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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在慕然回首時(四)
2019/12/11 22:21:43瀏覽273|回應0|推薦0

吃飽喝足回到了住處,點燃了媒油暖爐,雙手枕著頭躺在睽違一年多的大床,尚未感覺睡意,看著床頭的古老電唱機,一時興起,起床翻找著求學時代收買的黑膠唱片,輕輕的放在唱盤上,播放出安迪威廉斯的專輯,閉起眼睛伸出右手做環抱狀,想像出跟同學在畢業舞會所跳的舞,隨著暖爐的威力,屋子裡整個都暖熱起來,拉開大風衣的束腰帶,敞開的風衣隨著舞步搖擺,昔日的感覺更是鮮明,整個屋子裡呈現出當時舞場所有的場景,令我一時情緒沸騰!在最後一首歌唱完時一切歸於寧靜,彷彿世界一切都停止了!唯獨暖爐的燈芯還熱情的燃燒著,頓時失落感瞬間湧現,明明是衣食不缺,卻感覺自己仍一無所有!

 接下來的三個多月,因為去考了船員證,和大姐吵了幾次,說是姐夫跑船就已經讓她擔心了,如果唯一的弟弟再去跑船,她可能連飯也吃不下了,茫茫無際的大海,風浪兇險無情,最後在大姐差點下跪的哀求下,我還能怎麼辦呢,只好去補考小型動力船執照,買了艘小動力船在近海繞著過過癮而已,有時也載些釣客出去海釣。

 看久了也就學會了釣魚,三不五時也會載著魚貨跑到蘆洲,住個幾天再回來,一次的夜釣回航,十二點差兩分,協盛號!這不是坤叔的船嗎?他的船一向是在大灣修理,怎麼這時候還亮燈,本來不太在意,停好船後正開車回家,就不經意地瞄一下,岸邊停的是陳芸芸的機車,好奇的停車觀看一下機艙內,果然是她,本想嚇她一下,結果竟然看到她蹲在角落,我想她大概是修不好洩氣了吧!我才一下去就只看到她滿身滿臉的油汙,紅著大眼看我!

 陳芸芸:怎麼辦,我把坤叔船上的機器燒掉了……

 聽她哽咽的說著原因,我不耐煩的說妳閉嘴不要再哭啦!根本聽不懂妳在說什麼碗糕?我自己看啦!實際操作一遍後,陳芸芸!這下妳死了妳!工具沒收好就試俥,齒輪卡著板手,不燒掉才怪!我拉著她上來一路飆到大港灣,繞遍大港灣的材料行也找不到一樣的,又跑去花蓮找才找到,回到小港灣已經快三點了!才組裝好坤叔跟船員就來了,仔細清點好工具後,擦拭所有摸過的地方,看著坤叔倒俥出去後,本想罵她幾句,唉!汙黑的臉上留著淚千行,算了啦,不想罵妳了我載妳回家吧,好在船務材料是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不然妳真的死定了!

 我邊洗澡邊罵著:陳芸芸妳真是瘋了!吃三把青菜就想成佛嗎?工具也沒收好,起動不了屁股想也知道有問題了還硬搞!明天不罵妳一頓是不行了!才躺下去睡沒多久就有人來敲門!誰啊?睡不著就去蹲廁所不會喔!敲什麼門啦!看了時間六點,好啊六點就來吵我,到了樓下我大喊著不要再敲了好不好啊!我才剛睡而已吔!半閉著眼開門後轉身坐到窗邊的椅上,頭後仰頂著窗框說是誰啊,什麼事這麼要緊,一大早就來敲門啊?

 標叔:是我啦!標叔。

 喔,標叔,有什麼事嗎?這麼一大早的。

 標叔:是想問你有沒有看到丫頭,一晚上沒回家,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機車在碼頭邊找到,打電話問阿坤,阿坤說四點多的時候還看見她跟你在一起,所以才一大早來你這裡問看看。

 喔!小芸啊,我開車送她回家了啊,會不會被我罵了幾句想不開呀!我說女孩子家深更半夜不回家,修什麼船犯花癡啊。遲疑了一下我馬上站起來,怎麼?她沒回家喔?這下睡意全消趕緊換了衣服好跟標叔一起去找,走到車邊就想起來她睡在車上,啊呀!對不起喔標叔!我想起來了,昨晚喔應該是今天清晨四點多,因為非常的冷所以說要載她回去,沒想到一時忘記直接就開回來了,把她給忘在車上了,真是對不起呀標叔,等她睡醒了就送她回家,對不起呀標叔。

