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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白楊樹梢中的月
2013/10/19 18:20:55瀏覽340|回應0|推薦15

白楊樹梢中的月

  風中顫抖的白楊樹。

  他走在白楊林間,忽地覺得平時遠看恰如一片世外美景的樹林如今卻是如此地令人厭惡。而他厭惡的並非樹葉的摩擦聲又或者令人幾乎要失去方向的林子,而是不斷地像是在顫抖的白楊。

  他因循著一個女人的蹤跡而來到這片白楊林,原本是帶著許多情感來到此地,但此刻卻加入了厭惡感,成為更加複雜的情緒。

  噢,想起那個女人啊……

  那是個被稱為「危害人類的女巫」這樣的女性呢。

  說實在話,他,葛拉‧吉爾伯特從不相信這世界上有什麼會施展魔法甚至以此危害生命的事情發生,他只看過許多年輕的女孩子因為吸引了男人的目光被思想古板的老人家或者妒婦指為女巫燒死,又或者一些失去親人而孤苦無依的老人家被稱為惡魔的使者而被戕害。

  而葛拉本身看過一些所謂的魔法,那充其量也只是馬戲團的魔術而已,不值得人大驚小怪。但是對於他正在追尋的這位女性,卻散發出令人難以抗拒的氣息。

  如果說那是一種魔法,堅持世間無魔法的葛拉恐怕還會有稍許動搖。畢竟從那女人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靈性及魅力是遊遍世間的他前所未見的。

  喔,順帶一提,葛拉身為「非人」一族,已經活了三百四十二歲了。

  如果說那個女人真能給自己一些什麼樣的啟示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

  他繼續向前走著,跟著女人比一般人還要快速消散的氣味和蹤跡向前不斷地走著,甚至在天色漸漸變暗的催動下因為開始加快速度而跑了起來。

  在日光尚未被吞沒時,葛拉看見了一個純白色的小教堂。

  應該說,扣除因為各式各樣的圖騰和符號來做為那是一個教堂的證據外,若要客觀來形容,那充其量不過是座破舊的小屋。

  脫落的門窗可憐地擺盪,破損的牆面和略微傾頹的木雕像……葛拉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踏入那座可憐的教堂中。

  那位被他追尋著的女性就在教堂的最深處,原本應是莊嚴肅穆的場景卻被腐壞的木頭和略帶霉味的空氣所覆蓋,現在的教堂就像是個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鬼屋。

  然則此處「採光良好」,無論是屋頂的破洞或者失去窗戶的牆壁都能夠毫無顧忌地接納大量的光線,也因此原本是最深處的教堂反而因為失去了三面落地的彩繪玻璃而顯得比屋頂開了一個大洞的教堂正中央更為明亮。

  「你可真鍥而不捨。」

  女人背對著葛拉,所以葛拉看不見她的表情。

  事實上,稱呼對方為「女人」的葛拉也因為從未見過對方的面孔而不知道她確切的年紀。而如今第一次聽見女人的聲音,似乎年輕到不可思議。

  女人轉身過來,那雙碧綠的瞳眸靈波盪漾,就像是一池湖水一般美麗,葛拉一看到她的眼睛,彷彿覺得自己被什麼東西牢牢地釘在原地,久久無法離開她的目光,而女人也就如此坦然面對著葛拉,接下來的時間都不發一語。

  最後,還是由葛拉強忍著內心的衝動率先閉上了眼睛一會,而後再將自己的目光隨意搜尋著安全的地方,最後才將視線放在少女的嘴上,與她說話:「我想知道妳是誰?」

  「無禮。」女人輕斥著,卻聽不出任何帶著憤怒的語音:「是你一直在找我的,怎麼不先報上自己的名字呢?」

  其實在看到女人的臉孔後,葛拉就覺得應該要稱呼對方為「少女」才是,但是她的目光當中所蘊含的智慧、靈性以及散發出來的氣質與種種都在在顯示著這名少女非同一般。

  葛拉雖然不是什麼預言者或者擁有什麼神奇的能力,但在他活了三百多個歲月、看過無數個人以來,他覺得從前自己所碰過的所有「智者」與少女相較之下肯定都會是個一般見識的凡人。

  「葛拉,吉爾伯特是我的名字。」葛拉如此說道:「我誕生在一個叫做『樂園』的地方,而後被驅逐到這個世界,我在這個世界的父母都死了,因為活得太久了,所以……」

  「想追求你生命的意義嗎?」聽著葛拉像是學生對老師一般的自我介紹,少女不禁莞爾,然則她口中的語句毫不避諱地敲擊著葛拉的心臟:「還是……想死嗎?」

  「我想我還沒那個打算。」葛拉聽不太懂少女的話,所以直接說出了自己的目的:「我與這個世界的人不一樣,也與『樂園』的人不一樣,我活的特別久……不過這些對我都無關緊要,我也不需要追求生命的意義,但妳──」

