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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園碳排放量認證費用 桃園碳標籤認證費用 符合半導體設備安全要求的碳足跡檢驗公司
2022/03/20 08:12:24瀏覽43|回應0|推薦0

博翔科技為專業機械設備歐規/美規及半導體設備SEMI S2輔導顧問公司

本公司為專業從事設備安全檢測驗證與碳足跡驗證的輔導機構,擁有經驗豐富的機械安全輔導工程師,並與多家國內外知名驗證公司合作。

服務範圍包含各項產業機械、工業電控系統、鞋廠自動化設備、半導體設備及光電廠設備…等產品。

我們擁有在電子電器、家用電器類產品、電池類產品與機械設備類產品等認證經驗,亦熟悉各國法規要求及驗證標誌申請作業流程,與各國官方驗證單位直接配合,幫您快速取得各種驗證標誌。

碳足跡是什麼?

產品的生命週期溫室氣體排放量(或稱產品碳足跡)的計算,需要有一套一致性的方法來引導與規範計算的過程。自2008年英國標準協會公布第一個針對產品碳足跡計算的規範—PAS 2050後,國際間目前已發展與發展中之產品碳足跡相關標準/規範。

一個產品在其生命週期內排放多少溫室氣體?過去幾年間,這個問題變得愈發重要。“產品碳足跡”可以給出答案。

產品碳足跡統計了一個產品在其生命週期各個階段產生的所有溫室氣體排放量。例如從資源開採、前體製造、成品製造,到成品離開公司大門過程產生的碳排放。

產品碳足跡使產品的溫室氣體排放量變得透明。

同時,博翔科技們採用環境、經濟和社會標準對產品進行全面的可持續發展評估。

英國碳足跡計算準則—BSI PAS 2050
BSI PAS 2050「產品與服務溫室氣體排放生命週期評估規範」為英國標準協會(BSI)制定並集合碳信託(Carbon Trust)與英國環境、食品與農村事務部(Defra)之力發展而成,2008年版於2008年10月29日正式公布,為第一份針對產品與服務生命週期溫室氣體排放而制定之規範,亦成為國際標準組織(ISO)發展碳足跡準則之參考文件,同時也是目前我國計算產品碳足跡時,最多也最常被採用的標準。目前已修訂為2011年版。

國際標準組織(ISO)的碳足跡計算標準—ISO 14067系列
ISO 14067標準由國際標準組織負責制定環境管理(environmental management)系列標準的第207技術委員會(ISO/TC 207)下第7子委員會(SC 7)負責制定。ISO 14067的發展目的是為提供產品溫室氣體於量化與溝通方面之要求事項。
ISO產品碳足跡標準歷經多次的委員會議討論,終於定案,於2013年5月21日以 “技術規範” 方式正式公布為 ISO/TS 14067:2013。而近年在2018年8月20日又發佈了ISO 14067:2018國際標準正式取代了技術規範 ISO/TS 4067:2013。
Note: ISO/TS被歸類為ISO的技術性文件,即Technical Specification(技術規範)的縮寫,其與「Specification(國際標準)」在本質上仍有一些差異。

碳足跡盤查認證流程:

博翔科技獲得許多機構認證標章,專業度值得信賴

而博翔科技輔導產品眾多,CNC、包裝機、塑膠機械、壓出機、滾輪機以及PCR檢測儀器,皆可以透過博翔科技的輔導,取得相關認證。

我們的六大服務

全球權威認證機構
可協助取得全球相關認證標章,讓您的產品可以出口全球各地取得當地銷售資格

擬定認證方案與組合
爭取一次測試,取得多個或多國認證;把握認證過程環節,及時反饋進度,縮短認證週期,提高效率

CB轉證服務
協助獲得處理電氣電子產品和元件的安全、電磁相容性和能效的相關認證,並可以獲得國際電工委員會電器產品合格測試

防爆認證專區
針對使用在礦區或潛在爆炸危險環境的電子設備及非電氣設備,舉例:石化業、加油站、印刷廠、塗料廠及麵粉加工業等存有易燃易爆類氣體、蒸氣或粉塵的場所,我們提供產品認證需求。 有此類需求請撥打分機104

