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君含一口飯至少十五至二十分鐘，一開始我總等她吃完再餵下一口，接受她對任何人視而不見，完全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的表相。那個世界是個怎麼樣的異想世界我不明白，但從她非常專注地，將手指比成小鳥狀，馬不停蹄地在自己眼前呈一直線線飛來畫去的樣子，我想，在她心中所能感受到的世界應該很忙碌，忙碌到甚至令她感覺不太到什麼是“饑餓”。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一陣子。

      「老師，她是我們這兒的白雪公主。」

      「她來一年了。人長得美美，每天都穿得美美，坐得美美的(有時還會翹起二郎腿，並斜放；但偶爾把腿抬放在椅子上)她不說話也不會說話，更沒有聲音同時也沒什麼太大情緒的起伏。非常的白雪公主。」

      「別給自己太大壓力！把她們的安全照顧好就好。」

      「好吧！我知道了。」

      嘴巴上這麼回應，但我還是忍不住向其他特教老師、助理員詢問，甚至是職能治療師所指引的方向在小君身上努力。

       慢慢我才發現：一個中重度自閉及多方面語言、智能障礙的孩子竟被職能治療師診斷出其實是她的兩眼無法聚焦(由外表看很不明顯，需從她走路時觀察她眼神的晃動)，她眼中所看到我們的世界是紛亂不清，無法整合的。難怪她無視於我們的存在，走路憑感覺，隨時會被絆跌，連走樓梯都要花很多時間訓練。

       有一次，在與小君爸爸溝通的過程中，意外得知：小君在家可以吃完一整碗飯而似乎不費爸爸吹灰之力！

       「這...這是蝦米呀！比起在學校一兩個鐘頭餵不到半碗，這...這簡直是...耍我 ！」

       雖然心裡很O.S.，但我還是再跟小君繼續耗了好幾天這樣高級慢食的餵法。直到遇到最忙碌的星期三(要照顧的孩子更多了)，忙得焦頭爛額之後，我終於忍不住爆發了。

        「小君，妳不是不會吃吧！妳這樣折騰人的吃法究竟要吃到什麼時候？為什麼妳在家可以很快吃完一整碗，在學校就完全不一樣了呢？老師還有其他小朋友要照顧，妳知道嗎？不要含在嘴巴裡，吞下去！」我說，兩眼睜得大大地直視著小君。

        「她聽不懂，她不會吞啦！她巴拔說她很快吃完一整碗，誰知道呢？」保母姆楊媽媽說，說的同時還正在給另一個孩子大翰翰服藥，以便等會兒媽媽來接去醫院復建及診療。

        「不可能，我認為她會吃！我從她爸爸說話的眼神看出來小君在家會吃完一整碗飯，是真的！」我對保姆楊媽媽說。

        說完隨即又轉向小君，非常嚴肅的說：「把飯吃下去，吃─完。」並把小君那老是飛來飛去的手飛機，握住壓在她的大腿上。

       這時，被我按住手的小君才開始感覺到我的態度不一樣了。或許是我的眼神顯出來勢汹汹的樣子，小君竟開始正視眼前近距離的我。然而，就互望了那麼幾秒鐘的剎那間，就在我滿心期待：她或許能聽得懂我的話或感覺絲毫不一樣的語氣口吻時.....

       「哇....哇....哇....」小君竟然比我先崩潰地嚎啕大哭了起來。

       漂亮的小君，哭的好慘、好淒厲、好悲傷、好無奈、好動人、好....好了！我再也形容不下去了！我...我慌了！我...完了！我...我把白雪公主弄哭了！

       保姆楊媽媽遠遠地斜眼看著我，頓時，我覺得隔壁教室的三四個特教老師、助理員都像是拉長了耳朵在偷聽我們接下來...會是...怎樣的結局？

        我滿臉漲紅、不知所措，緊張到不行，看著她紅潤的臉上斗大的淚珠，一顆顆晶瑩剔透地滑落下來，我緊握她的手支支吾吾的喊：「小...小君...小....」。

        結果，結局...是小君● 把● 飯 ●吃● 完●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