  葛拉盯著少女,將他原本已逃避開來的視線再度挪移到少女的眼眸,正面迎視:「妳是很特別的存在,告訴我,妳是誰。」

  「喔,你在追求我嗎?」少女巧笑倩兮,卻像是在嘲諷著葛拉。「你很無聊,就像是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生命一樣,而且是執著於無聊的笨蛋。我想,在外頭顫抖著的白楊樹都比你的舉動還要有意義多了。」

  葛拉面對少女的斥責不以為意:「所以說,妳能回答我嗎?」

  「我就算想回答你也不能啊!」少女道:「你活了多久?」

  葛拉道:「在樂園活了十九年被驅逐又重生後,已經是三百四十二年了。」

  「那麼,你還能記著自己的年齡多久?」

  「我想恐怕到兩千年後我都還會記得,前提是我還活著的話。」

  少女向他招了招手,道:「過來。」

  葛拉猶豫了一下,終究是邁步向前。

  他與少女一同站在了窗櫺邊,眼前的景色早已昏暗,這時正是月亮甫升起不久的時刻。窗外的景色依舊是那片似乎無窮無盡的白楊樹林,葛拉的視線隨著少女的手看向那空中近乎滿月的張弦月。

  天上的月亮銀白清澈,月與夜空的分際非常明顯,並沒有半點曖昧不明的光暈圍繞四周。然則美中不足的或許就是被高大的白楊樹梢枝椏分割數塊的夜空無法被鉅細靡遺地看清每一寸景色。

  「你有什麼感想?」

  「白楊樹很礙眼。」

  「不,我是說對於月亮。」

  「很清澈。」這是不意外的答案。

  少女道:「我覺得礙眼的不是無時不刻都在生長或衰頹的白楊,而是這只會久久地改變大小的月亮。」

  葛拉將目光重新放在少女身上,看見的是她銀白色的月光所照耀的精緻側臉。

  「『那東西』和你腳下的這片土地還不在時,我就存在了。」少女道:「你能知道我幾歲了嗎?」

  葛拉稍微瞪大了眼睛,他無法從少女似乎誇張的言語當中找到半分虛假。

  「你的故鄉,那個『樂園』怎麼樣?」

  「是個人人偏執的可怕地方。」說完,葛拉又補了一句:「所以我覺得被稱呼為樂園真的很諷刺。」

  「你的執著放在這個世界剛剛好嘛!」少女拉回了話題道:「所以經過這麼久的時間,你認為我還會記得自己活了多久嗎?」

  「最近,我正在找尋怎麼樣讓自己死亡。」少女向後走了幾步,回到她原本站立的位置:「但是我死了好幾次,覺得我的靈魂仍然活著、肉體也仍未衰老。」

  葛拉追尋著少女身影的目光忽然感到茫然。

  「喂,執著的人啊!我知道你叫葛拉。」少女道:「快對我說:『妳可以安息了。』、快說吧!」

  掙扎了一會,葛拉想著或許不會怎麼樣,但仍帶著些許的猶豫開口:「妳可以安息了。」

  少女沉默了一會,道:「再說一次。」

  「妳可以安息了。」

  少女笑了開來:「我給你我的名字,我的名字是瑪塔,加上我的名字再說一次!」

  葛拉忽然感到不對勁,於是拒絕再開口。

  少女了解了葛拉的決定,整個人所散發出來的氣息忽然冰冷了起來。

  「好吧,我自己說。」少女露出了些許輕蔑的笑容,道:「瑪塔可以安息了。安息吧,瑪塔。」

  葛拉面對少女的目光,就像是被趕去那極北或極南之地一般地困頓難受,那種前所未有的寒意不是來自夜風的寒冷,而是由內心所散發的冰寒。

  啊,夜風。起風了呢。

  或許是被風吹得眼睛乾澀,葛拉眨了眨他鐵灰色的眼睛,然則所謂的「一眨眼之間」所發生的事情卻讓他呆住了。

  整座廢棄的教堂只剩下他一個人,他呆愣了許久,忍不住向外看向那又更高掛了一些的月亮。

  被白楊樹枝椏所分割的月亮不知為什麼的深深吸引住他的目光,就像是要咀嚼少女所說的每一句話一般,他在那站了許久、許久,直到他站立的位置再也看不見月亮時,直到夜幕再度被揭起時……

  第一聲鳥鳴才讓他回過神來,而那時,他發現自己跟那片「礙眼的白楊樹林」一般,正在顫抖著。

  微微地,發自內心地顫抖著。

  而那原本應該是很美麗的月在往後,似乎也成為了他想逃避的事物之一,當然還包括那位奇特的少女。

( 創作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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