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妳真的成功了，Mary！」第二天是假日，Mary立刻把成品帶去給Garry看，Garry對著畫作直叫好。

「嗯，今天晚上就去掉包。」Mary說，因為昨日的通宵作畫與失血，讓她有些站不穩腳步。

「妳沒事吧？花在這張圖的時間太多，妳平常還要上課，要不我們隔天再去？」Garry注意到對方臉色蒼白無比。

「不行，照你這麼說的話，明天晚上掉包我隔天還是要上課啊？今晚才是最佳時機，越快把事情做完越好。」她說，雖然想保持堅定語氣，但已經沒有什麼多餘的力氣了，「我今天會先回家休息，然後我們在閉館前半小時入館，在裡面躲到工作人員都離開為止。我會跟我爸媽說我去同學家住。」

Garry還是忍不住擔心Mary的狀況，不過他同意對方的話，越早把這件事情結束越好。如果出什麼差錯，至少還有時間挽回。

他們簡短地商討完作戰策略後便互相道別，在各自的地方等待夜晚降臨。

美術館在五點半閉館，五點整開始禁止入場，他們在最後一刻才買票進去，假裝觀展順便觀察狀況。

買畫的富翁似乎真的很喜歡那幅畫，約莫半個月前增加兩名保鑣在展覽時段看守，以免誰太過接進，就是想遠遠的呼一口氣都會被保鑣盯上，夜間閉館時刻也加派了巡邏人手。

「這裡的畫……就算後來沒有進來這幾次，還是永遠都不可能忘掉啊。」Garry看著牆上的作品感嘆地說。他既然無法參與贗品製作，當然得負起情報收集的責任，為了確保偷天換日計畫成功執行，他多次進入美術館調查。

「他們都是很好的玩伴。」這些作品對Mary的意義當然是更不一樣的，從有意識以來，陪伴她的就只有Guertena的其他藝術品，美術館就是她世界的全部。

「說到這個，我最近一直在想……」

『本館即將在五分鐘後關閉，請各位開始往出口方向移動。』廣播器的聲音阻止Garry原本要說的話。

「不知不覺已經是這個時間了嗎？我們快去躲起來。」Mary拉著Garry躲到他們預先找好的隱密角落，那是間鎖壞掉卻沒人修復的儲藏室，裡頭堆著各種展覽用具，例如畫架與帷幕。夜巡的守衛雖然會一間間查，但這個地方有足夠的遮蔽物讓他們不被發現。

「我之前有想辦法看到他們的巡邏表，十二點左右會出現空檔，且那時工作人員鐵定都走光了。」在守衛查過他們躲藏的地方後，Garry壓低聲音說。

等待的時光特別難受，特別是都沒有人講話的時候，Garry總覺得自己有很多話得講，卻說不出口，一直坐立難安，直到午夜來臨。

「這裡離守衛辦公室有一小段距離，但還是必須謹慎。」Mary看著手上的美術館地圖，計算出行走時間。

他們躡手躡腳地離開儲藏室，確認守衛的位置後，便加快腳步往「痛苦的選擇」前進。

「等等！Mary！」突然，Garry停下腳步。

「怎麼了？我們沒時間可以耗。」她說是這麼說，還是跟著停止前進，順著Garry驚恐的視線望過去──那是一幅很大面積的作品──深海之世，「它有什麼好奇怪的嗎？」

「妳沒注意到嗎？畫周邊的護欄消失了，圖面變得透明，好像可以下去似的！而且周圍安靜到有些古怪的地步，美術館內好歹也是可以稍微聽見外面的聲音吧，連窗戶都看不出去了……現在的感覺簡直就跟人家當初進入畫中世界的感覺一樣！」想到最初的情況，Garry就全身寒毛直立。他的運氣還比Ib差，才剛下去就被攻擊到玫瑰只剩一片花瓣，「Ib好像跟我說過自己是從這幅畫下來的。」

若是第一期Guertena展的作品擺放方式，前往「痛苦的選擇」不會經過「深海之世」，但第二期畫展主辦方稍稍改了作品排列，他們要找Ib的畫就必須先繞過這個「入口」。

──為了享受人類無法進入的世界，我在畫布中創造了這個世界──

「你是說，如果我們現在進去，就能見到Ib嗎！？」Mary看著她所熟悉的那條大怪魚，從沒想過這幅畫就是一切的起點。

「也許可以，不過出去就……」Garry對之後的事情一點也沒有把握，他實在不想讓所有事情回到原點，再次面對那道可怕的題目──三個人，最多只有兩人能夠離開美術館。

他想要Ib回來嗎？當然想，想的不得了。

但是他希望Mary就這麼回去當一幅畫嗎？對於這個問題，他似乎不如當初那麼確定。

在美術館的世界，Garry沒怎麼跟Mary相處，又很快得知了對方的真實身分，所以一直對她不怎麼抱有好感，最後更想都沒想就決定要把她的畫給燒掉。然而經過這個月的接觸，Garry了解到對方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女孩子。

