３ 

　　時晴搬到杜爺爺家己經半年了，自從父母過世後，從來沒這麼開心過，爺爺教他們讀書寫字、教他們在田裡種些時節青菜，天氣好的時候，還會帶他們姐妹倆上山採藥，只是那陰影總是像魔鬼一樣，甩也甩不掉，他看著爸爸、媽媽、大牛哥這些愛他的人紛紛死去，時晴內心裡非常害怕杜爺爺也會離他而去，時晴呆坐在媽媽樹下，看著天空中枝條交錯成的憂鬱，不知什麼時候，兩條細細的枝幹，就這麼停在時晴的頭上，就像時晴偎在母親的懷裡，母親纖細的手指輕輕地梳著時晴的髮，好舒服、好舒服。  

        「母親，是您在安慰我嗎？」時晴心裡想著。  

        有時，時晴會在惡夢中驚醒，躡手躡腳地走到杜爺爺的床前，看著杜爺爺胸口規律的起伏，才能放心地走回房裡入睡，一晚，時晴一不小心，被床邊的踏腳布給絆倒，杜爺爺也給吵醒了，「時晴，這麼晚了不睡覺，在我房裡做什麼？」時晴慌張地答不上話來，「時晴，老實跟爺爺說，爺爺不會怪你的。」杜爺爺實在搞不懂，這麼晚了，時晴為什麼出現在自己的房裡。 

        「我……好害怕您也死掉了～」時晴低著頭小聲的回答。 

　　「什麼？」真是個儍孩子，杜傳賢心想。「時晴啊！爺爺說個故事哄你睡覺吧！」時晴抺掉眼角的淚水，坐在爺爺的床沿。 

        很久很久以前，杜成枝的「東南藥舖」在省城裡可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除了藥材實在，他的醫術真是了得，人們都覺得杜成枝是華陀再世。但杜夫人早逝，只留有一個兒子杜傳賢。  

        「咦！杜傳賢不就是爺爺您嗎？」時晴歪著小腦袋天真地看著爺爺。爺爺微微笑著說道，杜成枝把畢生所學的醫術都傳給了他，希望他能繼承衣缽，時光飛逝，轉眼間，杜傳賢已經到了適婚年齡，杜成枝為他挑了一門親事，對象是王員外的女兒，可是杜傳賢一點兒都不喜歡她，他的心中只有青梅竹馬～小麗。 

       小時候，杜傳賢想媽媽的時候，小麗姐姐總是會做鬼臉逗他開心，有回玩遊戲跌跤了，小麗攤開他雪白的手帕兒，上面擺著紅得發紫的果實，哄著他說：「小賢，乖乖，吃下它就不疼了。」不知為什麼，破皮的傷口便真一點兒也不疼了。不管杜傳賢遇到什麼事，只要小麗的一兩句話，就可以輕易的安撫杜傳賢不安的情緒。杜傳賢對著小麗姐姐背著湯頭歌訣，也是格外溜口，小麗總是鼓勵他「小賢，你一定要把你父親的醫術發揚光大，這樣可以救很多人呢！」所以，杜傳賢特別認真的鑽研醫術，即使父親有任何嚴苛的要求，杜傳賢都甘之如飴，因為小麗姐姐一直在他身邊支持著他。 

        說著說著，杜爺爺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 

        「後來呢？」時晴期待地看著爺爺。 

        「後來，後來時晴該上床睡覺啦，明早還得上山採藥材呢！」爺爺淘氣地說。 

        「那有空時，爺爺您一定要把故事給講完。」故事只說一半，讓時晴的心癢癢的。爺爺頷首允諾。

４ 

冬天的早晨特別的凍人，時晴和姎姎卻起了個大早，一點也沒有給暖棉被誘惑住，因為上山採藥更具吸引力，雖然時晴得負責背著個大竹簍，但只要想到要去尋寶探險，這點小苦根本算不上什麼。老松根上的茯苓、帶著檸檬味兒的姜巴草、淡黃色的野菊花，看起來就是風景的一隅，殊不知都是瑰寶呢！杜爺爺會如數家珍的，介紹各種藥材，但最讓人興奮的，莫過於爺爺說故事了，驅蟲的使君子、治盜汗的浮小麥、夏天枯萎才能入藥的夏枯草、除風濕的桑寄生、金花銀花姐妹化身的忍冬………，每一個故事都有趣極了。  

