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歲的兒子去學足球。說是足球課有些太嚴重，不過是幾個小朋友的家長，集合起來請了一位大學生當教練，找一個學校操場，每周六下午固定上的體能課。道具，剛好是足球；或是說，教練的專長是足球，規定小朋友玩球，用腳不用手。

上了幾堂，兒子似乎很有興趣。有一天媽咪帶著兒子下課回來，我隨口問問：「上課情形如何？」

原來也沒期待什麼答案，頂多是「還好」、「有興趣」之類的。沒想到媽咪嚴肅的說：「他根本搞不清楚在做什麼。別人都在比賽踢球，我家兒子閃到球場外，玩樹上的葉子。」

我想到這樣的畫面，場內熱鬧沸騰，足球在一堆胖胖的小腿間傳來傳去。一個瘦個子球員獨自溜到場外，在陽光下看著樹上的油亮亮的小葉子，對一旁的加油聲、哨聲，充耳不聞。

讓我想到楊牧文章裡「浪漫主義的右外野手」。棒球比賽進行中，別人在場內跑得高興，右外野手好像事不關己的觀眾，只能拔草根嚼著看雲。

運動神經遲鈍的爸比，這種經驗真不少，以前還真的自認這叫浪漫；但發生在兒子身上，說真的，這下子覺得一點也不浪漫。

有一個星期天晚上，吃飽沒事，找來兒子說：「走，去踢球！」帶到附近學校操場，爸比和兒子開始對踢。球場上沒有燈光，幾個黑影在跑步，就著可能是值夜老師在教室開著燈所分出來的一些微弱光線，踢著踢著，兒子好像有點進步了。

「爸比，下次還要再來踢球哦！這是我和爸比的『黑夜踢球課』！」

兒子意猶未盡。黑夜踢球課！這名字還不錯嗎，我想。

上了三次黑夜踢球課，有個星期六，我這個冒牌教練，終於第一次決定去旁觀正牌足球教練的踢球課。兒子很高興，好像課也上得特別起勁。分組比賽時候，和隊友不時說些悄悄話，比手畫腳指指點點，好像真有很多戰術要研究。偶而提腳射門，被對方高出他一個頭的大個子同學攔下，還是很高興。

看起來情況不錯！我也學著其他家長，在場外大聲加油，好像只要如此，小朋友會更投入。

「你們家兒子踢得不錯，」另一個小朋友的媽媽開玩笑說：「一定有偷偷練習！」正好跑過的兒子聽到了，回說：「不是練習啦，是黑夜踢球課！」這位媽媽當場不知如何反應，「什麼是黑夜踢球課？」

我也沒有回答，不過是有些小小得意。加油聲音更喊得起勁了。

過了一陣子，兒子跑到我面前，看著我說：「爸比，你很吵耶，全場只聽到你的聲音！」然後揮舞著手臂，又跑回球場上。

回頭看一下，還真的咧，家長都休息了。我真是過度投入的爸比。

走到一旁坐下，看著場內小朋友踢球，我口裡咬吸管，吮著運動飲料。為什麼自己以前的浪漫都是浪漫，但是兒子的浪漫，卻讓我這麼不浪漫？我開始思考有關望子成龍的過度期待與浪漫之間的哲學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