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章‧光明之頌歌』

　　隨著來自提阿瑪特不絕於耳的憤怒咆哮，整座城市猶如陸沉似地幾乎陷入了黑黢黢的龍火之海當中。

　　戰士們一面驚恐地大聲呼救，一面發狂地以手中的劍與盾驅趕著火焰──陷入極端恐懼的精神狀態登時自他們的表情湧現而出。

　　由碧青騎士為首匯聚而出的海龍捲，以及冬冰騎士利用海水所結成的冰之刃正盡其所能地隔離龍火，只見彷彿針山一般地自地面向上穿刺而出的冰之刃，數量之龐大足以稱之為冰刃之牆也不為過。

　　再次震起的漆黑雙翅，使龍火就像無頭蒼蠅般哪裡有空間就往哪裡逃竄，直到提阿瑪特重新翱翔在空中時，龍火才逐漸於空氣之中淡化而去。

　　「架弩車！──」

　　隨著凱伊的高聲令下，戰士們片刻不停地奔向各處的十字弩車，儘管它們已經有許多大小不一的戰損，依舊勉強地合力將放上長矛的弓弦給拉到最緊繃之處。

　　十字弩車轉動角度時的聲響，在近距離之下絲毫不亞於提阿瑪特的振翅與吼叫聲，更別說發射時的巨響了，風切聲與弓弦在弩車本體上磨擦的尖銳噪音，好幾次差點就要震破戰士們的耳膜了。

　　「有效！物理打擊對祂是有用的！」

　　拉緊弓弦的綠葉騎士不斷地射出帶有火藥的箭矢，從它們在提阿瑪特周圍爆炸的光景中，他看出了戰術發揮效果的事實。

　　尾段拉著粗長鐵鍊的長矛很快地就成了天空中另一道風景，這使提阿瑪特再也無法隨心所欲地遨遊天空，面對它們更不像方才如折斷火柴一樣地游刃有餘了。

　　帶有倒鉤的長矛在穿透爆炸的煙霧之後，不偏不倚地刺進了提阿瑪特的身軀，隨著龍血在長矛上滋滋作響地侵蝕之下，被拉扯起來的鐵鍊更讓十字弩車如鉛球似的被拖行在地上。

　　轟隆、轟隆──十字弩車此起彼落的發射巨響，就像是提振士氣的戰鼓一樣縈繞在戰士們之間，彷彿猛獸般向著天空電掣而行的無數長矛，就在莎士比亞的導引魔法下，緊追在提阿瑪特那近乎焦黑的身影後方。

