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章‧於拂曉點燃的煙硝』

　　在壓倒性的神性面前，除了讓世界本身都變得無足輕重以外，連空間與時間之間的主次之分也不再重要。

　　神力在現世中被以降落於帝國周圍的帷幕體現而出，使這裡儼然成為與外界截然不同的異世界。

　　不論是碎石、石柱，還是磚瓦都彷彿失去重量與質量似的飄盪在四周，讓破敗不堪的城市在頃刻間變成了神明的降靈之所。

　　「這就是……黑龍？」以碧青騎士為首率先打破了沉默，她顫抖的話音中吐露出了最純粹的恐懼感，「祂有名字嗎？……」

　　「吾以名為提阿瑪特之人為降靈者、為降靈於此的神，愚蠢的生命體們。」

　　黑龍以令人喪膽的深沉話音傾訴著自身來歷，更以輕蔑的態度將王國騎士們盡數瀏覽了一番，此時的祂就像取回了理智一樣，剛才在城內大鬧一番的模樣全數在祂身上盡失，彷彿剛才毀壞城市的那一切全都是幻覺。

　　「龍族的時代早已從世界舞台上退去了，如今大地上早已沒有祢的容身之處，惡神！」莎士比亞舉起羽毛筆，以嚴厲的語氣對著黑龍大肆放聲。

　　「可笑的生命體啊，吾既選擇降靈於此，代表你們的命運早已底定。」

　　「該不會！──」莎士比亞，「祢打算讓龍族的時代重新降臨嗎？」

　　「只不過懂得擺弄些神所遺留在現世的魔法，就自詡當今為人類的時代了嗎？」黑龍突地弓著身體，朝著莎士比亞俯身而下，以近乎零距離的狀態與他面對面接著說道，「當人類的智慧即將抵達巔峰時，卻可笑地因為壽命的緣故而離世，因此神明施捨你們魔法當作恩惠，可你們卻自負得以為自己已經取代神明了嗎？短暫的生命體啊──」

　　只見瞪得斗大的雙眼，就在莎士比亞的臉孔上不羈地表露無遺，當黑龍終於將令人窒息的臉孔挪開之後，他才像是鬆懈似的瞇起眼眸。

　　「從古、至今，以及未來，人類都不會任由神明擺佈的，惡龍。」

　　銀白之鎧襲上身的暴風騎士，就隨著剛毅的話音從眾人之間走出，他兀自站在莎士比亞的身旁舉起鋼針劍，彷彿自己只是在面對一頭再平常不過的野禽般地毫無恐懼感。

　　「吾乃凡人提阿瑪特神格化後的存在，儘管降靈之器只是一介凡人，其本身之存在也與神別無二樣！」自稱提阿瑪特的黑龍如此說道，「吾就嘉許你膽敢直面神之身姿的勇氣吧，短暫的生命體。」