協助準備各式技術文件
總裝圖、爆炸圖、電路原理圖、材料清單、標籤、說明書等;協助客戶準備測試樣品,提供預檢、預測試服務

檢測領域廣
涉及電子電器,無線通訊,醫療設備,汽車類檢測,能最大程度滿足到客戶需求

成為博翔科技的服務客戶,不只是博翔科技永續的客戶,更是擁有博翔科技專業的國內外證書團隊服務。

不論是在海內外入關問題方面、買家對認證問題釋義方面以及相關各國法令的專業知識,博翔科技服務眾多不同產品類型客戶

皆能一一替您解答。博翔科技不只是為客戶解決認證問題,更致力於提供客戶在取得認證之後更多產品行銷全世界的多元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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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李花春(短篇小說)   □紅雪           1         村里人看到李老五時,是個秋天,落葉鋪路,冷風嗖嗖。         騎著自行車馱著李老五來的公社盛公安說,李老五扛過槍、打過仗……可惜被大炮震壞了耳朵,精神受了點刺激,就提前回國了……他不想在鎮上待,哭著喊著要到鄉下。盛公安還說,李老五的父母在一九四五年被日本鬼子殺害了,四個哥哥兩個被抓進了國民黨的軍隊,兩個投奔了東北抗聯,不久死了兩個,有兩個至今也不知是死是活,更不知道他們在共軍的隊伍里,還是在國軍的隊伍里,是在大陸,還是跑到了海峽那面。在海峽那面的老蔣揚言要反攻大陸,亡我之心不死……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吧,事情就這么事情,情況就這么情況,李老五現在沒有親人了……到咱這疙瘩安家,希望老少爺們照應點,畢竟……武裝部的人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李老五才二十一歲,裹著一件多處有燒痕破洞的黃大衣,站在送他的盛公安身邊,眼睛望著前方,好像有啥心事。        一聽說來的人是個退伍兵,村人們感到很新鮮,圍著李老五和盛公安看,指指點點,問這問那。李老五也不吱聲,忸怩得像個剛過門的小媳婦。       “我來找我爹我媽——”李老五叨咕。        李老五被安排在生產隊馬廄的耳房住下,當馬倌和更官,就是喂馬和打更。        這個活兒,以往是村里的五保戶老劉頭干。老劉頭在一個午夜,被一匹屁股滾圓的騍馬蹄了,門牙都掉了,腦門有一道血口子,等第二天被車老板發現時,尸首都硬了。村人就說,這老頭半夜轉到馬屁股那邊去,準沒干好事,大伙就捂嘴笑,該!這老東西早該死了。老劉頭一沒,馬廄就唱起空城計,饑一頓飽一頓的馬們,沒出半月,就毛長肚癟,生產隊長正愁安排誰來當更官。        盛公安就送來了李老五。         村里人見李老五年紀輕輕,形單影只,滿腹心事,就起了憐憫之心,幾個歲數大的婦女,還嗚嗚嚶嚶地抹起了眼淚,有人從家里給他蒯來幾碗米、有人給他背來燒柴,還有人給他拿來鋪蓋。當晚,馬廄的耳房的煙筒冒出了縷縷青煙。       在河襠村吃下第一口飯時,李老五哽咽了。        與生產隊的二十幾匹馬成了隔墻的鄰居,就免不了與馬的耳鬢廝磨。       夕陽西下,干了一天活的馬匹,拉著犁杖、膠皮轱轆大車,從不同方向快意地回到生產隊大院,待車老板們給它們卸下繩套,便迫不及待地就地打了幾個滾,而后排著隊到井沿喝水,喝足了水,就又排著隊回到馬廄,各找各的槽頭,不一會兒便有了嚼谷草的咔咔聲,嘩嘩呲尿聲,當當放屁聲,老鼠在谷草垛里吱吱哇哇的嬉戲聲……濃烈的馬糞馬尿混合而成的騷味、臭味,彌漫開來。         李老五呵呵兩聲:“舒服,得勁!”       屯里突然多出一個戴軍帽、穿黃大衣的人,孩子們感到好奇,有事沒事,都愿意到生產隊的馬廄,聽這個人講瞎話。平時蔫聲蔫語的李老五,一講上瞎話,就剎不住車,瞎話里常常冒出松骨峰、上甘嶺、炸響的炮彈、拼刺刀、美國佬……山頭被炸矮下去兩三米……那火就像老虎的舌頭……李老五就扯過他的黃大衣,說看看,都被燒壞了,還有槍眼、還有血……死人成堆呀!我們志愿軍缺水缺糧呀,渴,渴了就喝尿,還有受重傷的小戰友,裹了女護士的咂……李老五說到這,眼睛唰地亮了一下,又迅疾黯淡下來……餓,餓了就啃草根,大雪泡天,還穿著單衣單鞋……不少戰友凍死了,不少戰友立了功,戴上了軍功章,去了北京見毛主席……李老五每次都講得有些散亂,沒頭沒尾,東一句西一句,眼圈一直噙滿淚水,有時聲音忽然提高八度,帶著尖利:“我打死了三個美國佬,我也是英雄!”         孩子們嚇一跳。         “你咋沒立功?咋不去見毛主席?”        “我……”         李老五沉默了。         “別在這起哄,瞎說,一個逃兵,臭美啥?”正巧李大吵吵路過,就大聲叨咕,驅趕孩子們散去,“我是從公社那得到的消息,人家說你是逃兵!”        “我不是逃兵!我不是,我不是……”李老五聲嘶力竭地喊……聲音漸漸弱下來,癱坐在地上,眼睛直勾勾看著前方。   2         由于李老五的到來,河襠村的老少爺大姑娘小媳婦就好像多了一些談論的話題。       河襠村就三十幾戶人家,兩趟泥草房,趴在一馬平川上。屯前和屯后有兩條小河日日夜夜嘩嘩流過,在距村東兩里的地方匯合,然后一直往東奔去……闖關東的王大白話的爹,見那塊黑土殷殷,也已走得精疲力盡額,就撂下肩上的扁擔,和坐在籮筐里的王大白話,“就在這安家吧!”王大白話的爹是說給走在后面跟頭把式的媳婦聽的。