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舊金山的時間，比離開台北時，還早了三個多小時。

因為──太陽向西奔來，飛機朝東越過太平洋。

順著地球自轉的方向裊裊飄落，思念跟著來。

那是2007年9月7日，離開台灣時已是深夜，到美國西岸卻還只是當天的黃昏──剛剛好太陽西下，滿天晚霞照在舊金山海灣，海面像舖上一層金沙似的閃閃發光。

最早去美國時，已是二十多年前，住在馬里蘭，每天開車往返華府，不過半個多小時。其間多次訪美，尤其是軍購案爭論不休時，我正好在國會服務，還有就是台灣出錢出力成立中南美洲議會，所謂太平洋論壇時，來回總要在美國盤桓幾天。

不過，從來沒有如此豐收的感覺。

老天爺不只是喜歡捉弄人，而是以任何不知不覺的方式巧妙的提醒人。

我是在中正機場Ｃ5號門搭乘剛從新加坡飛過來的長榮028號班機赴美的。

帶著六個身心障礙團體第一線的就業服務人員，參訪加州、華盛頓州，座落於舊金山、沙加緬度、西雅圖的九個身心障礙服務機構。

行前，只要一想起此行的責任，心情就倍加沈重­­──俄羅斯及蒙古之行，在內心深處所烙下的印記，迄今仍然隱隱作痛。

但是，一直到十八日返國，每一天，都讓我對夥伴們充滿敬意。

廖先生問我離開這麼久，回去時必然異常忙亂？

我很認真的思考這個問題。

也不只是他問的時候想，而是常常在靜下來時就會想──基本上同仁都讓人放心，大致是各安其位，至少也能勝任工作，而且遠遠的超過預期。

如果有放心不下的事──從「嚴與苛」到「施政」，我擔心的是：裁罰太重，傷及無辜。

有很多人羨慕美國的重罰，甚至是新加坡的鞭刑、回教國家的肉刑…。

我獨不以為然。

如果那是公平的，那沒問題；但是，事實常常不是那樣的。

在台灣，有權有勢的關說，是文化的一部分，尤其是對行政這一塊，老百姓最後不見得會支持你，一般人反而會把你當做麻煩製造者。

結果，一切的是非善惡，都在爭議中模糊掉了。

關說不成，就要調閱所有的案件資料，擺明的，就是要累死人。

最後，連最愛護你的人，也因為擔心你受傷，而說：

「算了！他要幾年的全部檔案資料，就全部給，就印個幾卡車資料往那去放吧！」

「不行！印那麼多的資料，就是要把同仁給整死。而這個問題，只要移兩步路過來，到檔案室看，就可以完成的。」

如果這樣讓步，怎麼對得起承辦的同仁？

舊金山市的人口，精確的說，大約是七十八萬；西雅圖市大約只有六十餘萬；至於沙加緬度則是小得太多了。

但是舊金山市區光是遊民，Creer Link Center說，大概有五萬，其中有兩萬人是長期的，所謂「常業」。

台北市的人口，265萬人，遊民約八百人，主要分佈在萬華車站、台北車站、中山北路一帶。

權責單位有警察局負責治安、社會局照護與安置、勞工局則是工作。

八百人中，有工作意願的大概三百人，今年上半年在就服中心遊民工作坊登記就業的有245人，後來找到工作的有184人，百分比是75%。

可見，如果有工作意願，其實還好。

但是，為什麼沒有工作意願？

一直覺得，有些內心深處的創傷，是他人無法理解的，無法代替，也不能想像的。

因此，跟他們，在自由與治安、社會與個人、工作與否，取得某些協議或默契可能是必要的，而提供的照顧可能比單純的提供金錢更好。

他們如果願意接受面談，給三百元，讓他們修個邊幅；接受工作，再給五百元，讓他們整飾儀容。

出國前不久，與就服中心高主任到他們群聚的中心，看是否能提供就近更好的照顧，剛好附近有棟公有建物，其中一個樓層閒置，希望回國後手續能夠辦好，正式啟用。

但是對於一年到頭，常業性的遊民，相關單位還是應該建立協助檔案，對他們才會有更深的了解。

這可能比一時的驅趕，做得更好。

日本首相安倍晉三，九月十二日正式請辭。

可以了解在過程中，他內心的矛盾衝突、掙扎與煎熬。

晉三啊！終於還是熬不過。

雖然心中難免傷感，但是，這樣做是對的──當團隊無法被人民信任，而且無法勝任工作時。

另一面，在美國，有什麼適當的措詞可以形容心中的感受？

或許應該用充滿敬意這四個字吧？

行前，秋雯花了三個月的時間用mail聯繫美國這九個身心障礙服務機構，明山負責整體規劃，召開了三次工作會報，而嘉蕙則鉅細靡遺的注意到每個細節。

秋鳳、寶貴、瑾瑜、國珍、秋蓉、鳳安每人負責一個對口機構的資料分析與問題整理。

幸台教授每天在參訪後，回到飯店，都還要主持兩個小時的工作會議，一直到十一、二點。

曼莉老師累垮了，還與海霞、陳姊商討未來執行的方案。

不是他鄉的月亮比較圓，而是，他山之石，確實有可以攻錯，值得學習的地方。

曼莉老師跟我說，台北市，今年六月中旬，視力協助員團隊的成立，為視障工作者補足了最重要的一塊，讓所有盲人工作者，都能在視力協助員的幫忙下進行他們的工作。

而我在Orientation Center for the Blind，所看到的，則是協助重建或訓練他們最感興趣的項目。

那些重建中心，大致的經費百分之八十來自中央，百分之二十來自地方，而我們在華盛頓州所參訪的最後一個機構──Northwest Center底下就有十七個庇護職場，自給自足比率高達94%。

只有6%的經費來自政府補助。

陳姊與海霞問我，勞工局是否應該成立這些重建中心？

「不可能!」我回答：

「因為，政府的功能不在於提供這種第一線的工作，而是，提供對的政策，就像河床一樣，讓河水可以匯聚，往前奔流。」

否則，人在政舉，人亡政息，又有何意義。

多做的問題不在多錯，而是往往造成更多的浪費，更多的問題，否則，各種障別，哪一種優先？

政府的有限資源一定要結合民間的無限資源，支持並培養團隊，厚植力量在民間。

各種障別，只要願意，依照準則都可以得到支持。

就像廚王爭霸戰或台北人力銀行，不斷的整合資源，互相挹注。

希望所有力量，都能像天上的星辰，在軌道上行走，而不致於像秋天的落葉，在政治的氛圍中，隨著秋風凋零。

最後，感謝台灣文教基金會蔡董事長 、台灣商會谷會長；感謝這一次同行的所有團隊成員，以及美國的九個機構，──California one-stop career centers、The Arc of San Francisco、Pacific ADA Center、Orientation Center for the Blind 、California Health and Human Services Agency Department of Rehabilitation Sacramento County、PROVAIL、Northwest Center 、Washington Initiative for Supported Employment、Washigton state Division of Vocational Rehabilitation，還有北美事務協調委員會、外交部北美司以及舊金山辦事處廖處長、粘秘書的協助，其中最特別的是，又貼心又專業的洪組長中明全程陪同，讓我們美國之行既順利又圓滿。

夥伴們，多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