他現在好像能夠理解，當初選擇自我犧牲的Ib的想法了。

「進去吧。」Mary說，語調沒什麼起伏，冰冰的、冷冷的、卻是十分堅定的。

Garry在試著思考她的想法前，就已經跟著踩進那深藍色的畫布之中。

再次回到那個被Guertena所描繪出的世界。

※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白色，然後是大量鮮血一般的紅色。

「哇啊！」被驚嚇的Garry忍不住叫出聲來。

「別這麼膽小，看清楚點，那些只是花瓣。」Mary無奈地往對方的背拍下去，這一下有些用力，讓Garry蹌踉幾步才站穩。

「人家才不是被花瓣嚇到！」Garry好不容易站直身子，慌忙地伸手指向白色房間盡頭的「那群東西」──數量龐大的無個性、各色衣服的女人畫像、藍色人偶以及更多美術館內的作品，正擠成一團，發出各種刺耳的噪音。

「他們聚集在一起做什麼呢……？」Mary並不感驚嚇，只是驚訝，她可完全沒有被美術館作品追殺的經驗，以前反倒是她比較常追著其他作品跑。

但是對Garry來說，這些畫作與塑像只代表著恐怖。

或許是感覺到兩人的出現，Guertena的造物突然安靜下來，有眼睛的移動視線、沒眼睛的轉身、不能轉的乾脆直接倒向他們，焦點這會兒完全被集中到兩人身上。

「討、討厭，沒有地方可以跑了！」Garry左看看右看看，除了白色牆壁和滿地花瓣外，他們所處的角落已經無處可躲。

在他身旁的Mary也有些不知所措，她雖然不會覺得恐怖或是想要逃跑，但那些作品給她的感覺跟以往不大相同，熟悉感降低了、陌生度增加了，這令她感到困惑。

「沒有必要逃跑的，他們已經沒有必要攻擊任何人了。」

那道他們想念已久的嗓音從房間另一端傳來，這瞬間，所有的慌亂、困惑、煩惱、迷惘通通消失不見，徒留充斥於心中、即將滿溢的思念。

在作品們所讓出的路中間，紅眼少女邁步向前。如同她所化身的肖像，右手持玫瑰、左手持刀刃，腳步輕盈得像是沒有重量，褐色秀髮隨步伐飄揚。

『Ib！』

兩人不顧旁邊數量眾多的作品，在訊息傳遞到腦袋以前身體就已經先行動作。下一刻，三人抱成一團，笑聲與哭聲混雜，鬧了好一陣子才稍微平靜些。

「Ib，真的很對不起、嗚……」Mary抱著Ib連聲道歉，淚水浸濕對方的紅色領口。

「不用道歉了，這是我自己做的決定。」Ib用安撫的口吻說，「待在這個世界的時間也讓我理解很多事情。」

「這次讓人家留下來！妳們還小，應該要珍惜生命中所有時光……」Garry語無倫次地說，他的腦袋早就亂成解不開的毛球，短期間內大概講不出正常的話了。

「你們都別急，先冷靜地聽我說。」她一左一右地按下兩人的肩膀，待他們在她面前（哭哭啼啼地）坐正後，才繼續接著講：「我已經找到能讓三個人都離開這個世界的方法了。」

這句話讓金髮少女止住淚水、讓紫髮男人瞬間清醒，兩人異口同聲地喊出：『什麼！？』

「不過這個方法需要Mary的同意。」Ib看向金髮少女。

「我的……同意？」被點名的人皺起眉頭，如果她同意就能讓三個人一起出去，她早就這麼做了，應該說，如此一來她根本不會要Ib或Garry進入美術館的世界，好換得她到外面去交朋友的願望。

「沒錯，因為這不只是Guertena的世界……」她抬頭環視周圍的作品、環視整個由畫布誕生的空間，「這同時也是為了Mary而存在的世界。」

在兩人震驚的注目下，她列舉出所有證據：「這麼多作品中，就只有Mary一個人產生了『想要出去』的願望，為了呼應Mary的願望，整個美術館全力動員，每個作品都試圖把我們留下。也只有Mary有能力自行『創作』，那玩具箱外面的世界都是妳做出來的，不是嗎？」

──『Mary』，xxxx年，Guertena生命中的最後一件作品──

「妳是Guertena傾盡最後的生命和靈魂所創造出的『孩子』喔，Mary。」Ib輕快地下了結語，許久未曾講過這麼多話讓她的喉嚨有些乾澀，即使是在進入美術館以前，她也不是這麼健談的孩子。

「就算是這樣……Guertena、父親自己定下的規矩就是：『幻想的事物要成真，必須要與真實的生命交換』，我的同意到底能做什麼？」

「妳要同意的東西是：讓這座美術館世界永遠停止。」Ib閉上眼睛，「Guertena的規矩沒有錯，他已經付出了真實的生命，他的靈魂就是這個世界的原動力，也是妳過去的、我現在的生命來源。只要除去用在美術館上面的這份耗損，Guertena付出的生命就完全了。」

Mary瞠大雙眼，感覺到四周所有作品都在盯著她看。

「所以說，Mary……」Ib深吸一口氣。

「妳同意讓這個世界永遠消失嗎？」

IB有點OOC了，不過她在這裡是解釋事情經過的角色，難以維持無口#

也可以當作是她這幾年有長大，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