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距離 5

下午大嫂幫我貼好的紗布已滲出血絲，我輕輕地撕開透氣膠帶，沒想到小腿上的傷口和著碘酒和消炎粉黏在一起分不開，我只好無奈的再貼起來。

「妳也和誰打架啦？」

「我～」話到嘴邊又縮回去，可不能洩漏工讀生的事「校長叫我，我跑太快不小心跌倒。」

故意這麼說讓杜思謙內咎，誰知他一點也不在意，還嘻皮笑臉問我需不需要幫忙，痛一下就過了。

「不用了。」我撐著下巴，露出敷衍的假笑斜睨杜思謙「我知道怎麼處理這類問題，也不知拜誰所賜......」

他仍是一貫痞子笑容，拉過我的炒飯「不吃囉？」

我搖搖頭。

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

You ought to know by now how much I love you

The world may change my whole life through

But 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

在我們都沉默之後，電台情歌特別清楚。我托著腮，默不作聲，身邊的杜思謙也沒什麼特別的舉動。我不想猜他在想什麼，很專心的在旋律和歌詞上。

若說這首歌有什麼特別意義，它是孫穎瑩結婚播的曲子，聽說是姐夫求婚時特地選的。歌詞字字揪心，歌手音色深情，孫穎瑩總說『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是她和姊夫的主題曲。現在他們的女兒即將結婚，孫穎瑩希望主題曲重現，代表著傳承的幸福。

所以幾個禮拜前孫穎瑩翻箱倒櫃的找著結婚錄影帶，好不容易翻出來，又費了一番功夫從里民中心借來已經絕跡的錄影機，全家擠在沙發上，像看懷舊電影似的回憶當年。

二十年前最流行的妝容和婚紗對照現在已經有點好笑，孫穎瑩尖叫的推著姐夫喊好醜，杜思斐笑到岔氣，但我看到的卻是從我有記憶以來就在種花，和土壤打交道的爸爸雙手洗的乾乾淨淨，眼眶微紅，拘謹地牽著孫穎瑩走紅毯，笨拙的將她的手放入姊夫手中。媽媽則是梳著漂亮的『官夫人』頭，一身氣質粉紅，雙手擦著突顯她白皙皮膚的深紅指甲油，一桌一桌寒暄敬酒。影片最後還有杜思斐出生的畫面，當杜思斐看著自己哇哇大哭，姊夫慈愛的哄著她的表情，情緒一收，立刻和孫穎瑩緊緊相擁。

爸爸搓了搓粗糙的手，跟二十年前一樣拘謹、無措。我想著他在想什麼？

孫穎瑩二十歲結婚，大學才念一半，嫁給交往兩年的家族學長。我曾偷偷問過媽媽，他們有沒有因此生氣，想把姊姊逐出家門？

『為什麼？』媽詫異的看著我，嘴邊一抹淡笑。

我很喜歡媽媽，因為她有都市人的味道，身上總是充滿花香，和爸爸完全不一樣。媽媽喜歡喝咖啡，跳舞，逛花市，交際手腕靈活，還很善良。這是我小學四年級登在校刊上的作文，媽媽還把文章剪下來貼在她的化妝鏡上。

『因為那個年代還是比較保守的......說不定姊姊未婚懷孕！』

我和孫穎瑩相差二十二歲，當年媽媽和姊姊同時懷孕還上了新聞版面，在鄰里傳為美談。

怎麼會是美談呢？不會竊竊私語嗎？長大的我疑惑著，又不敢問媽媽。因為我很愛媽媽，不想讓她傷心，更怕她猜中我心底的介意。

『所以我和妳爸就決定懷個孩子轉移焦點，妳就是那個幸運星，是佛祖送來庇祐孫家的小仙女。』

『我？真的嗎？我是佛祖跟前的小仙女？』青春期的我有好多幻想，偏偏杜思謙老闖禍胡鬧，害我無暇做夢！媽媽的話讓我雀躍不已，好一陣子在杜思斐姊弟面前炫耀自己是仙女阿姨，要他們敬我三分。

『仙女都會法術，妳施展一段看看！』每次杜思謙都扮鬼臉嘲弄『仙女會飛，也會移形換位，妳帶我去台北！』或是『仙女都很漂亮，妳是假的！』

然後我就會追著杜思謙打，逗得全家笑呵呵。

If I had to live my life without you near me

The days would all be empty　

The nights would seem so long

With you I see forever oh so clearly

I might have been in love before

But it never felt this strong

Our dreams are young and we both know

They'll take us where we want to go

Hold me now, touch me now

I don't want to live without you

「思謙，」我畫著桌面，輕輕說「剛剛那個警察的話你有沒有聽進去？」

他的手稍微頓了幾秒，隨後將炒飯送進嘴裡，慢慢嚼著，看似進入了他的『魔幻時刻』。只有這種時候，他的大腦才會正常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