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th love

苗亞雙手插在口袋裡，有些心不在焉的聽著醫院特地為他做的樓層簡介以及病患報告。

他強忍著打哈欠的慾望。前天開了一整晚的車，風塵僕僕的趕過來，在睡眠不足的情況下，他對於護士的解說只是一勁點頭。

腦子像團醬糊似的！今天應該休息的。只是良心過意不去，畢竟他讓一個病患等了三年。

三年！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據說病患是位二十歲的女性。十七歲時遭逢巨變，從此不言不語，也沒有情緒反應。 三年內換掉了不少精神科醫生。

他能為那位女孩做些什麼呢？苗亞想。

「苗醫生，你有在聽嗎？」

「不好意思，我有點精神不濟。」苗亞走到窗戶邊，抬起頭看著天空「今天真是好天氣。」他說「我得振作一點才行！對吧？蕙心？」

蕙心掩著嘴笑笑。然後說「真的好像！」

「什麼很像？」

「大家都說你長的很像基諾李維。近看更像了！」

「有人說這樣最像。」苗亞故意用雙手遮著臉。

「別開玩笑了！苗醫生。」蕙心準備繼續說明。

「她是誰？」苗亞突然被樓下，一個伸展瘦弱四肢，躺在陽光裡的女孩吸引住。她的樣子就像正在進行光合作用的植物。

「很奇怪吧！明明已經死了的人卻仍然如此美麗。」蕙心不經意的說。

苗亞轉頭盯著蕙心。

「啊！對不起！我說錯話了。」蕙心臉一紅，懊惱的低下頭，不知自己為何會說出凱櫻說過的話。

「妳知道很多她的事吧？」

「她就是小樹。」蕙心低低的說「苗醫生以後要治療的病患。那個被所有醫生放棄的活死人就是她。」

「她就是那個～」苗亞閉上嘴，看著窗外的小樹。

「每半年，有個叫聖千的男人會來看她。我想你們有機會見面。」蕙心又補充。

「她們是什麼關係？兄妹？姊弟？情人？朋友？」

「嗯～」蕙心側著頭，思考了一會「我覺得蠻像情人的。聖千很寵小樹。雖然她不曾有回應，可是聖千對小樹是很呵護的。你知道～就是那樣～」

「我明白。」苗亞又看了小樹一眼。

聽完蕙心的報告後，苗亞悄悄的下樓，悄悄站在小樹附近。

他之所以當上醫生，全因為國中時去探一個生病的好友。

看見好友躺在床上，張著無神的雙眼，用微弱的聲音喊口渴，讓他的心理受到很大的衝擊。除了對生命的無常無法理解之外，他也變得討厭喝水，討厭植物，一切跟水有關的東西都令他想起朋友乾枯的雙唇和等待焦灼的口氣。

成為正式醫生之後，他在大大小小的醫院轉來轉去，不少以前的同學自立門戶，數著大把鈔票罵他笨，他也不想辯駁。

因為沒有人可以傾訴，他想，大概也沒有人可以了解。

自從好友死後，他覺得自己也停止長大了。隨著時間過去的只有他的肉體，改變的只有外在。他的內心始終停留在好友斷氣那剎那。這也是他研究心理的原因。

他想弄清楚為何再多的病人都抵不過十七年前那具乾枯的，好友的身體？

或許在被救贖之前，他必須一直漂泊下去。苗亞走到小樹身邊，輕輕的躺在她身邊。

這女孩會是他心中長久以來渴望的，沒有水也可以勇敢活下去的植物嗎？甚至不需要水！

苗亞感受著小樹的呼吸。或許，不是他為小樹做什麼，而是小樹為他做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人影站在苗亞面前。

「你就是那個遲到很久的醫生？果然有點不一樣。」

「苗亞。」他站起來和黑影握手，有些狼狽。

「谷聖千。」對方報出名字，把墨鏡推到頭上，露出一雙正在微笑的眼睛。

他在嘲笑我！苗亞明白。

「你就是小樹的～」

「我是要照顧她一輩子的人。」聖千立刻回答「如果沒別的事，我想和她單獨相處。」

苗亞看著將小樹扶起來走到一旁椅子的谷聖千，發現他的左手手腕到小指間有條很長的刀疤。再仔細一看，他的雙手居然佈滿傷痕！剛才竟然沒注意到。

「還有什麼事？」聖千回過頭。

臉居然也有！右眼角一道！下巴一道！額頭也一道！

「沒什麼。」苗亞走開，很不喜歡谷聖千嘲弄的眼神。

那個男人渾身都充滿了危險，要小心應付。苗亞提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