        「時晴、姎姎你們看，這就是何首烏。」爺爺指著一堆不起眼的藤蔓。 

  「何首烏整株都可以入藥，葉片、藤蔓、塊根都是好東西。」「何首烏的塊根，經黃酒、黑豆汁九蒸九曬製作後，可以補肝腎，益精血，烏鬚髮，強筋骨。」杜爺爺認真的解說著。  

「它藤蔓的部分可以治療失眠…」 

「爺爺，有沒有關於何首烏的故事啊？」時晴和姎姎異口同聲，有默契的插斷爺爺的話。 

「呵呵呵，瞧你們倆個，就只曉得聽故事。」杜爺爺笑瞇瞇的說。 

  「關於何首烏的傳說很多，我們村裡就曾流傳著一個故事，咱們先坐在那兒，爺爺說給你們聽。」杜爺爺指著路邊的一塊空地說。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叫王大的年青人，他非常的孝順，從小與母親相依為命，十歲的時候，母親突然得了個怪病，一夕之間，頭髮全都白了，看起來非常的蒼老，王大試了很多方法，母親不但沒有起色，而且身子骨一天比一天虛弱，王大失望的走到後山，期待能有什麼新發現，走著走著，來到了一座山神廟。

        王大無助的望著廟裡，看著慈祥的山神像，忍不住就哭了起來。「山神爺爺，請您大慈大悲，救救我母親吧！」積壓許久的情緒就這麼崩潰了。哭了好一會兒，王大疲倦的靠在供桌旁睡著了。

「王大，舜帝被你的孝心感動了，特賜你一支百年何首烏，拿去救你母親吧。」白鬚老公公語畢便消失在王大眼前。 

王大揉了揉紅腫的眼，難以置信的看著手上的何首烏，趕忙跑回家，熬煮湯藥給母親服下，母親服下後頭髮變烏黑，而且面容也變年輕，彷彿獲得重生，王大嗑頭如搗蒜的對著天叩謝恩典。 

  「要是我也有那支百年的何首烏就好了。」「這樣爺爺就可以變年輕喲。」時晴嘴裡咕噥著。杜爺爺摸著時晴的頭，正想著要怎麼回答她。 

 「杜爺爺，我想當醫生救很多的人。」時晴說，「我也要，我也要，我也要當醫生。」姎姎附和著。 

  「老天爺果真待我不薄啊！」「哈哈哈，爺爺為了教你們，無論如何也要多活幾十年！」杜傳賢暮年遇到時晴、姎姎，整個人年輕了幾十歲，充滿了活力。

５ 

杜傳賢接到了一封信，眼睛泛紅的跌坐在椅子上，過了半餉，才對時晴說：「爺爺有事必需去省城一趟，這幾天好好照顧姎姎。」「爺爺，發生了什麼事？要不要我們陪您一起去。」時晴擔心的問。「沒事的兒，辦好事就回來。」 

