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情最苦---初寫小青        法國佬

人生何事最苦？

生離？死別？有情無緣？有緣無情？

對的人擦肩而過彼此不知？

錯的人相守一生若洞觀燭？

將珍寶棄如敝履？

把敝履誤當珍寶？

余以為，沒有生錯的人，只有放錯位置。

得而復失是苦。

納蘭性德「臨江仙」，字字相思憶舊人：

「點滴芭蕉心欲碎，聲聲催憶當初，欲眠還展舊時書。

鴛鴦小字，猶記手生疏。

倦眼乍低緗帙亂，重看一半模糊。

幽窗冷雨一燈孤。

料應情盡，還道有情無？」

得不對人是苦。

富公子馮生相中馮小青，重金其母。馮子虛富豪公子也，性貪佳麗，而束於妒婦。(有錢有閒便不安份，老婆如狼似虎，今日百分之九十男人的寫照。)

所謂馮生者，廢材也。小青從母命屈第三者，悲劇自此始。

忘年友楊夫人憐之，撫小青背：「好光景！可惜容花貌月，無徒自苦。唐之章台柳，亦倚紅樓盼韓君平走馬，而汝錦堂中人，乃作蒲團觀想，豈不辜負天之生才耶？」

小青夜雨空階，愁心欲碎，勉就枕函，終難合眼，題一絕云：

　　冷語幽窗不可聽，挑燈閒看牡丹亭。

　　人間亦有癡於我，豈獨傷心是小青。

「冷語幽窗」一句最絕，納蘭詩「幽窗冷雨」應借於此。

滿懷幽憤悲怨，無可訴說，托於詩詞。作《天仙子》詞一首：

　　文姬遠嫁昭君塞，小青又續風流債。也虧一陣黑罡，風火輪下，抽身快，單單另另清涼界。原不是鴛鴦一派，體算做相思一概。自思自解自商量，心可在？魂可在？著衫又捻裙雙帶。

每到夕陽，空煙薄羹，臨池自照，啾啾影語，題一絕云：

　　新妝竟與畫圖爭，知在昭陽第幾名？

　　瘦影自憐春水照，卿須憐我我憐卿。

自知壽不永，請師畫像一幅，卒年十八。

人美如玉，命薄如雲，瑤蕊優曇，人間一瞬。

遺詩云：

　　百結迴腸寫淚痕，重來惟有舊朱門。

　　夕陽一片桃花影，知是亭亭倩女魂。

馮生聞訊踉蹌而來，哀號頓足，妒婦聞之甚怒，立取畫像焚之，詩稿亦搜焚一空。閱至此，余憤極大笑，實當今狗男女也。

絕世才女死愚夫妒婦手。馬之千里死奴隸皂卒手。更有楊修見疑曹操，韓信命喪未央，綠珠墮樓報石崇，虞姬按劍別霸王，千古恨事皆血淚，徒留烏江水嗚咽。余以為，得不對人又生不逢辰，磋磨無常最苦。

數年後劉無夢過孤山梅嶼，於小青處拾黑焦片紙少許，得「南鄉子」殘詞三句云：「數盡懨懨深夜雨，無多，也只得一半工夫。」。李易安集中無此佳句。

梅本自潔，鶴性孤高，誤識一厭物林和靖，牽拖墮風塵，可恨復可扼，可憐復可嘆。

《紅樓夢》五美吟:「長劍雄談態自殊，美人巨眼識窮途。尸居餘氣楊公幕，豈得羈縻女丈夫？」

余以為，名劍易蒐知已難尋，巨眼識窮途，更屬難上難。不由神情慘傷，拔劍心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