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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0/18 04:48:31瀏覽2458|回應20|推薦112 | |
學語言,真的是需要天份,而自己呢,很顯然是屬於沒有天份的那一票。 在郵局櫃檯後站了十幾年,我的服務熱忱與我的臺灣腔英語同樣出名,還好老澳對外來移民的怪腔怪調看多了,見怪不怪,倒也相安無事,不過有時候碰到一些冥頑不靈又沒耐性的客人,怎麽也沒有辦法讓他開竅時,氣餒下也會很阿Q的在心底咬牙詛咒,這些鴃舌南蠻,神什麼神?下輩子要是投胎去臺灣,光是學注音符號就可以整得你痛不欲生....,咦,痛不欲生,何以見得?這可是有切膚之痛的,要不,為甚麼一些發音像ㄓ、ㄔ、ㄕ、ㄖ,窮我一生之功到今天也講不好? 唉,我的臺灣國語其來有自,這又得從很古早古早前開始說起了.......。 還沒進小學前,在我們那學區的學校裏,透過兩個在學中的姊姊口耳相傳,有幾位以管教嚴厲著稱的老師早就威名在外,那幾個熟悉的名字,對年幼的自己來說,與專門抓壞人的警察北北幾乎是同義字,老媽在收到我的入學通知後,千方百計透過各種人際關係想把我弄進這幾位名師的班上....,最後,大概是人微言輕吧,在老媽嚴重不平的失落中,我卻是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那年頭,小學裏較資深的老師多半還是受過日式教育的前朝遺老,光復後才開始從注音符號學國語,顛顛危危的,就像裹腳多年的姑娘突然放開脚一樣,老師講起國語來結結巴巴,同樣驚險萬狀,在課堂教學時情急之下,A~NO,A~NO...,URUSAI-NE!不耐煩地冒出一兩句日本話也是常有的事,多數小學生在家裏,早就習慣這種雙語教育,我們倒也不以為意。 為了有效地推行國語,熱心的阿嬤級導師以身作則的規定,如果被發現在學校裏說臺語,就要被罰五毛錢充班費,因而大家都戰戰兢兢的,深怕一個不留神禍從口出就得花錢消災....,不過後來不久的一次難忘經驗,讓我寧願替老師出那五毛錢。 有一天,她老人家用很經典的臺灣國語宣佈下週要帶班上的小朋友去遠足,在那年紀還有什麼比遠足更教人興奮的?興高采烈的回到家就朝著老媽嚷嚷,又叫又跳。 "去什麼地方遠足啊?"老媽嘟噥地問。 "大屁股!"我一臉正經很得意的宣佈。 其實心裏壓根兒不曉得老師要帶我們去那邊遠足,像一隻雀躍不已的九官鳥似的,只是努力地想將老師的經典國語原音重現。 "大屁股?嘿係啥米所在?"老媽摸不著頭腦。 老爸搶過通知單一看,"啥米底大屁股?係大貝湖啦!"(澄清湖的舊名,更早名叫大埤湖) 一旁兩個小姊姊早笑成一團,老爸老媽也笑得東倒西歪,懊惱不已的小男生,委屈的在嘴裏嘀咕:"老師明明就是這麼樣講嘛....."。 若不是老媽後來許我一個蘋果,我還真不想去那令人傷心的大屁股,不,大貝湖遠足呢。 進入中學時情况就有點不同了,語言問題變得更複雜,除了英文與數學老師外,其他科目的老師都是外省籍,這些外省老師不見得每個都有一口字正腔圓的國語,這也好商量,無奈的卻是,老師們幾乎人人自認他們是在講國語。 來自大江南北的各路菁英,南腔北調各有堅持,初時在課堂上的確困擾了好些人,上博物課時,搞不清楚老師說的究竟是梨子,李子,栗子抑或荔枝?這幾種水果名字,四川籍老師的聲調都是一樣的平仄不分,用廣東腔教歷史課,那更是鴨子聽雷,豈不聞,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廣東人說官話?霧煞煞的小鴨子們自求生路之餘,難免角色混淆,於是乎,請來司馬遷到宋朝來完成資治通鑑,喜歡打破水缸的司馬光時空轉移地被差去漢朝幫忙寫史記。 班上的導師教我們國文,開學的第一天,張老師對著我們這羣小男生講第一句話時,底下的同學就不由得在心裏迭聲叫苦,祖籍山東黃縣的張老師,一口濃得化不開的山東腔,聽得個個小毛頭如癡如醉,一臉茫然,第一堂課上完,幾乎使我們小學六年來對國語的苦心孤詣全部毀於一朝。 張老師年近半百,長年一襲長袍,玉樹臨風,很有儒者風範,上國文課引經據典起來經常搖頭晃腦,吟哦再三,就如梁祝電影中學塾的老學究一般,可惜課堂教室沒有辦法像電影上演一樣打上字幕,臺下權當觀眾的小子們面面相覷,雖然很有心捧場,無奈雲深不知處,實在不知所云,伶俐一點的就很狗腿的跟著搖頭晃腦,做心領神會狀,老師一看眾孺子皆可教也,得天下英才而教之,不亦快哉,也就更使勁兒用山東國語來春風化雨了。 這齣由全班鼎力演出的國王的新衣,後來沒多久就糊裡糊塗地毀在自己交上的第一篇週記裏,原本就痛恨寫毛筆字的我,簡單扼要地就在讀書心得那一欄潦草的塗上幾個字: "聽不懂老師的國語,所以沒有心得!" 美麗的肥皂泡被戳破了,原來國王沒有穿衣服,張老師一看怒不可遏,把我叫起來痛責一頓。 "你聽不懂老師講的國語?老師的腔調有什麼問題?告訴你,孔夫子有三千門生,兩千五百年前就是用跟我一般的腔調來傳道,授業,解惑!" 真糟,沒想到後臺這麼硬,張老師嚴峻的眼光像支箭似的射過來,義正辭嚴,鏗鏘有聲,囁囁嚅嚅的我自然不敢頂嘴,但心裏其實很同情孔門的三千弟子。 這番強出頭,後來付出了辛苦的代價,老師認為我的毛筆字太潦草,週記只求應付了事,資質差又懶散,不思上進還把這筆賬賴到老師那聖人的鄉音上,心態尤其可議,....,治亂世,用重典,老師於是規定我那學期每天寫一篇週記,兩頁大小楷,用掉的週記大小楷本子比起瑰寶紙短情長的當年,想必不遑多讓。 一個學期下來的察言觀色,路不轉人轉,每個小毛頭心裏各有好幾把尺,在每種不同的鄉音薰陶下學習,也多能融會貫通,朗朗書聲中,老師的鄉音與我們的臺灣國語交織成一片,而自己呢,經過一學期的文字獄,居然愛上了寫毛筆字,作文偶而也會登上校刋。 噫,夫子之道,有教無類,可不是嗎? MUSIC : FOR THE GOOD TIMES 本篇忝為2008年2月22日中時部落格嚴選好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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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