“這兩條小河像人腿,這就是褲襠呀……”      星星眨眼,蒼狼嘶吼,埋鍋造飯,王大白話的爹一家三口就把安家的地方叫河襠村。       光陰易逝,物是人非。        如今的河襠村有了四大姓,黃、王、孫、李,其實要細論,拐彎抹角地一連吧,都是親戚。        黃扁頭是黃家兄弟四人中的老大,賊懶,驢性,整天趿拉個鞋,叼著個小旱煙袋在屯子前街后街逛,三十五歲才娶了張寡婦十八歲的姑娘老丫,大伙都說:那是硬給熊去的。        老丫嫁給黃扁頭那天晚上,咿咿呀呀哭了半宿,黃扁頭就吼,哭啥呀,好事來了,該高興,女人呀,就那玩意,捅破了那層窗戶紙,都是一樣的。再說了,那個李老五有啥好的,小雞巴個子,像抽大煙的,還禿耳朵,腦袋跟個角瓜似地……可也是,老五扛過槍,保家衛國的人……說著,嘻嘻地笑,把老丫拽進了被窩。   3          那年夏季,河上游突發山洪,把正在河邊放馬的李老五連同兩匹馬沖走了。       是死是活,不得而知。        李大吵吵說,可惜那兩匹馬了。        就很少有人再去河汊子了,大伙兒說怕李老五的魂兒給勾去……      李老五的突然消失,被河襠村的老少爺們、大姑娘小媳婦嚼著耳根子,有的說李老五為救那兩匹馬,死了,當時馬順水漂流,一浮一沉,很是悲壯,如果李老五松開韁繩,他就不會被沖走;有的說李老五是不想活了,山洪一來,就借坡下驢、順水推舟,只可惜還拐帶了兩匹馬……還有的說,李老五沒死,被沖到下游獲救了。可不管咋說,李老五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尸。邪乎一點的,說誰誰誰昨晚起夜發現一個黑衣人,正在窗下聽床,嚇得尿了半截的尿,突然遭電擊一樣,雞雞跟得了瘟疫似地蔫蔫了……誰誰誰半夜做夢,夢見一白衣人張著血盆大口,呲著二寸多長的獠牙,餓虎撲食,直嚇得做夢人,再也不敢閉眼睛睡覺了。       李老五陰魂不散,并上演十分吊詭的聊齋劇情,傳的有鼻有眼,整個河襠村就像被黃鼠狼襲擾的縮脖雞,惶惶不可終日。白天村人們見了面,都互相打聽是否夢見或是撞見黑衣人,或是白衣人,神色詭秘;到了晚上,各家各戶早早關門,一家人和衣而臥,炕頭炕梢還要放根燒火棍,大板鍬,二齒勾等物件,以防不測。有的人家干脆把平時省著用的煤油燈,調到豆粒一樣大小,變成了忽燎忽燎的長明燈,完全忘了勤儉的家規。        “造孽呀!”        “這李老五也夠可憐的。”        “咱這河汊子淹死人,百年不遇呀!”        “唉唉,人死了還不消停……”       “得鎮鎮!”       老是這樣下去不是曲子,黃扁頭就把屯子里有頭有臉的王大白話、孫大學問、李大吵吵找來商量對策。四個人嗆咕一上午,最后拍板,把鄰村的大神黃老太太請了來作法,以圖降住李老五的魂兒。        黃老太太其實歲數不大,有五十歲的樣子,腦后吊著個疙瘩鬮,小腳,走路擰著腚,叼著二尺多長紫檀木桿的大煙袋。      黃老太太是和助理,也就是二神、她的丈夫一起扭搭扭搭走來的。彼時,太陽偏西,村里雞不叫、狗不咬、豬不跑,死一般沉寂,好像都能聽到黃老太太一口一口吧嗒煙的聲音。聽說大神黃老太太來了,村人都露出了久違的笑模樣,打著飽嗝,挈婦將雛,簞食壺漿,奔向黃扁頭的家,想一睹黃老太太驅鬼鎮邪的陣仗。      黃扁頭的家四間房,瓦蓋,一面青,在村里清一色泥草房之間,就有點鶴立雞群了。只見一縷一縷的煙霧,從黃老太太眼前一碗裝滿小米粒插著的三根香火中緩緩溢出,在朦朧的煤油燈影里,像飄在空中絲絲縷縷的白發,有些瘆人。黃老太太與丈夫助理配合得天衣無縫,你有來聲,他有去語,一抻脖,一搖頭,一閉眼,一扭腰,像跳著肚皮舞。前戲做足,一口酒噗的噴出,坐在炕頭的黃老太太就來神兒了——       “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戶戶把門關,十家都有九家鎖,就有一家門沒關;鳥奔山林虎奔山,喜鵲老嗚奔大樹下,家雀哺鴿奔房檐,行人的君子奔旅店;耍錢的哥們上了梁山,幫兵我家住此地,頭頂著天,一步兩步三步就轉到臺前;來到臺上往下觀,村里老少爺們來的真是全…….”      東北這疙瘩跳大神的開場白,大多是這個路數,應是薩滿的近親,詞一樣、調相同、動作所差不多。      “主公想要問什么?沒有啥事我就打馬回山中!”大神手搭涼棚,眼色迷離,半唱半說,有些急不可耐。       “有事,有事,沒事我們咋敢請您老人家來呀。”二神一副媚態,露出了一口大黃牙,討好著大神。說著瞟了一眼坐在前排正襟危坐、腰板拔得溜直的黃扁頭和黃扁頭旁邊的王大白話、孫大學問、李大吵吵。        一看二神用眼睛掃他們,幾人心領神會。        “快,押堂!”孫大學問半閉著眼睛,扔給黃扁頭三個字。       黃扁頭擦了擦手,從右面棉褲腰里摸出一張皺巴巴的五元紙幣,捋了捋,畢恭畢敬地放在黃老太太的香碗前,拱了拱手。        “主公你要問哪樁,黃仙我看端詳。我可是無功不受祿,不為錢財奔波來,只為人間消災性。”大神黃老太太覷了一眼香火,唱了一句。        “黃仙呀,最近屯子老鬧鬼,到底是誰來禍害人呀?您老給掐算掐算,咋整?”二神遞上話。        大神黃老太太嘴里噗噗吐著氣,腿不停抖動,腳面有節奏地拍打著地面,左右手指掐算著。       “黃仙我看得明,有人打死了我們同門小主公,黃天大圣發了怒,要讓你們來償命!”大神語氣下沉,尾音凄厲,動作夸張,坐在前排的黃扁頭、王大白話、孫大學問、李大吵吵的臉霎間由紅變白,交頭接耳。面面相覷。      “這可咋整?是不是你們誰打死過黃老仙?”二神煞有介事回頭壓低嗓音悄悄問。       “可不是嘛,李老五就打死過好幾只偷吃小雞的黃皮子。”站在后面的村人議論紛紛,嘀咕著、吵嚷著,臉色驟變。        “老仙呀,確實有人打死過你的本家,他們承認錯了,咋整?”二神回過頭問大神。        “打死本家不可饒,李老五抵命現世報;要想屯子不再橫死人,趕緊建廟贖金身;光建廟來還不行,還得三六九送供品,二四六殺雞敬神靈;我要寫下三道符,鎮壓偷雞摸狗的魂;你們如要不答應,還得死去五個人……”大神黃老太太滔滔唱著,就像夜空中呼嘯而來的一只怪獸,滿屋子的空氣立馬凝固了。        唱著唱著,大神突然嗓子艮嘍一聲戛然而止。         “唉呀媽呀……這可咋整?”聽大神黃老太太說還得死去五個人,滿屋子的村人幾乎一同發出驚叫,有兩個老太太竟然哭起來……坐在前排的黃扁頭、王大白話、孫大學問、李大吵吵都似乎屁股長癤子一般,站起、坐下,局促不安,李大吵吵還嗵地一聲從凳子上摔到地上,一蹬腿迷糊過去了。現場一陣躁動,大家七手八腳摁了他半天人中,才慢慢醒過來,被攙扶著坐回原來的位置。       “作孽呀!作孽呀!”李大吵吵罵著。         “哎呀呀!黃大仙,真神,能算出禍害黃皮子的人是誰,了不得,快救救我們吧!”后面幾個婦女撲通一下跪倒在地,給黃老太太磕起了頭。        “黃大仙剛才這是為你們搬兵鎮壓那些孤魂野鬼,傷身體呀,整不好容易過去……”二神說著又覷了一眼前排的黃扁頭、王大白話、孫大學問、李大吵吵。         “押堂呀!”李大吵吵扔給黃扁頭三個字。        黃扁頭又側了側身,從 左面棉褲腰掏出一張皺巴巴的五元紙幣,捋了捋,恭恭敬敬地放在香碗前,咧了咧嘴。接著,有幾個村人爭先恐后,把兩角、五角、兩元的紙幣,放到香碗前,有人還放了雞蛋、小米、小燒……還有葉子煙、土豆、花生。        大神瞇著眼,忽然艮嘍一口氣,詐尸一般坐直了身子。      “我方才過陰,都為你們擺平了,我也替你們許了愿,只要你們還愿就好……我一個得道之人,哪有擺不平的事。”說著,黃老太太從前大襟懷里掏出五張手掌大小的黃紙,又沖著五張黃紙,吹了五口氣,遞給了丈夫二神。        “明天晚上,每隔一小時,在屯子前建廟的地方,燒五次紙錢,順便把五道符燒了。”二神雙手接過符,轉身一邊遞給黃扁頭,一邊教他怎么做。        “我們保證還愿!”黃扁頭、王大白話、孫大學問、李大吵吵趕緊起身,對黃老太太千恩萬謝,連稱黃老太太是真神,上知天文地理、下知陰曹地府事,是河襠村的大救星。 ------   4        鄉村無所事事的夜晚,總是漫長,何況又被黃老太太渲染的神乎其神。隱隱約約,村人都聽到了河水低吟的聲響,就像一條要分娩的老黑牛,既有生兒育女的快感,又有撕心裂肺的痛苦。       三炷香即將燃盡,黃老太太在丈夫助理的幫助下,送走了附在身體里的神兒。抻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二神丈夫把放在香碗前的押堂錢以及供品劃拉劃拉揣進了貼身的衣兜,裝進隨身的一個大口袋,就在黃扁頭和王大白話、孫大學問、李大吵吵陪伴下,上了早已準備備好的飯桌,開始大塊啃著雞肉,大碗喝著燒酒,完全恢復了陽間生活。       第二天,全屯男女老少在高扁頭的帶領下,搬磚的搬磚、和呢的和呢,一座一人高的小廟就立在了屯前。燒紙、磕頭、祈禱,大伙臉上的凝重,漸漸散去。有人大罵李老五不該打死偷雞的黃鼠狼,有人說多虧了大神黃老太太會過陰,鎮住了那些不要臉的野鬼孤魂。村人還按照大神黃老太太的囑咐,給李老五扎了個紙人,女的,如花似玉,風兒一吹,搖曳生姿。點著紙人的剎那,大家念念有詞,安慰李老五好好和人家大閨女過日子,就別回屯子撩扯那些風騷的小媳婦。       火苗翻滾,黑壓壓一大片的村人似乎看到了安詳的曙光,頭就磕得重。 “操,咱們都這樣了,老五該不會來折騰了。”像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黃扁頭心滿意足地看著小廟,念叨著,“唉,功臣呀!”        黃扁頭的一句輕嘆,讓河襠村的老少爺們,忽然念起李老五這個人。    5         入冬時,河襠村原來的屯長懾于四大家族的勢力,撂挑子了。村民們選了半個月.也沒選出個結果。后來,村里的老少爺們兒一盤算,只有黃扁頭行,更何況他已放出風來:只要讓我黃扁頭干,保準比歷朝歷代的屯長強一百倍!話似滿滿弓的弦,“操,誰不選我,我就睡他家娘們!”大伙就撇嘴,小樣,成全你,反正現在的屯長也不過是“開個會、收個費、管管計劃生育,南山北山看看地”。再后來,大伙一舉手,他就成了屯長。        新官上任,黃扁頭得意。老丫翻遍了箱子底兒,才找出一件能穿出去、又是四個兜的的卡中山裝。穿上他,黃扁頭照鏡子瞧了半天,然后,倒背個手在村子里遛……       黃扁頭喜歡看二人轉,于是就和李老五說,快套車,看狗蹦子去。李老五不聲不響地牽出四匹大馬,把車套好,又扔車上一捆谷草,供大家墊屁股。就這樣,一掛大馬車,拉著村人,三天兩頭行進在莊稼起伏的鄉道上,追著攆著看二人轉。       “老五,講講你打仗的事吧。”有人沖著抱著鞭子在前面趕車的李老五喊,聲調陰陽怪氣。        “是呀,講講吧,據說那些重傷員還吃過女護士的咂呢。真的嗎?”不懷好意地笑。         “那些小護士漂亮嗎?”       車上的幾個小姑娘臉紅了,用手捂著臉,老娘們就放蕩地罵:“你們也問得出口,真不要臉!”        “沒啥講的。”李老五蔫蔫地說。        “講講吧,就當快的快的嘴了。”        “聽說,黃繼光被燒時,一動不動;真有喊‘向我開炮’那個戰士嗎?是真的?”       “你們不信?瞎雞巴笑啥!”李老五忽然提高聲調,臉憋得通紅,狠狠地甩了一下鞭子,四匹馬翻蹄亮掌,拉著大車飛奔起來。       “慢點!慢點!老五,鬧玩還急眼了,得了得了,我們不問了。”       一輪圓月,冉冉升起。馬蹄嘚嘚,河水湯湯。短暫的沉寂后,馬車上又有了放蕩的笑。      老是到別的屯子看二人轉,不如在自己家門口看舒坦,黃扁頭和王大白話、孫大學問、李大吵吵一商量,干脆把戲班子用車拉來,兩掛膠皮轱轆馬車一拼就成了一個大戲臺子。白天晚上地唱,把個小屯的老少爺們兒唱得暈暈乎乎、迷迷登登的。          “操,各家準備好一點兒。”黃扁頭在對吃派飯的幾家老爺們說。          “有啥吃的,苞米面餅子,大蔥蘸大醬造飽就不錯了。”           “啥?我說陳石頭,老吃那玩藝兒,不丟咱屯子的臉?”            “丟臉有啥招,都要斷頓了。”            “喲,我說陳大哥,心眼不會活泛點兒。你家嫂子瞅那個唱二人轉的大黃牙可直眼了,人家可有錢吶一一”         聽了這話,陳石頭眨巴眨巴小眼睛,“嘿嘿”地笑了,沖逗他的李老五罵一句回家了。   ’       傍晚,村子東頭陳石頭的小土屋里,傳出女人的哭聲和陳石頭的公鴨嗓:“你個不要臉的,我打死你……”          夜深了。        黃扁頭躺在炕頭,怎么也睡不看。他想:自己底子不好,可大伙信任咱,屯長是當上了,可咋干呢?還能這么混下去嗎?還這樣窮下去嗎?得想點法子讓鄉親們有點零花錢呀!老大不小的人了,再也不能讓人看不起……           “還不睡覺,老窮抽啥呀,整一屋煙……”是老丫的聲音。        黃扁頭把手里的旱煙袋向炕沿梆梆磕了幾下,一口吹滅煤油燈,一骨碌鉆進了老丫的被窩兒。   6         忽然有一天,經常逛集的李大吵吵對屯子人說河套里有魚了。大伙何不去撈點,沾沾葷腥?       人們乍一聽,還有點不信,可一看李大吵吵近來整天小臉喝得通紅,還時不時地抽帶把煙,就覺得這小子有外塊。有幾個半大小子老早起來,蹲在李大吵吵那兩間土屋前聽動靜,得了個準信兒:李大吵吵撈魚到集上去賣,掙了錢……       “抽煙,抽煙,姑爺給買的!”李大吵吵手握一盒葡萄卷香煙,正給飯后聚在門前嘮閑嗑的村人發放,“抽一支,姑爺孝敬我的。”大家假裝客氣,手卻伸過去接,放到眼前,稀罕巴察地看,然后叼在嘴上,或夾在耳朵丫上,有人刺啦劃著火柴,點燃煙卷,一股股青煙,就在村人的嘴邊盤桓。        大家就向李大吵吵投去艷羨的目光。        “李叔,河汊子真出魚了?”        “那還有假,快去嘮吧,老厚了!”李大吵吵邪乎大漲地說。         信兒一傳出,屯子就炸開了鍋。        正是春播季節,村人們沒有心思種地了。黃扁頭著急,他扯著嗓子罵,可沒人理這個茬,仍然偷偷往河汊子跑。陳石頭抱著個膀子在村口遛,嘴里還叨咕:“不務正業呀不務正業,撈那點魚還能發家呀,看你們把魚撈沒了,還干啥?不還得回來種地?”       河汊子沸沸揚揚時,李老五卻形單影只地陪伴著屯里的馬匹,每天晚上按時起來三次添草料。站在馬槽前撫摸一下這匹馬的馬頭、捋捋那匹馬的耳朵,聆聽著它們咔咔嚼草聲,呼吸聲,仿佛聽懂了馬語。伺候完馬們,他坐在馬廄門檻上,抬頭就看到了燦爛的夜空,默默數著一顆顆星星,“天上的一顆星星,就是地上的一個人,我的那些戰死的戰友,就該是那幾顆沖我眨眼的星星吧。還有爹媽呢……”李老五的眼角濕潤潤的,是淚水。        白天,李老五牽著幾匹受傷和患病的馬,到河汊子邊放牧。         “你們是功臣,傷了,病了,該好好歇歇了。”李老五對著馬說話,好像河汊子里那熱鬧非凡的場景,吵吵鬧鬧聲,嘩嘩流水聲,根本不存在。         黃扁頭趕緊召集王大白話、孫大學問、李大吵吵商量如何把地種上。         王大白話德高望重,不僅因為他年齡最大,而且長了張鐵嘴,能把死人說活了,把活人說死。屯子里有個大事小情,必得把他請到場,當個說客。        與王大白話可以平起平坐的當屬孫大學問。他念過國高,寫一手好字,說起話來之乎者也,屯子人不管聽懂聽不懂都很尊重他,尤其到了春節,孫大學問的屋子里就擠滿了來找他寫對聯的人。如果河襠村誰家辦喜事,寫禮賬的八仙桌前坐的必是他。          李大吵吵盡管沒有王大白話、孫大學問那么資格老、名聲大,但他是鄉里張鄉助的老丈人,屬“皇親國戚”,誰也得罪不起。更因為李大吵吵常常神秘兮兮發布一些公社來的“小道消息”,讓村人刮目相看。        四人坐定,高扁頭說把幾位老前輩請來商量商量種地的事,鄉長、村主任下來催了,再不種地,錯過了農時,到秋天可就抓瞎了。             王大白話干咳了兩聲,這是他傳遞出要說話的訊號。畢竟年齡大了,眼睛不像年輕時明亮,說話的速度自然放慢了節奏。          “我經歷了幾個朝代,種地是咱農民的本分。這個現象不太對頭啊——”           “自古民以食為天,毛主席說過手中有糧,心中不慌,地還是要種的,還要種好。”孫大學問接過話茬,晃著腦袋說。          “這事兒按說我有責任,是我透露的消息,可話說回來,河汊子有魚了,不去捕撈,咱們不是傻,是啥?就讓其它屯子占便宜?再說了,姑爺都沒反對,誰愿意撈就撈去吧!”李大吵吵搬出“姑爺”,射出一梭子子彈,把王大白話、孫大學問射得一愣,嘴嘎巴嘎巴沒發出聲。       “唉,現在的年輕人,可不像以前我們那咱守本份嘍。”孫大學問和王大白話異口同聲地說。         “當年,我爹帶著我們一家老小,從山東逃荒到這里戳下兩間土坯房,一鍬一鎬開墾土地,累死累活,那罪遭的……咱們的土地好著吶,一尺一寸都不能撂荒呀,可得珍惜!”