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古厝風雲

「阿義喔！快回來呷飯，不要在外面爬爬跑。」我本來叫做曾韋義，大人們都叫我阿義，小胖他們都叫我「阿姨」，後來好像聽說名字筆劃和我八字不合，所以就改了現在這個名字。我們家住在水湳那邊，我讀的是宏恩幼稚園。小時候因為比較害羞，所以上學都要媽媽帶，可是媽媽也要工作，所以都叫我跟著隔壁的小胖走。小胖，年紀雖小卻認識很多人，是我們這帶的角頭。很不幸，我和他同班。那天，他爸爸要開車送他上學，我媽請他順道送我一程，就這樣認識了小胖。在學校，我都是橫著走路的，因為有小胖罩我。一天，小胖趁下課時當眾宣布：「以後有人敢碰我的死黨「阿姨」，就是和我作對，我絕不放過他。」開始那有人知道他「阿姨」是誰，直到那天，王明生趁我不在，把老師發的牛奶和麵包藏起來，剛好被小胖看到，馬上被圍打。我回來時，看見桌上有兩瓶牛奶和兩個麵包，王明生和小胖一群人被罰站。

從此以後，王明生就對我很好，升旗都讓我站在第一排，班上其他同學對我更尊敬了。一有機會，王明生就請我喝彈珠汽水，給我他收藏的彈珠。久而久之，我和王明生就成了很要好的朋友。王明生家很有錢，記得他爸從日本買了電視遊樂器，他就招待我們去他家玩，還請我們吃午飯。回家時，他爸還送我們無敵鐵金鋼和小飛俠的玩具。除了我、小胖、王明生，還有豆花（因為他家在賣豆花）是班上有名的無敵四劍客。平時無所事事，喜好見義勇為。下課就到香腸叔叔那裡打彈珠吃香腸，不然就到附近門庭玩尪仔標，去什麼地方都是一群人。也許是太招搖，隔壁班的神力五霸王看我們很不屑。有一次本班的張群和他們班的人打架，我們兩班的人都為自己班打抱不平，就這樣打了起來，從兩個人的打架，變成兩班的互相攻擊，全院轟動，把老師和院長都引來了，還通知了家長。真是不打不相識，我們竟和五霸王握手言和，還改名為除惡九壯士。

但從那次打架事件後，媽就不准我出去玩。我每天除了看小飛俠和諸葛四郎外，就是等賣冰的來。「ㄅㄚ！ㄅㄨ！」我馬上就會問媽：「媽，我知道你很熱，我去買冰給你吃」可是媽媽都不吃這套，回答：「是很熱，冰箱裡有綠豆湯，你去幫我盛一碗。」不過，沒關係，當爆米香來了以後，媽會拿鍋子盛米出去，因人很多，所以要等很久。我就會偷跑出去買冰，等媽回來，冰早被我吃得一乾二淨，這正是有名的「吞冰神功」。

之二．公廳傳奇

我阿公住在南投，那有一間大廟，我們管叫它「公廳」，聽說以前是塊田地，後來日本鬼子殺了一些本地山胞，就葬在這田地中，之後就沒人敢去種了，從此田地就荒廢了。經過了好久，有一年鬧旱災，種的穀物都要死了，村裡的人紛紛設壇祈雨，很奇怪的，天並沒有下雨，卻從那早已荒蕪好幾年的田冒出水來，據一個算命的說「這裡有三個鬼，因不是本命該終卻遭殺害，遂不得投胎轉世，所以就變成遊魂，長期遊蕩於此地四周。今年鬧旱災，見村人的心血白費，遂請土地神從別處引水，由這三個鬼使其噴出地面。爾後村人合議在噴出口建個井，每家再拿水桶挑水回去，如此旱象解除；村人也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合蓋一間大廟祭拜這三個鬼和土地神。如今這間廟已不只祭拜祂們而已，另有拜關公、三太子……。廟前有一大鼎，再往前的廣場一邊是燒金紙的大爐、一邊則是一個長方形的大石埤，記載著這一個故事，再往前的大榕樹下就是那口井，不過早乾涸了。