　　由蒼星長弓射出的一枚箭矢，在聲勢浩大的硝煙箭雨和長矛之中，因為顯得無足輕重而毫不起眼，卻在綠葉騎士細語呢喃之下，成為接下來對提阿瑪特而言形同致命的存在──

　　「迷濛夜空下的物換星移！」

　　只見綠葉騎士的身影在憑空消失之際，迅如閃電般地在下一秒出現在箭矢原本的位置上──同時也是提阿瑪特的下腹處！

　　綠葉騎士將轉變成短弓的弓弦拉緊，接著朝提阿瑪特射出帶有綠色光絲的箭矢，並在下一瞬間刺入祂的脖子，連接著箭矢與左手的綠色光絲飛快地就將綠葉騎士給甩到正上方。

　　被拉緊弓弦的蒼星長弓在此時就針對著下方，並列在弓身上的三道硝煙箭就不偏不倚地指向提阿瑪特。

　　三道如引爆炸藥一樣的巨響，就在箭矢命中提阿瑪特後頸時幾乎同時響徹於天際，早已分辨不出究竟是憤怒還是哀號的龍吼，就在下一刻自口吐龍血的尖牙巨口中竄出。

　　只見綠葉騎士踏足在滯空的石階上，以居高臨下的身姿俯瞰著提阿瑪特被無數的倒鉤長矛給貫穿身體，最後精疲力盡地重重墜落於地表上。

　　「還不是時候嗎？……」

　　看著手裡沉甸甸的封印石時，綠葉騎士露出了明顯不滿的表情。

　　「你們這些渺小的生命體，竟敢！……」倚靠前肢伏著地面的提阿瑪特，一面甩盪著頭部，一面對眼前的戰士們口出憤言。

　　「你休想！」隨著莎士比亞的喝令，八道金環重重環繞住並活擒了試圖脫身的提阿瑪特，「八重祈禱於終焉之境──大梵摩天！」

　　儘管是足以束縛金固的神級魔法，卻無法完全對魔法具有免疫特性的提阿瑪特進行壓制──只見金環隨著巨大身軀的掙扎而逐漸變形，裂痕也旋即自金環上一一浮現，不管莎士比亞再增加多少魔力的輸出量，它就像被吃掉一樣地轉瞬而逝。

　　自天際俯衝而下的無數光之矛彷彿釘子一般，將提阿瑪特的翅膀、後肢全都牢牢固定在地表上──此時的光之矛化成無數光釘，明亮且炙熱地在祂身上發出如烤肉似的滋滋聲。

　　「……是你！」

　　「該了結這一切了，惡神。」暴風騎士。

　　「沒用的，短暫的生命體──儘管人類擁有無限接近神級的魔法，最終仍會如同這些金色的贗品一樣逝去。」

　　話鋒明顯針對莎士比亞的提阿瑪特，與此同時更在暴風騎士面前展現出禁錮在自己身上，八道斑駁不堪的大梵摩天。

　　龍火就在提阿瑪特張口之際如海嘯般襲向暴風騎士，沒人能算計得到被光元素魔法所壓制的祂居然還留有力氣，更沒人來得及對即將被吞沒的暴風騎士伸出援手！

　　只見漆黑龍火在霎時之間被分割成四道破敗而失去形體的殘火，宛如風中殘燭的它們在暴風騎士身後成為曇花一現的黑色披風。

　　「這不可能！──」提阿瑪特吐露著對暴風騎士感到驚嚇與恐懼的語氣。

　　只見暴風騎士只是對迎面而來的火焰伸出左手，不費吹灰之力地以張開五根手指的掌心，驅散了本該讓他化成黑泥死去的龍之吐息，使它們如液體般從指縫之間滑淌而去。

　　夾雜著光元素魔力的風王餽贈，在轉瞬之間撐開了提阿瑪特還來不及緊閉的血口，緊接著半透明的銀白羽翼就以驚詫萬人的姿態顯現於暴風騎士背後！

　　全開的銀白羽翼在下秒收折成對半的模樣，而蘊藏不住的光元素魔力，就源源不絕地從暴風騎士身上的每一處毛細孔中淌露而出，使之在皮膚表面形成令人難以言表的聖光。

　　「我以尼爾加爾的名義，喚醒藏於此身半神的力量！」

　　就在暴風騎士的話音剛落，平舉起的左手便發出奪人眼目的白色皓光。

　　──伊里伽爾，我將取用赦免死亡的權柄！

　　與此同時，以白骨堆疊而起的高聳王座，儼然成為幽暗冥界中唯一的可視之物，而高高在上的伊里伽爾兀自翹著腿，以托腮之姿表露自身的清幽與慵懶。

　　「如此渺小的生命體也膽敢對吾號令？」

　　與伊里伽爾所言表的內容相違的表情上，有著看起來顯然是對某些事物感到極度有趣而勾起的嘴角，彷彿即使她身處在尋常人所不能及的幽暗冥界，也能通曉地上正在發生的所有事一樣。