　　就在提阿瑪特的話音剛落，拍打起來的漆黑之翼便颳起了強勁烈風，它很快地就將如山一般高大的巨龍推向天上，登時成為主宰天與地的極危險存在！

　　「散開、快散開！」暴風騎士吶喊道，「絕對不要碰到龍焰與龍血，它們對人類而言形同劇毒！」

　　突地俯衝直下的提阿瑪特將一口黑火筆直地朝正在散開的王國騎士們噴下，眨眼間就在地表上畫出了一道火焰之牆！

　　稍早前從昏迷中甦醒的賽米拉蜜絲，不知道究竟是被過度膨脹的大氣壓、還是遠處正在大戰黑龍所造成的巨響驚醒。

　　「……」

　　在意識到額上的出血時，已經是賽米拉蜜絲將翁涅斯的遺體埋葬好之後了。

　　天空正被如同塗鴉一般的黑龍之火給渲染得令人心驚膽顫，在賽米拉蜜絲看見這幕時，心裡多少猜出黑龍已經藉由身為感應者的金固，與提特王的身體完成降靈了。

　　──神的力量，只有神能與之抗衡。

　　懂得使用魔法的賽米拉蜜絲，自然是明白要對抗龍族，只有藉助同樣是龍的力量才能辦到這個道理。

　　「原諒我，薩帕妮特……」奔向城門的賽米拉蜜絲如此呢喃自語著。

　　另一方面在埃里駐紮地中，正陷入了不同的紛亂當中──

　　「你還不可以起身！」

　　「……那就是莎翁所說的黑龍嗎？」

　　倚在凱伊肩上的薩烏王，正因為盤據在帝國上空的巨大黑影而瞠目結舌。

　　「恐怕是的……」凱伊神色凝重地說，「王國騎士們正在與祂應戰，戰士團與尼涅威赫軍正在將所有的十字弩車送往帝國參戰。」

　　「去替我找一把劍，我也必須參戰才行！」

　　「別說傻話了，你傷成這樣是要怎麼戰鬥？」凱伊抓住薩烏王的雙肩，鄭重其事地厲聲說道，「你已經為了大家犧牲得夠多了！接下來就交給王國騎士與戰士們去努力吧！」

　　「部下正在戰場上賭上性命，身為王怎麼能安逸地在營帳內休息？」

　　「薩伯亞納！──」

　　直呼薩烏王名諱的凱伊，登時之間變回了兄長的身分，對薩烏王以稍加顫抖的語調吼著。

　　「命運火劍已經折斷，接下來已經不再需要失去魔力的你了。」

　　「不再……需要我了？」

　　就在薩烏王怔怔地盯著凱伊時，被負罪感淹沒的他就像犯錯的孩子一樣，只能別過頭、盡可能不讓目光與此時的薩烏王對上。

　　「對，所以你不需要再戰鬥了。」

　　鬆開雙手的凱伊，逕自任由薩烏王癱軟地坐在地上，彷彿斷了線的提線娃娃一樣地動彈不得。

　　「我還要指揮十字弩車隊，就先離開了。」

　　「凱！……」

　　當薩烏王因為還想說點什麼而抬起頭時，才發現凱伊甚至是頭也不回地就往駐紮地外快步離去。

　　凱伊哥，我……

　　已經不再被需要了嗎？

　　原來，你早已經預見如此結局了嗎？威廉‧莎士比亞。──薩屋王垂著臉，因為頓悟了事實而露出猙獰的表情。

　　伏在土地上的雙手，因為憤怒與不甘而抓起了土壤，由臉上灑落而下的甘霖，效果有限地讓乾癟的它們變得稍微濕潤了一些。

　　本來以為自己早已做好將幸與不幸置身事外的準備了，卻可笑地在真正面臨不幸與不義時，自己的意志力就像破鏡一樣脆弱不堪。

　　臣子們正在和世界之惡搏鬥，身為王卻什麼都無法為他們做到！氣得發顫的薩烏王，簡直無法相信自己會懦弱到這種地步，更不禁想起了命運火劍在被折斷的那一剎那，從心底湧現而出的絕望感。

　　我不該拔起命運火劍，成為埃里的國王……

　　儘管如此，但現在的我……

　　不想就這樣放棄！

　　誰來幫幫我？

　　拜託……

　　我就要……

　　突地駐足的雙腳在薩烏王面前揚起了少許沙塵，隨著他揚起的目光所映入眼簾的，竟是氣喘吁吁且汗流淋漓的賽米拉蜜絲。

　　「薩烏王！」

　　「……是妳？」

　　背光下的賽米拉蜜絲就像神明派來援助薩烏王的使者一樣，使得心靈差點沉入絕望與苦惱當中的他獲得了一絲餘裕。

　　只見賽米拉蜜絲突地在薩烏王面前單膝蹲下，並唐突地牽起他的手，使他在賽米拉蜜絲的臉上看見自額間滑淌而下的斗大汗珠，可見在剛才肯定是使盡全力跑過來的。

　　「我們的戰鬥還沒結束。」賽米拉蜜絲說。

　　「已經太遲了……我感受得到，魔力正在迅速從身體裡流失。」

　　就在薩烏王準備抽回被賽米拉蜜絲握住的手時，才發現她絲毫沒有要放開自己的意思，而再次將目光往她那能以美人著稱的臉孔游移而去。

　　「薩帕妮特──」

　　彈指間自背脊衝上腦門的冷颼感，就像給了薩烏王一棍似的──愛人被殺害的仇可還沒了結，而自己竟然差點就要自暴自棄了！

　　「我還沒放棄替薩帕妮特報仇，那薩烏王呢？」

　　就在賽米拉蜜絲真摯地看著薩烏王時，一股受到感應似的感受就在薩烏王手裡蠢蠢欲動著，只見綴飾大小的紅色寶玉不知何時地逕自出現在掌心當中。

　　「提特王能運用黑龍寶玉的力量，你也可以從火龍的寶玉中獲取魔力。」

　　「一旦這麼做……」

　　──自己將會成為火龍降靈於世的容器。

　　儘管賽米拉蜜絲不明說，薩烏王也知道最後肯定會如提特王那樣難以善終，但要是不這麼做一切都不會改變。

　　只不過，要讓龍族降靈於世的條件，還欠缺一位龍的感應者。

　　感應者會付出魔力與靈魂當作代價，確保龍的神格能穩定存在於現世之中，在意義上是另類的人柱。

　　「龍族的力量就相當於神明，只有相同的力量才足以對抗。」話音剛落的賽米拉蜜絲，露出了掛在脖子上的紅色墜飾，那是從火龍寶玉所分離出的玉碎，「當你下定決心的那一刻，我將成為你讓火龍降靈時的感應者。」

　　就像金固與提特王之間的魔力彼此連結那樣！

　　「為什麼？這樣一來妳也會被火龍束縛⋯⋯」

　　只見賽米拉蜜絲以細如蚊音的聲量向薩烏王說道：「這是唯一的辦法⋯⋯我不會強迫薩烏王馬上做出決定，但王國騎士與其他戰士們正在拚死與黑龍搏鬥當中。」

　　對於此時的薩烏王而言，確實給出方向的賽米拉蜜絲彷彿成了僅存的依靠一樣，而隨著被攙扶住的雙手與她一同站了起來。

　　「守護自己的臣民，是身為國王的責任。」

　　在薩烏王的話音剛落，賽米拉蜜絲才從他的目光中見到死灰復燃的光芒。

　　「萬分感謝。」薩烏王半鞠著躬，對賽米拉蜜絲接言道，「多虧了妳，讓我不至於墮入悔恨當中。」

　　「……」

　　看著如此誠懇與率直的國王，一陣陣的罪惡感便從賽米拉蜜絲的心底油然而起。

　　「嗯！」

　　只見賽米拉蜜絲回以一記虛偽的微笑說道──

　　「一起打倒提特王吧！」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