桎梏熬戰困鬥,始終不願折返現實人生。當然,少數藝術創作亦透露在地關懷和社會省思,但畢竟都因藝術境界過高而乏人問津。這座由老教堂改建而成的展覽館又何嘗不需面對類似的窘境?只是拿掉內部繁瑣的陳設,反而讓十九世紀的英倫老教堂搖身變成一個空間藝術的純粹創作,我不知道究竟是打破邏輯概念的藝術作品豐盈了百年教堂的軀殼,抑或是挑高屋頂和鏤空窗櫺讓光影變幻起舞因之觸動藝術作品的靈魂,總之,參觀者的稀少,也讓進入教堂的每一個訪客都有機會與作品一對一交流,讓藝術創作直接挑動來客的五感,讓藝術空間開啟與來客的對話,任憑每一個觀賞者用自己的私秘經驗詮釋被藝術創作顛覆了的人生,然後帶著宛如旅行異次元的虛幻縹緲,我乘著灑逸的夢駒離開。

   
聖安德烈教堂被鐵製圍籬從四面八方嚴密的圈護著,但它散發貝殼珠光的外牆,卻不吝嗇在大老遠地方就供旅人無礙佇眺。這座老教堂的外觀之所以像蛋殼一般光滑,其實是源自印度傳統建築工法 ,工人們以貝殼石灰加上蛋白調和成糊狀,接著混入浸泡柔軟的椰子殼水,以調製成堅固耐用的白色石膏,而這配方特殊的石膏特性即是乾燥後不易為外物穿透,即使連鐵釘也無法敲打釘槌,於是外表光滑常保如新。當我們要以年代的久遠為切入點來欣賞這座哥德式教堂時,常常還會懷疑自己是不是錯把新式建築誤認為城市地標了哩?!

  
現代建築與古蹟景點的並峙分陳,在新加坡這個國家好像永遠都不會是一種衝突,相反的,卻呈現城市發展日趨飽合後一種新舊融合的後現代表徵。單從極富歷史意義的克拉碼頭如今已成為新加坡夜貓子的生活首選來看,碼頭上飯店、酒吧、手工藝品店比鄰而立,實在無法讓人和過去貨船熙來攘往、倉庫廠房綿延數十里的海貿風華聯想在一起,唯一不變的只剩鬧熱不減當年的渡口夜色。

  
走進萊佛士酒店之前,我還不知道它就是二戰爆發前即由印度商人打造完成的老飯店,我純粹是被那高雅精緻的維多利亞建築外觀所吸引,靠近一瞧,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大名鼎鼎的萊佛士酒店。有機會走進滿地花生殼的Long Bar,別忘了向酒保點一杯名為「新加坡司令」的雞尾酒,因為這杯調酒的配方可是從1910年延用至今天絲毫不曾改變,也就是說,百年前曾經有一個紳士或水手和你坐在同一個角落啜飲同樣的光影微醺--------新加坡人真是幸運,因為古蹟建築對他們而言,從來就不是望之儼然的高危禁區,相反的,卻是路邊隨機行過的不知名街景,如果可以用台灣滿地都是連鎖超商的便利與之交換,我寧可選擇雋刻沉重的歷史人文而不要膚淺方便的商業營利。

   
在「牛車水」(中國城)以肉骨茶和炒蝦麵滿足了我的口腹之欲後,臨去前還故作掙扎的在賣甜品的攤位上蘑菇了一下,禁不住老闆熱情的招呼,我拉了把椅子忘情品嚐起「摸摸喳喳」香濃滑口的椰奶冰涼,解了饞卻換來一張鼓脹飽滿的肚皮,罪惡感驅使著我繼續以步行方式,走回饒富中東色彩我即將落腳過夜的回教社區。