　　只見伊里伽爾和緩而慵懶地抬起另一手，以托腮之姿看著自己在一片黑暗中顯得過度蒼白的手指。

　　「欣喜吧，這可是汝此生唯一一次能以那渺小的身姿對吾施以號令！」

　　一顆白色骷髏就憑空出現在伊里伽爾所伸出的手上，就好像那是屬於某個人的頭顱一樣，她以魔力將骷髏頭給包覆得密不透風。

　　「就讓吾再多看看，汝等在世間如螻蟻般掙扎的滑稽之姿吧！──人類！」

　　自暴風騎士腳底下憑空出現如黑曜石般漆黑的魔法陣，其深黑之中帶有淺淡紫色的未知元素力，它在此刻與暴風騎士的銀白羽翼形成強烈對比。

　　「那是……權柄之器！」

　　只見紫黑色的元素力正緊緊地與暴風騎士的魔力纏繞當中！

　　莎士比亞在對暴風騎士腳下的魔法陣感到驚詫之餘，散佈在自己周身的經書也在同一時間化成灰燼──那是大梵摩天終於不敵提阿瑪特的魔法免疫體質，被濁氣所侵蝕殆盡之後的結果。

　　掙脫金環束縛的提阿瑪特，理智彷彿被瘋狂給取代一樣，開始無視光之釘正在撕裂著身軀，在強硬起身之下的結果就是使身體變得破爛不堪，而逕自沐浴在自己的龍血之中。

　　「光的奇蹟喲──展現您的羽翼給予世界祝福吧！神的奇蹟喲──請帶給您的子民榮耀之光吧！」

　　暴風騎士在此時開始起與所有王國騎士們都不同的朗誦詞──他的誦文更像是正在頌唱詩詞一樣，而光之魔力則在與此同時從他的左手上猛烈地溢出！

　　「暗的孤獨由光承受，光的榮耀與暗分享！」

　　憑空飄起的鋼針劍在轉眼間轉化成一柄巨大的銀色長槍，魔力在槍身上快速地編織出如富麗皇宮中才有的金色圖文。

　　提阿瑪特彷彿受到極大的威脅一樣，突然間弓著身體向暴風騎士撐大尖牙巨口，既然都已經被外力給強行扒開嘴巴了，祂便乾脆向著暴風騎士吐出夾雜著怒氣與恐懼的龍之咆哮。

　　「去吧去吧，讓光的榮耀撲滿在愛爾蘭大地之上吧！」

　　盡管這是以煉金術複製而成的光之魔法，但其中蘊含的光元素魔力卻貨真價實，不僅如此，更讓莎士比亞心感驚詫的是那柄被幻化的鋼針劍──只有神明的魔法才擁有足以幻化物品的魔力。

　　也就是提阿瑪特所說的──無限接近神級的魔法。

　　例如從騎士王禮劍轉化而成的命運火劍、大梵摩天將羽毛筆幻化成經書，以及眼前的暴風騎士將鋼針劍幻化成某種不知名的長槍──這些都是使用了接近神明等級的魔法之證。

　　「上啊上啊，百發百中的終結之槍──」

　　在淌著黑血的巨足踏破地表的下一瞬間，提阿瑪特一面甩動著翅膀、一面朝暴風騎士疾奔而去！祂引頸企盼著將暴風騎士給吞進巨口之中咬成無數碎塊，接著重新將這場戰爭帶往飽含劇毒的黑暗當中那一刻！

　　飄浮起來的長槍，其形狀顯得怪異不已──與槍身等長的槍頭上有能以劍戟使用的利刃，而被許多黃金色圖騰雕飾妝點的槍身令它看起來並不像一把武裝，反倒是像用於裝飾的皇宮掛飾一樣。

　　當團團纏繞住長槍的光元素魔力達到飽和時，登時在表面上形成了一道白色半透明的薄膜，在讓沒什麼魔法資質的人看見時可能還不會有太多反應，卻在像王國騎士們與莎士比亞這類人眼中，就如看見縮小的太陽出現在自己眼前一樣嚇得幾近昏厥。