阿公家是小型三合院，不，應說是二合院，另一面養了一群雞和一隻叫咪咪的母豬。中午在廚房吃飯，坐的是長板凳。午餐後唯一的娛樂就是拿著蒼蠅拍到處打蒼蠅，看蒼蠅被打死在我的拍子下，那感覺真是有說不出的爽。下午三、四點時，媽就會和嬸嬸，伯母和大姑婆到河邊洗衣服，由於那河在比較低窪的地方，所以要走石階，他們大人會一邊洗衣服一邊聊天，我們會在旁玩水。由於地勢低窪，上又有大樹，所以顯得特別陰暗，雜草也特別多，當然蛇也很多。有一次在石階附近就發現，一條白蛇，我們都嚇得要死，但大姑婆卻很沈著的拿著一根樹枝，穿過蛇身，用力一揮，蛇就不知被抛到什麼地方了。當時年紀小，只知道蛇有毒不可接近，要是現在就會把那白蛇捉起來，因聽說白蛇可是很補的呢！

在阿公家最快樂的時候莫過於過年了，因阿媽會準備很多菜頭粿、甜粿、紅龜粿，公廳會放鞭炮，還有許多人會去拜拜。有時還有布袋戲表演，我們會拿長板凳去占好位置，累了就直接躺在長板凳上睡覺，可舒服的呢！春節早上，媽會幫我們穿新衣，然後每人拿一個盤子，盤子上放一些糖，到別人家串門子（其實是拿紅包），最後再將所得款交給媽媽，因她說要幫們存起來，其實……。

之三．老兵與貓

在我還沒上幼稚園時，我爸在工廠做事，每天早上就把我和弟弟帶到工廠，然後在外面舖一張草席，讓我們在那兒玩。工廠後有一屋子，有一個退休的老兵住在那裡，是個山東人。剛開始我們覺得他是壞人，因為他和無敵鐵金鋼裡的惡魔黨老大長得一模一樣。一天下午，我和弟弟到後面玩，就看到那惡魔黨老大在搖椅上睡覺，我們就進去看他有沒什麼寶藏。不小心卻把他吵醒了，嚇得我們半死，他兇巴巴的說：「你們在這幹啥？」我們不知道該怎麼辦，就只有哭了。他一看我們哭也慌了，馬上說：「不哭，不哭，我拿糖給你們吃。」爾後就拿出一些糖和巧克力給我們吃，原本兇神惡煞的樣子也變慈祥了。就這我們和老伯就成了好朋友，有事沒事就往老伯那兒跑。原來老伯是從大陸那撤退過來的，他老婆和兒子都在大陸。他老是喜歡拿出他那一堆發黃的照片，告訴我們他如何打日本鬼子的，不然就講一些他家鄉的事。每當說到這裡，他總會抬頭望著窗外的天空，很感慨的告訴我們說他很回去。

老伯有養一隻貓，叫做小花，平時就喜歡到處大小便，所以都會被媽追的四處跑。我們有時就把箱子拿反，蓋著貓，貓會緊張的到處跑，看上去就像箱子在跑，嚇得隔壁陳媽媽直叫有鬼，我們也照例被罰站了。工廠也是我們玩捉迷的地方。巷子底就是菜市場，每當陪媽去買菜，買到一半我們就會偷偷躲起來，看媽很著急的樣子，然後就突然出現……現在想起來，覺得當時真是太不孝了。

翻開相簿，一張張兒時景像浮現眼前。鞦韆歲月，曾經，我們走過，僅管我們不能再拾回那段不知天高地厚的時光，就讓我們把握現在，不使它們白白度過。且讓我們坐在鞦韆上，盪啊！盪啊！盪過人生，盪過希望，盪過鞦韆歲月。

【刊於82年12月台中樹德工專物滋園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