 標叔:哈哈…,原本是這樣,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這丫頭到哪都能睡,被忘了也是正常的啦,以前跟人家出去玩,不也是被忘在遊覽車上,好啦,既然找到人我也就放心了,我先走囉。

 這家人真好,老爸吵的我不能睡,女兒是睡到不省人事,不管了趁龍蝦還活著的時候,趕緊送給大姐吧,一進門就聽到她的事蹟了!這下子好了真的變成唯一的女師傅了,說她不會像我一樣,跟著女人走掉,阿標的女兒真是利害。哎!聽到這些屁話,我連辯都不想辯了,推了門出來,走了幾個路口回家,想睡也不可能了,乾脆翻出以前的燒烤用具,放在鳳凰樹下,一隻龍蝦,三隻螃蟹就這樣了吧,混個一餐應該沒問題。

 陳芸芸:喂!許文彬,謝謝你喔,坤叔的船要是沒有你幫忙,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哎呀睡醒了喔!過來過來,烤一下火,這隻龍蝦給妳。

 陳芸芸:不用啦!我還要回去洗澡。

 哎喲洗什麼洗啊,當黑手就得習慣全身髒兮兮,有時候啊好幾天都沒洗澡咧!來啦,跟妳講一下,妳修好坤叔的船這件事已經傳開了,大家都誇標叔生了個好女兒,這下妳老爸可有面子了。

 陳芸芸:哪是啊!明明是你修好的~

 妳閉嘴!小聲一點!反正外面都這麼說,標叔也相信了,妳再亂說會讓標叔下不了台,以後大家見面就尷尬了,妳也不要認為什麼公不公平的,把事情辦好皆大歡喜就是公平,誰修好的都無所謂啦,倒是妳把我車上的床弄報廢了!要負責買新的給我換上。

 陳芸芸:對不起啦,以前還對你兇巴巴的,我真是太不自量力了,實在是很累很累!難怪你不想再做黑手,我還傻傻的一頭栽進去。

 哎呀不說那個了啦,現在妳已經後悔莫及了啦!反正如果碰到困難就打電話給我,不要自己胡搞,這裡的人大多靠勞力的,難聽一點就是沒水準,也別指望因為妳是女生,就能體諒妳什麼,不想繼續栽進去,就跟我一樣能逃就逃,至於背後說什麼,就當沒聽見,像我今天早上到我大姐餐廳,就有人說我跟女人跑了!現在有妳了,怎樣怎樣的。要生氣的話早就氣死了!妳老爸來了,大老遠笑兮兮的 。

 標叔:丫頭睡醒啦,哎喲!搞得一身髒兮兮,走吧載妳回家洗一洗較舒服。阿彬,謝謝你啊。

 不用客氣啦標叔,我走到車旁開門看了一眼,好妳的陳芸芸,從後座爬到後車廂到床鋪,都是油汙跟貓抓子印,踏板上一堆散落的工具!早知道就讓妳坐後車斗才對,坐上駕駛座放平座椅,腦海裡浮現她在船艙裡,看到我的那一幕,唉~真是蠢斃了!

 午後下起了細雨,感覺到空氣中的濕氣增加,氣溫也明顯的改變,進屋點亮媒油暖爐,今晚不想再去大姐餐廳吃飯,看來泡麵的發明,還真是造福了不少人,把小鍋架在煤油爐上方,剛放進泡麵就聽到門口機車的聲音,心裡就暗數著1 2 3 4 5叩叩叩,還真是準,叩了幾聲後,一開門就看著標叔父女倆提了大小包進來。

 陳芸芸:不好意思,弄髒了你的車上的床被,應該是洗不乾淨了!所以給你買床新的。

 標叔:還沒吃飯吧?呦!泡麵啊!哎呀這怎麼行,來來來,我們一起吃。

 我說標叔,您這是幹嘛呢?特地帶著飯菜跑我這兒!您家裡怎麼了嗎?

 標叔:幹嘛!沒事就不能來?不歡迎我們來嗎?今天為了丫頭修船的事來…

 吔吔吔標叔,有什話先放心裡,我什麼忙也沒幫,也不知道您說的是什麼事,既然要請我吃飯,那當然是好啊,我正想著沒飯吃呢,您剛剛不是也看到了,這不是正在泡麵嗎!說著說著外面的雨勢突然變大且開始刮風,標叔,這天氣還出海嗎?