過了好久杜傳賢終於回來了。 

「爺爺～姎姎好想你哦！」姎姎丟下手上了石頭，開心的抱著爺爺，「我去叫姐姐哦！」 

「姐～爺爺回來囉～」時晴急忙從廚房跑出來，手上還拿著鍋鏟呢！大家看到時晴的樣子，都忍不住笑了起來，時晴漲紅著臉才發現爺爺身邊多了兩個男孩。

 大男孩伸出手「我叫杜宇康」，「我叫尹時晴，這是我的妹妹姎姎。」「你叫什麼名字？」時晴看著在發呆的小男孩。 

小男孩什麼話兒也沒說，推開時晴就跑了出去，時晴想去追，「隨他去吧！讓他靜一靜也好～」杜爺爺搖搖手阻止了時晴。 

「他叫杜宇木，大家都習慣叫他阿木，是我的弟弟，自從我們的父母失蹤後，他就很少講話了，請您不要見怪。」宇康真誠的對時晴道歉。 

　　「飯菜都快做好了，爺爺你們趕路也辛苦，趕快進屋吃飯歇歇腳。」時晴看著手上的鍋鏟，才想到自己正在做飯呢！ 

用餐中，時晴大約了解了宇康兄弟的身世。原來他們是杜爺爺的孫子。 

話說當年杜傳賢和小麗私定終生，杜成枝知道後以死相逼，一定要杜傳賢娶王員外的女兒，小麗怕杜傳賢覺為難便躲了起來，當時小麗己懷有四個月的身孕了，自從小麗失蹤，杜傳賢像失了魂似的，每天在街上遊走，總希望能遇到小麗，酒樓、茶館、客棧能找的都找過了，但小麗就像從這世上消失似的，杜傳賢一想到再也見不到心愛的女人和未出世的孩子，心都快碎了，於是跑去王員外家退婚，王員外氣得馬上到杜家興師問罪，杜成枝聽了居然氣急攻心，死了。 

杜傳賢認為自己沒能守護心愛的女人，又害死了最敬愛的父親，他帶著滿身的罪惡感要離開省城，他去父親的墓前道別時，竟然遇到了小麗，他希望小麗能跟他一起走，小麗說杜老爺是她害死的，她如果還和他在一起，杜老爺肯定死不瞑目，若再苦苦相逼，她就離開省城。 

杜傳賢無奈的離開了，他漫無目的的走了好久，直到來這小村莊，那場痘瘡才讓他重新振作起來，他明白只有救人，他的內心才能得到救贖。 

這一別幾十年，他常寫信給小麗，但都只去不回，他一直期待哪一天能和小麗再見上一面，可這一見面竟是陰陽兩隔，小麗把這兩個小傢伙交給杜傳賢，告訴他因為兒子立德和媳婦失蹤的事兒，所以只得把孫子託付給他，她囑咐宇康和阿木一定要聽杜傳賢的話，說完小麗便倒在杜傳賢的懷裡歸天了。她走的時候眼角擒著淚水，嘴角卻是一抹淡淡的笑意，杜傳賢看的是內心五味雜陳，他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幫小麗辦了簡單的後事，便帶兩個孩子離開。 

「杜爺爺的親人就是我們的親人，我能夠體會阿木的心情，大家一定可以相處融洽的。」時晴打斷杜傳賢的思緒，貼心的說。「姎姎真幸福，不但有姐姐，現在還有哥哥和弟弟呢。」姎姎附和著。 

「那麼我們就在這兒打擾了！」看著善解人意的時晴，宇康如釋重負。 

「說什麼打擾啊！大家都是一家人！」

「是啊！宇康和時晴同年，要一起好好照顧弟弟妹妹哦！」爺爺笑逐顏開。 

「爺爺～阿木到現在都還沒回來，我們是不是該分頭去找呢？」午餐過後，阿木仍然沒有回來，時晴有些擔心。 

　　「阿木不會走丟的，他總是這樣。」宇康似乎已經習以為常。「不管到哪，他總是喜歡找一個地方，安靜的地方。」 

　　時晴還是不放心的去找阿木。 

　　涼風習習，阿木坐在樹下，閉上雙眼，伸手感受風從指縫滑過的速度。 

　 「原來你在這兒啊！」時晴突然出聲把阿木嚇了一跳，但阿木隨即把目光拉至遠方。 

　　時晴看阿木沒有回應，便自言自語起來。 

　　「你真是好眼光，這可是我最喜歡的地方呢。偷偷告訴你哦，她是我的媽媽樹，想媽媽的時候來這兒最好了。」

　　「媽媽樹？」阿木和時晴的眼神有了交集。 

　　「當我對著他喊媽媽的時候，我能感覺她在對我笑。」 

　　「我還會把我的秘密告訴他哦~」 

　　「是不是很溫暖呢？」時晴拉起阿木的手，兩個人貼著媽媽樹。 

　　「嗯！」 

　 　時晴隠約看到阿木眼角閃著光。 

　　「走吧！你應該餓了，跟我回家吃飯吧！」時晴牽著阿木。 

　　阿木偷偷抹掉淚水，乖乖的跟著時晴回家。阿木也沒想到，這個陌生人的手是如此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