　　「純魔力……」莎士比亞，「那是沒有任何雜質的純魔力！」

　　「什麼意思？」

　　冬冰騎士與碧青騎士在莎士比亞周身抵禦來自空氣中逐漸增大的壓力，他們因為從沒在莎士比亞臉上見過如此鐵青的表情而心感一絲猶疑，而在他開口說明之後，那一絲猶疑便被逐漸放大成了恐懼感。

　　「任何被複製而來的魔法都無法超越原典，這是為了足以讓整個世界正常運作所亙古不變的原則，這種維繫世界的原則被一股名為〝強制力〞的現象所約束，任何企圖打破這種原則的存在都會被強制力抹殺。」

　　只見莎士比亞邊開口解釋，邊以手裡的羽毛筆構築魔法文字，接著讓它們變成一層層堆疊起來的結界，看起來就像是在預防某種無法言表的最壞情況。

　　「每個時代都會有企圖打破原則的人出現，而讓贗品超越原典就是其中一種。」

　　「你的意思是，暴風騎士正在做的事情！……」碧青騎士以害怕的口吻吐露出話語。

　　接著，光明以暴風騎士為中心急遽擴散，它讓濁氣帷幕如同過度膨脹一樣出現裂痕！

　　「……這是！」踏在滯空碎石上的綠葉騎士，在感應到了腳下有些異樣時低語道。

　　被靜止的天空與碎石，都在濁氣帷幕上出現的裂痕面積加劇而逐漸鬆動起來，甚至有體積較大的碎石因此失去了滯空力，而在重回地表時打響起有如盛雷般的巨響。

　　「去吧去吧，貫穿巴羅爾魔眼的光明之槍──」

　　「區區人類竟敢妄想重現光之神的魔法！」提阿瑪特口中蘊含著龍火，以稍嫌模糊的話音說道，「如此愚蠢的生命體啊，等著被濁氣之火浸吞吧！」

　　「終結吧終結，點亮影子的英雄啊！──」暴風騎士高舉起在左手掌前滯空的光明之槍，同時以毫不畏懼地姿態向提阿瑪特跨出箭步！

　　「了結吧了結，光明的影子英雄啊────────！」

　　只見被聖光給籠罩住全身的暴風騎士，單手以投擲標槍的誇張模樣，將光明之槍朝向眼前足以覆蓋住整片視界的黑暗中心擲射出去！

　　比音速更快而產生有如震裂空氣一樣的爆炸聲，就在光明之槍被射出的頃刻間於整個帝國內震天價響！

　　混入空氣的魔力因過度膨脹而使重力產生異常，地表與建築全因每分每秒都在異動的重力而毀壞，它也間接影響了身處在結界內的莎士比亞、冬冰騎士與碧青騎士，致使他們身上的色彩在彈指間被盡數剝奪，最後就連身影都被太陽般的皓光所吞沒。

　　無數的片段不由自主地強行出現在腦海當中，不論是過去曾經發生過的、當下正在發生的，甚至是從所未見的畫面，全都在莎士比亞的腦海中一一浮現。

　　──這是……我的未來視？

　　莎士比亞在空氣與空間摩擦所產生的巨響中，產生了此時應該是萬籟俱寂的怪異錯覺，一切的常識、常理、理論、知識，彷彿茶與牛奶般全都混雜在一起，這讓他已經漸漸地分不清楚腦海中的畫面裡，究竟哪些為真，同時又有哪些是曾經發生過的。

　　對人類而言，視界與世界的主次，在此時已經不再重要。

　　莎士比亞在確認周身空無一物的同時，也印證了空無一人的現象。

　　儘管知道這裡什麼也沒有，同時卻也什麼都存在──他明知這種想法異常危險，卻仍然忍不住朝危險的方向去思考。

　　他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這是所有渴求著全知全能之書、維繫天理之冠、張羅地維之網，以及紀錄宇宙之墨筆的人，他們的應許之地──阿卡夏！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