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trayer 4

一陣沒一陣的雨稍微解了夏季的炎熱。

藍采茗抹了抹窗上的水氣。

她一直不喜歡雨天，因為雨天會帶來遙遠的回憶。總是痛苦的居多，總是清醒的看著自己的靈魂漂浮在空氣中而身體卻乖乖坐在位置上。

什麼都聽不進，什麼都像打了馬賽克一樣模模糊糊！

【不喜歡墨魚麵？】

回神，岩亮星的臉慢慢清晰。他捲著麵，呼的吸了一大口，露出變黑的牙齒對藍采茗笑。

【我告訴妳～第一次約會絕不能吃墨魚麵！】

跟著捲起麵，她塞了口，輕輕握住嘴。岩亮星推給她一張設計的很俏皮的Menu。

『來自威尼斯的墨魚麵，完全是純手工加入墨魚囊汁做成的墨魚麵。手工麵條本身的口感在品嚐時會吃到少許的顆粒，嘴裡會出現清晰海鮮及濃郁的墨魚香味。百分百墨魚汁不論口感、香氣、外貌絕對和使用墨魚醬或墨魚粉所做成的墨魚汁不同。這也就是所謂的最頂級麵食！』

藍采茗放下叉子，喝了口水。岩亮星復原的很好，她的照顧已近尾聲。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無聊？」

這陣子手語稍微有進步但還不到可以溝通的地步，她也沒和小紫還有賴聯絡，如果小紫知道她在岩亮星這裡，一定會生氣地罵她多事。

【無聊？妳是說為了朱紫欽......為了自己來照顧我這件事？】

「還有逼你打圍巾，每晚幾乎都吃豪華料理，讓你花很多錢......」

【晚餐我可沒花錢！】他搖手【我妹不知怎麼認識一位廚師，好像跟電視節目有關？妳不用在意，全都是免費的！倒是我的圍巾......唉！我會努力完成！】

「你不是要給junjun改車子？」

【訂了幾組零件，一直沒去拿。最近提不起勁，可能因為我二姐的緣故，她因為我賽車受傷被我父親處罰......妳是不是......】岩亮星盯著藍采茗【有什麼話想說？】

終於，他們也有機會進入彼此的內心世界了嗎？難不成是即將離別的苦悶？知道他差不多痊癒了，所以她準備走了？

不時抿嘴的動作洩漏了藍采茗的猶豫，他輕輕拍了拍她的手。

【想說什麼就說吧！】

她看著岩亮星，岩亮星也看著她。

「家敏......」

【家敏？】

「家敏是我國中最好的同學，她家開國術館，她有一百七十五公分！她雖然長的很高，也學國術，可是心思卻很細膩很喜歡寫詩，人也很漂亮。」她稍微吸了口氣，像是給自己勇氣般「我們學校是私立學校，我念的又是資優班，升學壓力自然比其他人重；加上那一年，我們班剛好被一個公認最嚴格也最恐怖的『升學名師』帶到。他有個綽號叫『低腰山』，因為他有長年的胃病，醫生交代不可穿太高太緊的褲子。低腰山仗著學校和部份家長的支持所以對我們很不客氣，只要能打能罵能諷刺他絕對不會心軟。他時常沾沾自喜的對全班說，他能一句話就讓學生羞愧自殺，因為這世界不需要敗類存在！」

岩亮星撐著下巴，神情嚴肅卻靜默不插話。

「他教理化，最喜歡每天一大早抽問教過的課程。有時從第一排第一個開始，有時按照日期叫座號，有時按照他的心情。從被叫到的同學右邊依序，不會就跳下一個。答不出答案的同學除了被打手心還要被羞辱！有時叫學生跪繞教室一圈，有時幫學生配對，說什麼笨蛋配笨蛋......所以早自修每個人都很緊張，幾乎快神經衰弱，只要看他拿藤條從辦公室出來，那種氣氛真會讓人發抖！」

捧起碗，藍采茗喝了口湯趨走心頭寒意。

「有一天早上，他問了一個教過的課外題，一連好幾個都不會，眼見就要輪到家敏，她向我求救，可是......」她頓住「可是......」

【沒關係，這裡沒有其他人。】岩亮星給采茗一個溫暖、帶著鼓勵的笑【說完，妳也就解脫了。】

「當時我也很害怕，因為我怕告訴家敏答案後下一題我不會......我翻翻課本，搖頭跟家敏說我不會。可是輪到我的時候，我卻說了正確的答案！我說了正確答案......我怎麼會......家敏成績跟我不相上下，幾乎都保持在前五名，低腰山整整羞辱她快一個月，每次上課就拿她當玩笑範本。」

【那的確很討人厭。問課外題學生不會總要給個機會，這樣就羞辱學生實在不配當老師！】

「我們學校是國高中合校，當時高中部有幾個學長非常出色，家敏很喜歡其中一個，經常寫小詩偷塞在他的抽屜。對於低腰山的諷刺，家敏突然像彈性疲乏一樣置之不理，之後幾次考試都吊車尾，低腰山開始緊張，把我叫去盤問。」

她停了好一會，怔怔地看著桌上水杯「我沒告訴任何人這件事......」

「嗯。」

「盤問過程中家敏寫給學長的小詩不知為何被送到低腰山手中，他找來學長和家敏，學長說不知道小詩是家敏寫的，以為是同學的惡作劇，他另有喜歡的人。我什麼都沒說但家敏卻認定是我告密，加上前一次抽問種下的心結，當天回家家敏一時想不開割腕，被她大哥發現緊急送醫救回來......後來學校辭退低腰山承擔所有責任，家敏轉學，我開始一連串無意義的心理治療，不斷的問我自己，活著到底為什麼？」

藍采茗將眼神再度轉回玻璃窗，不自覺的又開始抹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