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章‧滅世之音』

　　夜晚在帝國城外靜謐的草原上來臨，到訪的星群與守夜士兵一同把守著晚哨。

　　能感受得到如此安穩的夜色，多半只是他們對於現況的麻木罷了，儘管如此，恐懼仍然爬過了大多數人的腦子，為他們屢屢傳來不安的心緒。

　　火光在駐紮營地中縈繞，它們將無數營帳與人影給照得如柑橘般朱紅不已。

　　「王的傷勢怎麼樣？」

　　隨著莎士比亞從被掀開的營帳布簾後方走出來，綠葉騎士便搶在其他人前面質問了起來，儘管他的目光看似海面般平靜，在心裡卻激動得如海嘯般波濤洶湧。

　　「傷勢已經穩定住了，不需要太過擔心。」莎士比亞的語氣與神色一同肅穆而不苟言笑，「但命運火劍已經被折毀了，王的魔力恐怕在短時間內就會消失殆盡。」

　　「……意思是？」碧青騎士慎重地追問道。

　　「吾王將在不遠的未來重新變回普通人，」莎士比亞目光沉痛地看著碧青騎士說，「這場仗算我們輸了。」

　　「這樣太過於言之過早了吧？莎士比亞。」

　　由一旁傳來的話音，隨同身影一起被眾人所聽聞──那是許久不見、表情多了股歷練感的暴風騎士：「這可不像你的作風。」

　　「說起來，你剛才那招是怎麼回事？」

　　碧青騎士在看著暴風騎士的目光中，露出了無奈與不悅的心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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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道原罪！──」

　　就在金固的朗誦詞語畢之時，眨眼之間一切竟變得不再躁動，巨大的暴風在止息之時，震耳欲聾的風暴聲也一同戛然而止。

　　──彷彿一切全都崩壞了。

　　就在一盞如明燈般的皓光自濁黑之境湧現時，人們以為崩壞的是自己、是整個世界，事實上卻是籠罩周圍的漆黑濁氣。

　　本來劇烈迴旋著的濁氣之渦就像從不存在般地自冬冰騎士、碧青騎士周圍消失無蹤，他們更在與此同時發現到在金固胸膛上的黑色寶玉，竟被一根不斷竄動的光之矛給貫穿！

　　「唔！……」

　　光之矛彷彿是濁氣的天敵般，紮實地貫穿了在胸膛上的黑龍寶玉，除了迫使金固停止朗誦以外，本來以魔力形成的濁氣障壁也在頃刻之間被強制解除。

　　順利從空中著地的冬冰騎士與碧青騎士，看著自後方的砂塵之中步行而來、披肩隨著風勢而拍打著的身影。

　　「暴風騎士！」碧青騎士率先開口叫喚。

　　「抱歉，我來晚了。」說著的暴風騎士，左手上還散發著與光之矛同樣的白色光芒，「莎翁，拜託你了！」

　　散亂的羽毛在頃刻之間現蹤於金固身後，莎士比亞就從如樹叢般的羽毛中脫穎而出，手裡的羽毛筆迅速、確實，同時有力地在正前方憑空刻劃著魔法文字。

　　「才剛轉移尼涅威赫的人們，沒想到再回到這裡時就變得如此慘烈哪！」

　　「你休想！……」

　　「不好意思，只能暫且請你稍安勿躁了！」三道金環在莎士比亞話音未落前就出現在腳邊，它們幾乎在同一時間禁錮住金固的手腳。

　　儘管金固這麼說，但胸膛上炙熱的魔力卻讓他難以行動，甚至讓他單膝跪了下來，而手裡的紅色戰劍也如同失去力量般地鏗鏘墜地。

　　魔法陣飛快地在莎士比亞、薩烏王、冬冰騎士、碧青騎士、暴風騎士，以及蹲在某處高地上拉著弓弦的綠葉騎士腳下出現，緊接著由法陣中衝上來三片巨大的白色羽毛，它們就如張口鱷魚般地吞噬他們，最後消失在地面上的魔法陣之中。

　　金環與光之矛在下一刻同時消失在金固身上，黑血就像被打開水閥一樣地自胸膛上傾瀉而出，不到幾秒的時間就將他半個身體給染成了嚇人的紅黑色。

　　△

　　今夜顯得相當難捱──對金固與提特王而言。

　　迴盪著竦動哀號的陰暗皇宮中，別說是人類了，不管是走廊還是覲見室，就連外敵的影子都看不見。

　　只見倒臥在王座前的提特王，就像失去了力量似的在地上如蠕蟲般扭動著，本來拿在手裡的黑龍寶玉也因為來自身體的痛苦而滾落到前方。

　　不用刻意去想也能知道金固不只是失敗了，還讓黑龍的寶玉受傷，這讓提特王除了後悔以外，更對薩烏王充滿了怨恨！

　　要是早知道連金固都會被打敗，那一開始就不要聽從他的建議，直接將寶玉與自己的身體合而為一就好！要是讓自己來運用它的話，說不定早就拿下埃里，得到薩烏王了！

　　只要……只要將濁氣如嘔吐物般淋在薩烏王的身上、強行從口鼻灌入他的體內，再以自己的身體強行佔有他的話──提特王像是忘記了身體的痛苦般，自顧自地陷入不切實際的幻想之中。