王大白話一字一句,翻著老皇歷,回憶舊光景,說的老哥幾個眼圈竟然淚花閃爍。         掌燈時分,黃扁頭和三位高參也沒最后統一思想。 ------   7        河汊子出魚了,河襠村的人以為搶了先,可以到了河汊子,一瞅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只見從四面八方的小屯,人影匆匆,縷縷行行,大車小輛,奔著河岔子涌來。        正是中午,太陽暖暖地把影子投到陳石頭土屋上。陳石頭正盤腿坐在土炕上,就著一盤咸菜條子喝酒,石頭媳婦在旁邊敞著懷,摟著孩子喂奶,眼角紅紅的。            “我說孩子他爹,你也去河套撈魚去吧,你看人家都去了……賣點錢,好給孩子買點奶粉,奶不夠吃,孩子餓……要不,你照顧孩子,我和李老五合伙去!”        “啥?我打折你的腿!咱不去,窮死也不去。那河水那么大,兇著哩,你不怕出事?操他八輩祖宗的,這河岔子早晚有人得淹死……”       女人一扭搭,轉身抹眼淚,不再吱聲。   •        陳石頭的臉已紅得像煮熟的豬肝,嘴也不好使了,又灌了一盅,就倒頭打起了呼嚕。        小屋里又傳出女人的嚶嚶哭泣聲。        只見河套里鋪滿了人影,密如螻蟻,東村一伙,霸占了東岸三里,西村一幫,用大網攔住西岸三里,河襠村一簇,高高筑起攔河壩,大網攔、小網撈,就連縫衣針大小的蝦米都難逃……大家瘋狂搶著魚蝦,因為爭地盤,還發生了大大小小戰事十多起,有的臉上挨了拳頭,鼻子流了血,有的后腦勺遭遇悶棍,昏死過去,有的前額被砍傷……看吧,捕魚的人們,就如一場慘烈的生死阻擊戰,有人腦袋纏著繃帶、有人胳膊吊在胸前、有人紅著眼睛……就是沒有人退出這場掠奪。         鬧鬧吵吵,呼呼隆隆。         家家戶戶打魚忙,村里彌漫著一股一股的魚腥味,村人們的伙食自然提檔升級,煎魚、燉魚、炸魚醬、煮魚湯……好像整個村子一下子掉進了魚塘,就連打的飽嗝,都有了小鯽魚的躍動與腥咸。   8         自打孩子們被大人們訓斥,就很少來聽李老五講瞎話了。他感到從未有過的孤獨。他跟在幾匹馬的身后,望著河汊子傻笑,嘴里叨叨咕咕,“操,搶魚,跟前線打仗似地,魚……魚呀!”        “逃兵,你是逃兵!”正在這時,村里的幾個孩子出現在李老五的身后,齊刷刷地喊,像事先進行了排練。         這已不是孩子們第一次這樣沖他這么喊了。可每次聽到孩子們的喊聲,他的心都像針扎一樣地疼。        李老五聽了孩子們的喊聲,慢慢回過頭,臉火燒火燎,成了兩小片火燒云。         “我不……”李老五揚了揚手,冒出嗓子的話,卡在了嘴邊。更讓他不安的是,河襠村的大人大都不正眼看他,好想他真的做了什么埋汰事。       河襠村的男人們因為城里來了個光棍李老五,是緊張了一陣子的,先是用提防的眼光打量著他,后又有意無意地戲謔,李老五都是不哼不哈,該干啥干啥。可男人們還是不放心,把看緊了自家的女人,當做一項最大的事來營生。可女人們是看不住的,老丫就看中了李老五的人品,話不多,肯出力,知道疼女人。這是老丫的母親張寡婦深有體會的。每次到屯子的水井去挑水,只要碰到李老五,都會幫她搖轆轤,搶下她肩上的扁擔,幫她跳到家,倒入水缸,然后轉身就走。后來李老五干脆三天兩頭就來張寡婦家,不聲不響,抓起扁擔挑上水桶,就去挑水,直到水缸滿了為止……張寡婦感激不盡,常常閃出淚花,老丫也“五哥五哥 ”地叫,還拿了手巾給他搽臉上的汗。他忽然臉紅了,額頭的汗珠,更是有肆無恐往外冒,慌忙奪門而逃。         張寡婦有了意思,就想把十八歲的女兒老丫嫁給李老五,可偏偏殺出個黃扁頭。           張寡婦的計劃也就泡湯了。         那些日子,李老五是多看了幾眼老丫的,瓜子臉、杏核眼,兩條小辮子在肩頭拂來拂去,整個人像一株亭亭玉立的向日葵。可他沒有這個勇氣去追老丫,他覺得自己不配,覺得會坑了人家,畢竟身上還背著“逃兵”的罵名……        夜還是那么靜。         靜靜的夜里,他和戰友們沖鋒的場面、隆隆炮火的轟炸場面……勝利凱旋的場面,歷歷在目,還有大哥二哥三哥四哥,小時一起玩耍、一起坐在一張八仙桌旁吃飯……父母看著他們,像看著一枚枚孵化的雞蛋,像羊媽媽舔舐著剛出生的小羊羔,憐愛、慈祥、幸福。可這樣的日子很快就結束了,日本人來了,槍炮和刺刀,頂到了父老鄉親的咽喉上。先是大哥加入了馬占山保衛江橋的部隊、接著是二哥、三哥、四哥,不久家里就接到大哥和三哥陣亡的消息,爹媽就哭死過去,緩過來就是思念還在前線的兩個兒子。         二哥和四哥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后來他也參了軍,后半夜,他隨部隊趟過鴨綠江……可炮聲一響,他就有些緊張,抱緊頭,堆縮在戰壕里。突然,一顆炮彈打過來,班長撲到他身上,一摸,班長血肉模糊,死了,再一摸自己的腦袋,滿手血,兩只耳朵沒了,他昏死過去……醒來,一切都變了,天在旋轉、地在抖動,眼前模糊一片……神經完全錯亂了。怎么回的國,不知道,只知道自己躺在鳳凰山下一家醫院的病床上。         “唉、唉、唉……假如自己不神經,是不是可以成為英雄,胸前也戴上軍功章?是不是也可以在城里有個好工作,娶個漂亮姑娘過日子,生兒育女?”李老五暗自神傷,可片刻又為自己能有個地方安詳地睡覺,可吃飽肚子,還能和二十幾匹馬作伴,嘮嗑,沒有了嗖嗖的子彈飛、沒有噴射的火焰和雷聲滾滾的廝殺聲,很知足。在他心里,河襠村的日子,就是幸福的模樣。 可他看不慣村人們的偏見、自私和小肚雞腸。          “為了點魚,趕上上甘嶺戰役了……磕磣吶。”李老五一邊給馬添草料,一邊叨咕。         孫大學問也撇嘴,高門大嗓地罵,“這是干啥玩意!怎么連臉都不要了?”          王大白話也嘆氣。          挑著半水桶魚的李大吵吵皮笑肉不笑,不說話。   9                約有月余光景,河套上的人就接二連三撤回來。據說已有三四天打不到一條魚了。           河水落潮了。           回來的人臉上雖然皮膚被曬得黝黑,可泛著光澤,臉上松弛著得意。           李吵吵忙得夠嗆。他游走各家各戶,收錢,名曰:信息費。            “上河套的人都掙著錢了,可沒有我,掙個毬兒錢?”             李大吵吵收信息費的事,被黃扁頭知道了,當晚就找到李大吵吵家。 “吵吵叔,不妥吧,你可是咱屯的名流呀,在乎這點小錢?再說,屯親住著,低頭不見抬頭見,誰求不著找誰呀?”        “我就是不平衡,我發現了河襠村里有魚,大伙整地雞飛狗跳,撈到好處,不該給我點報酬?”李大吵吵脖子梗了梗。          “可我覺得不應該,吵吵叔,你自個琢磨琢磨,不能壞了屯風呀!”黃扁頭冷冷地說。          “既然屯長說了,我退了不就得了嗎。”李大吵吵愣了一下,“可也是,屯風不能壞。”第二天,就一家一家把錢退了,但心里有些不得勁,“我操,這黃扁頭啥時變好人了呢,馬糞蛋子發燒了?”           李老五說了四個字:“道貌岸然。”           幾個村人聽得亂七八糟,以為李老五又犯病了。           魚沒了,開始殺馬。殺馬這活都是王大白話來操刀。別看王大白話年歲不小,可練了幾十年的殺豬本事,理所當然為殺大牲畜資格加了分。殺馬不白殺,馬頭是要無償給操刀人的。被殺的是一匹老馬,龍鐘老態,別說拉犁、駕車,就是走路,都東倒西晃。它把所有的青春、力氣,全部奉獻給了河襠村的土地,默默奉養著河襠村的百姓。它的眼角流著淚,可能用盡了全身力氣,打了兩個響鼻,好像是要離開這個紛紛擾擾的塵世,發出的最后告白。只見王大白話摸了摸馬頭,老馬禮貌地用頭蹭了蹭他的前胸,好像在說:動手吧。李大白話從腰間迅速拽出一尺多長的尖刀,往前一探身,一用力,一道寒光送進了馬的胸腔,隨后又快速抽出那道寒光,一股烏黑的血,就噴了出來……不到一分鐘,老馬慢慢閉上眼睛,慢慢倒下,沒有掙扎一下。王大白話又迅疾割下馬頭,放到肩上,興沖沖地回家了。        “你們怎么跟美國鬼子似地……”李大白話殺馬,是背著李老五干的,等他從荒甸子牧馬回來,看到馬皮鋪在生產隊大院,就知道那匹老馬被殺了,腦袋就轟地一下,像是遭到了一悶棍。         馬廄里的馬,已經換了三茬。這些馬都是農事的好把式。可好馬也不過三年光景,都會因勞累、傷病退出拉車和耕田一線。而一旦退出,就面臨著被宰殺的命運。每次宰殺一匹馬,李老五都會跑到河汊子旁獨自流淚,他不忍看那血腥的場面,他會把分給他的馬肉,悄悄埋了。         只有馬,才是他的聽眾,在夜深人靜時,聽馬說說話,也和馬說說話,說那些在朝鮮戰場的日子,那大大小小的戰役,那些死里逃生的場面,和那些被戰火打殘的肢體,那些死去的戰友……他們可都二十多歲呀,生龍活虎,還沒嘗到生活的甜香滋味、甚至沒嘗過女人的滋味……還有自己的哥哥……李老五每次回憶,都不能自制,淚水奪眶而出,嗓子還會放射出悲切的嗚嗚聲。         村人們端著盆盆罐罐,興高采烈地分著馬肉,為秤高秤低爭執不休。   10           忽一日,一輛跨斗三輪摩托車突突突地進了村,胳膊上戴著紅袖標、腰間捆著的皮帶上掛著露出槍把手槍的盛公安,麻利地跳下摩托車。        盛公安向聚集到生產隊大院的村人們舉起手臂,高喊:把“逃兵”李老五打倒批臭!并當場喝令兩個背著長槍的民兵,給李老五戴上寫著“里通外國”的高帽,按下李老五的頭,讓他承認犯罪事實。李老五梗著頭不肯低下,大聲說:“我不是逃兵,我沒里通外國!”盛公安見李老五不老實,還狡辯,沖上去氣急敗壞踹了李老五幾腳,打了幾個耳光。          河襠村的人們有些懵,他們不知道一個馬倌和更官,咋就里通外國?挺本分、挺文靜個小伙子呀。        “要文斗,不要武斗。”孫大學問和幾個上了歲數的村人就上去勸盛公安。         “哎呀,這小子能耐了,還里通外國?”李大吵吵說,他哥哥去了臺灣,臺灣的老蔣和美國佬穿一條褲子,李老五就不是啥好人。        李老五的批斗會因河襠村的老少爺們無心戀戰,斗志不足,虎頭蛇尾,草草收場了。          李老五在河汊子漫無邊際地游蕩。他回想著在河襠村十幾年間,背著“逃兵”的罵名,數次被戴高帽批斗、游街,村民畫他穿著黃棉襖的漫畫,貼滿生產隊的黑板報,就連廁所的土坯墻都糊滿了……         一晃李老五三十二歲了。三十二歲還沒討到老婆,在屯子里不僅被嘲笑,還被認為大逆不道,而唯一讓他聊以自慰的是,寫他大字報和批斗他的高潮,就像河汊子一樣,高潮退去,恢復自由身的李老五,就有些閑散了,他時而躲在馬廄里把自己灌醉。其實他是有機會嘗嘗女人味道的。鬧饑荒那幾年,糧食是緊俏的。餓得受不了的幾個村婦,偷偷跑到馬廄偷豆餅吃,被他抓了正著……乞求、哭泣……脫光了身子,想咋地咋地,只要不告發就行……可他感到惡心,臉紅心跳,他會大罵那幾個老娘們不要臉,喝令她們穿好衣服。臨走,給她們裝一些馬飼料。只是虧了那些馬,他感到對不起這些啞巴牲口。        李老五是個熱心腸,看到誰家壘墻,誰家修屋,他都會不請自去幫忙,只要有一壺燒酒,一個小菜,就會美得他露出鼓鼓的肚皮,拍打著,宣稱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然后癡癡地笑。