 標叔:看風浪還有船的大小,就這樣的天氣還算可以,最怕的是天氣無預警的轉變,那個風浪可不是開玩笑的,落差四五層樓,通常第一次碰到的人,尿褲子是正常的,不管信什麼教都會搬出來唸,運氣差的船沒了,更差的是人也沒了!

 難怪我大姐拼著下跪也不讓我當船員,聽起來真的是恐怖,像我這麼怕死的人,還是安份一點好,邊吃邊聊到了九點多,標叔他們也回家去了,剩下的就是我來善後了。

 十一月的夜晚冷風颼颼,坐在駕駛艙裡看著聚精會神的釣客,一一拋桿等待著獵物上勾,這大海真是奇妙,人門又撈又釣了幾百年,感覺還是有撈不完的獵物,有時又看見他們拿出超強的探照燈,在海面上像雷達般的掃描著,有時侯三小時的時間到了要回航,此起彼落的喊著等一下再等一下下,往往超過四小時,偏偏又不能趕他們下船,最後都是加錢了事。

 每次回岸邊我都不自覺得看著停靠的每一艘船,腦中不時浮現著,那天她在機艙裡無助的看著我的表情抹之不去!甚至想像著她正在一艘既將沉沒的船艙裡,一樣是無助的叫喊著救命!頓時一陣頭皮發麻,不敢再想像下去,我大概是海鮮吃多了,重金屬中毒了吧。

 今天不知道為什麼,不太想出門只想睡覺,偏偏睡不著,下樓再翻出老唱片,隨便的挑一張,是日本演歌,也好,太久沒聽了,放在播放盤上後,又打了大哈欠,走上二樓的頂樓天台,累積的鳳凰樹枯枝落葉看得我傻眼,於是關上天台鐵門又下到一樓,按下播放鍵,躺在透著陽光的窗邊躺椅上,涼冷的天氣沾上了溫暖的陽光,在躺椅上跟著唱機播放的歌曲,哼唱著不知內容的歌。

 不知道是不是過膩了平淡的生活,竟然開著自己的動力小船去衝浪,一開始跟浪搏鬥覺得很刺激,回航的魚船不斷地鳴著汽笛,上面的船員一直對我揮手,應該不是跟我打招呼吧!玩夠了也跟著回來,一上岸船員們一個個都說我頭殼壞了!把船當衝浪板了!我趕緊說不是啦,是在試船外機啦。

 半小時內電話一定響,果不其然屁股想也知道是大姐打來罵人了,(你吃飽太閒了是不是啊?跟你說過多少次了,………,要這樣讓我擔心就乾脆去蘆洲顧你的魚丸店啦)。知道啦知道啦,以後不會了啦,真是的只要是在海上,不管做什麼在大姐來說都算危險。

 突然覺得肚子有點餓,問了半打的人,都說已經沒有人賣蚵仔麵線了,現在都改大腸麵線啦,偏偏我就不信邪,開了車到處問,還真是看到的都掛大腸麵線,都開到烏石港了總算有賣了,撐了滿滿一鍋連老板都說我是大胃王!

 心滿意足的回小港灣,也許大姐說的對,這裡對我來說什麼都危險,看來還是回蘆洲吧,除了換洗衣無也沒什麼可帶的了,鎖上了門後到內灣,拜託了幾位碼頭工人,把我的小船搬上拖架,拖回家旁的車棚裡,自言自語的說,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讓你再下水,就先讓你住在這裡了,車子再度發動後,也許~就不再回來了!

 沿著碼頭邊做最後的巡禮,經過內灣時看到了陳芸芸,剪短了頭髮穿了一副連身工作服,黑著臉頰一跛一跛的走向她的機車,我揮手後一路前行,後照鏡看到工具箱從她的手中落下,掩面蹲了下去,受傷了嗎?慢慢地倒車回來,下車扶她起來的時候,她彎下腰提起工具箱,邊掉淚邊說要走就快走誰稀罕,還說什麼有問題可以找你,看她發不動機車時慢慢地蹲在機車旁,放聲的哭了起來!我也蹲下來看著她的臉,本想說的道別話卻一個字也說不定出來,那一天在機艙裡看到我出現的表情,滿臉淚痕的臉一直留在我的腦海中,也許我應該要留下來幫她,我鼓起三十二年來最大的勇氣,拉她起來後用力的抱著她,說了一句不知道對還是錯話,為了妳,我想留下。

  許文彬 2019   深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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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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