    我的Guest House所在區,無論食宿或娛樂消費都明顯比新加坡其它地方來得便宜,除此之外,我還幸運趕上社區裡一座回教廟宇的百年大慶哩!入夜後街道兩旁瑰麗的伊斯蘭建築交相懸掛著綠色、金色、銀色和紅色的璀璨燈飾,當街燈熄滅,異域風華便四處晃盪流洩,慢步其間,真讓人有走進阿拉伯一千零一夜故事現場的燙金感動。
  
  
回程經過克拉碼頭,越晚越美麗的夜生活早已如火如荼在運河左岸展開。走過一間極具中東色彩的酒肆,我手臂上的汗毛竟無端緊豎,原來那酒館裡外白領階級的中東賓客滿座,卻清一色是下班後來此放鬆小酌的中東男性,女性,特別是中東或印度籍女子,幾乎是從克拉碼頭喧嘩的夜色中消聲匿跡了,和下午職業婦女滿街穿梭的景況相比,我彷彿以為自己闖入了另一個國度。我加快腳步企圖遠離這座男性威權籠罩的運河畔,走著走著,終於在一家泰式料理店的露天座上看見西方女子結伴用餐的悠閒姿影,偶爾幾位打扮入時的華裔女孩也走進視野裡平衡了這幅陽勝陰衰的碼頭夜景。

   
爬上橋面馬路我回頭輕瞥,經濟特區裡一棟又一棟看似要與天競高的摩天大樓,合力將城市天際線又向上推展了數百尺,我突然詩興大發,心想如果跨年煙火能在運河上釋放,那效果鐵定雷霆萬鈞震撼人心,但下一秒鐘卻又幡然醒悟;因為在新加坡連嚼一片口香糖都可能觸法,更別提放煙火了!?我看我還是回台灣耐心等待咱們一年一度的台北101煙花秀會比較容易圓夢!

   
步行一個鐘頭後,滿肚子油膩香鹹的食物開始有了消化的跡象,我預估走回我的Guest House應該還需花上四、五十分鐘,到時浮凸的小腹當能稍見平坦。朦朧夜色中我突然意識到,今天清晨自己才從古意盎然的麻六甲城甦醒,怎麼像乘坐時光機似的,此時此刻我已置身新加坡的時髦大街?!美麗的南國夜色我何其有幸,總能披星載月一一旅略?!

   
一陣涼風挾著西方觀光客的嬉笑聲迎面拂來,不禁讓我想起於古城相遇的Pierre,不知他起床後有沒有發現我留給他的那張名信片?那是出國前我在桃園機場挖到的寶,印製單位是臺灣觀光局,整組名信片盡是寶島臺灣美麗的風光與生活習俗,連自己第一眼看見都愛莫釋手,當下我便決定要將它分贈給有緣千里來相會的各國朋友,Pierre正是自助旅行迄今第一個讓我想要將這份禮物送出去的人, Pierre為人正直溫柔 ,又不如其他背包客的粗枝大葉,和他說話總讓我忘記他是金髮捲毛的法國人,反而有一種跟老朋友談天的安心自在。Pierre曾經含蓄對我表達希望倆人可以一起吃飯或結伴同遊的想法,他還告訴我他在澳洲打工那段期間遇見許多東方人,臺灣女孩落落大方的個性和溝通無礙的英文能力都讓他留下深刻印象,比起亞洲其他國家的女性,他覺得臺灣女孩的靈魂耐人尋味。他說希望以後有機會拜訪臺灣和他在墨爾本共事的臺灣友人重聚,我說如果你真能成行,記得到台北來找我-----

   
都怪對岸大哥昨晚鬧得太晚,以致我和Pierre幾乎無法單獨說上話,早上七點,當我離開Guest Houes, Pierre還裹著棉被蒙頭大睡,讓我猶豫自己是否應該這樣不告而別?!但既定行程不該為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改變(是嗎?)-------於是,我在Pierre床上留下一張風景名信片,然後離開。

   
我怎麼樣也料想不到,一個星期後還能和Pierre在馬國美麗的金沙灘上重逢------他真的沒有忘記來找我。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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