　　要是能以濁氣汙染薩烏王的身體與人格，那他就會願意來到帝國這邊了吧？──一想到這，提特王就會露出如戀愛少女般的笑容，就像薩烏王的存在是她活下去唯一的支柱一樣。

　　在沒人發現之境中，提特王狼狽地爬到了寶玉前面，她對寶玉露出了像是面對親生孩子般疼惜的表情，雙手極其小心翼翼地將它捧起，接著同樣把它當作孩子一般抱入懷中。

　　「我做了這麼多、還犧牲了整座城，害死了許多人……這一切都是為了與你相戀哪，薩烏王。」

　　瞇起眼的提特王，臉孔早已因為濁氣的侵蝕而不再有表情存在。

　　「所以……我若是這一切的元凶，身為幫兇的你也休想獨善其身！──」

　　只見黑龍的寶玉在霎時之間沒入了提特王的體內！

　　大量濁氣如海嘯般一鼓作氣地從提特王身上湧出，它化成煙霧與爛泥向著四面八方迅速蔓延開來！

　　被濁氣之泥浸染的提特王自肩胛骨上長出了一對瘦骨嶙峋的翅膀，被金色長髮蓋過臉孔的她面容早已不再姣好，而挨著疼痛難耐的身體起身之後，便拍打起了背上新長出的翅膀，濁氣與淤泥便隨著翅膀的拍動而恣意飛舞。

　　王城就像被炸彈給爆破般炸開，從碎石與煙幕中衝出的黑影在拂曉之刻顯得令人不寒而慄！她帶著不知何以形容的叫聲，在天空底下如半龍一般飛得跌宕不已。

　　巨大的石塊散佈在帝國內，它們就像隕石一樣將城內的建築給砸得亂七八糟，幾乎就要將整個帝國給夷為平地了。

　　原尼涅威赫的領地中，沒有隨著莎士比亞被轉移到埃里駐紮地的賽米拉蜜絲，不知站在翁涅斯的營帳外多久時間了，空洞的雙眼底下有著早已乾涸的淚痕，掉入絕望的臉孔上僅剩慘淡可以形容。

　　那是在營帳中上吊自縊的翁涅斯，他就連死都不願閉上雙眼，兩眼瞪得發直的他好像正在責怪著站在眼前的賽米拉蜜絲一樣。

　　飛來的碎石在下一瞬間摧毀了營帳與翁涅斯的遺體，賽米拉蜜絲在被捲入狂嘯起的煙塵與衝擊之後，便倒在翁涅斯的遺體旁昏迷而去。

　　應該被稱之為摔落的降落方式，讓提特王應聲摔在原埃里軍的駐紮地附近，而在她眼前同樣倒地不起的身影，也與她同樣有頭耀眼的金色頭髮。

　　「金……固……」

　　翅膀就像被褥一樣蓋在匍匐著的提特王身上，她彷彿渴求著什麼般地朝著金固的方向匍匐而去，空洞的眼眸中儘管淚水不斷，卻絲毫沒有為臉孔多增添半點表情。

　　因為失血過多而陷入瀕死的金固，就面朝著提特王側躺在地上，失焦的雙眼、胸膛上破裂的黑龍寶玉，以及地上逐漸乾涸的血跡，都是他即將死去的證明。

　　任誰都會對提特王現在的所作所為目瞪口呆，說出去甚至沒人會願意相信──

　　提特王在以雙手抱住金固的遺體時，身體逕自逐漸化為吞噬著金固的黑泥，背上的翅膀更包裹起隨著逐漸吞噬掉金固而變得巨大的身體，和心臟跳動如出一轍的脈動感，就在化成不知是泥團還是肉團的存在上湧現。

　　頃刻間！泥團開始長出帶有利爪的四肢，翅膀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更加巨大，陣陣如猛禽般的低鳴聲若有似無地從逐漸成形的泥團之中冒出。

　　偌大的漆黑之影於拂曉下現形，它腳下的影子配合著那昂揚不已的嘶吼聲延伸起來，以看似被黑火所燒著的瘦骨身軀，正打算將世間浸入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毒沼之中。

　　當日照不經意地一如往常那樣破曉時，美索不達米亞大陸上卻聽見了如此邪惡且驚駭異人的龍之咆哮！──

　　黑龍瘦骨嶙峋的身軀卻如高山般無比巨大，張開的翅膀儘管蹼翅滿目瘡痍卻能遮掩住整片天空，更能隨著拍打不斷地颳起颶風，簡直不把地表的堅硬當一回事的後肢利爪，輕易地就將大地給破壞得不忍直視。

　　只見黑龍弓著身體，向前張大彷彿深不見底的巨口，隨著利齒與尖舌而出的巨大咆哮聲登時傳遍了整個天地。

　　「那是！……」冬冰騎士。

　　「該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碧青騎士臉色鐵青地問。

　　在沒人注意到之下，冬冰騎士默默地牽住了碧青騎士的手，這才讓她發現冬冰騎士的表情就跟死了一樣難看。

　　不僅是王國騎士們，就連平時玩世不恭的莎士比亞在聽見如此令人聞風喪膽的巨吼時，也不禁讓臉部僵硬得跟岩石沒兩樣。

　　在營帳中的薩烏王，儘管身受重傷而昏迷不醒，卻還是能夠因為感受得到黑龍的威嚇而呻吟不斷。

　　「……來了。」

　　心裡早有所準備的暴風騎士，緊握著繼承了光之魔法的左手，打算以此和世界之惡一決勝負。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