他干起活來不藏奸,不耍滑,就有得了他暗暗資助過馬飼料的小媳婦,不顧風言風語招惹他、可憐他,偶爾看到他裹著那件黃大衣從家門口經過,就叫他進屋,幫他縫補一下破馬張飛似的衣片,還給他拋著眉眼……三番五次,李老五就成了一些男人的眼中釘、肉中刺。村人們也就忘了李老五不顧傳得玄玄乎乎黃皮子附體的驚悚事,下夾子夾死了偷吃陳石頭家小雞的三只黃皮子,還不顧危險,把將在村子西墳地進村咬死黃扁頭家三只羊的大黑狼堵在窩里,用扎槍戳死。        沒了黃鼠狼吃雞、沒了大黑狼咬羊,河襠村消停了好幾年。女人的哭聲,少了,夜里的恐懼,也沒了。 村人就把那些不敢打黃鼠狼、不敢打大黑狼、不敢掀狐貍窩的事,就該是李老五該干的事。李老五也不爭辯。         可孫大學問卻對李老五伸出大拇指:“自古軍人都受尊敬,老五是這個!”         李老五眼睛潮了。        村人們有了捕魚進城販賣的經歷,開了眼界,就不安份了。         有人奔回土地,有人奔出了村子。屯里強壯的男人們大都跑進了城里,建大樓、修公路……出小攤,一些年輕姑娘去了鎮里的按摩房、歌舞廳、餐廳,有的據說還坐上飛機,飛到了深圳、海南、杭州……        黃扁頭感到世道變了。         一聲滾雷從天際炸響,瓢潑似的大雨隨即傾盆而下。李老五就是在那個下午與兩匹老馬,被河水沖走了。        屯里的男人和女人,急三火四趕到河邊,想撈起李老五的尸首,可水流喘急,根本下不去河。岸邊的女人,望著浩浩湯湯的流水,掩面哭泣。         不幾天,村里就鬧起了“鬼”,就請黃老太太來跳神。    11            轉過年,陳石頭的老婆突然失蹤了,有人說是跟城里的一個來村里的換貨郎私奔了。        陳石頭就沒心思過日子了,他四歲兒子成了流浪者,穿個破棉襖、趿拉著媽媽的一雙大棉鞋、淌著清鼻涕,滿屯子哭哭唧唧找媽媽。陳石頭明顯衰老了。          王大白話在和村人們參加完黃老太太跳神作法不足百日,也就是他百歲生日當天駕鶴西去。            孫大學問依然整天在村里悠然悠然,嘴里還是“之乎者也”。         李大吵吵呢,那個當鄉助的姑爺因貪污救濟款,被盛公安抓了起來,他也就沒啥話題再吵吵了。而黃扁頭還在有滋有味地當他的屯長。只是有村民給他編了一首順口溜:黃扁頭真是絕,東家串西家扯,抱個膀縮個脖,吃完小雞吃大鵝。連十歲八歲的孩子都會朗誦,一看到黃扁頭出現,就有孩子跟著他屁股后大聲朗誦。        黃扁頭聽了一皺眉,笑了笑,說:操,說誰呢?南北二屯不都這德行嗎!    12         河檔村依然是那個河檔村,只是屯子里的空房子多起來,后生們往外走,一到夜里黑燈瞎火,連狗吠聲都連不成片了。         忽一日,三名年輕的鎮公安,開著一輛212吉普車滴滴滴來到河襠村,滿屯子找一個叫李花春的人,說是個當兵的,上邊查清了,他不是“逃兵”,也沒里通外國,是功臣,軍隊首長要接見他。         “盛公安咋沒來?”有村民問。         “出——事——了——”一個有點結巴的年輕公安說。         “咋地了?”        “搞——娘們,被擼了,死——了!別——瞎——問——了。李——老——五——五呢?”          村人們都搖頭,憋著沒樂,說沒這個人呀。        大伙就散了,各干各的事去了。三名鎮公安就從村子東頭到西頭,見人就問,“認識李花春嗎?”          “個不高,沒耳朵……”       “哎呀媽呀!是不是五叔呀,小時候他給我們講的打仗故事,老感人了!”村里的一個趕大車的后生說。          “是五叔,耳朵掉了……被大水沖跑了……八年多了。”        幾天后,河襠村前的小廟被拆除了,豎起一塊高高的石碑,碑上刻著七個鎏金大字:老兵李花春之墓。          墓下,埋著的是李老五來河襠村時穿的那件有彈痕的黃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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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紫氣微揚/古塔之音   紫氣微揚     01         陽光明媚的四月,王育回到了闊別已久的故鄉連云港。 王育這次回家,一是因為母親生病,二是因為歌舞團團長給他下達的任務,要求他創作一首與印度有關的協奏曲。王育思考許久,毫無頭緒。正好接到家中電話,說母親病重,于是他決定先回家探望母親,再在大圣湖邊尋找靈感。 王育的家就在花果山腳下,大圣湖的南邊。站在自家二樓的窗前,王育就能欣賞到一湖春水,還有對面遙遙相對的海清寺。寺內的古塔—阿育王塔,依然靜靜地矗立在那里,千年不變。 王育記得小時候,經常和小伙伴們去海清寺玩耍。大家在塔內爬上爬下,高聲喊叫,惟有王育不知是從小體弱的緣故,還是與佛有緣,他只安靜地觀看,不喊不叫,也不摸爬滾打。有時候,他在佛前一站就是好久。在別的孩子眼中,那些佛像都是泥塑的,是“死”的,可在王育的眼中,這些佛像都是“活”的,神秘而靈動,仿佛時刻在與他交流,傾聽他的訴說。別的孩子問他在干嘛?他只是愣愣的,什么也不說。  小伙伴們嘲笑他:“哈哈,他就是個傻子!”。 “不,他就是個和尚,我媽媽說他是和尚轉世……” 王育也曾問過母親,他真的是和尚嗎?母親輕輕地摸著他的頭說:“你從小就體弱多病,所以拜昌仁大師為師,也算是半個和尚吧。”  小時候的王育,平時看著傻傻的,可是學習卻一點也不含糊。不僅如此,他對音樂也非常有悟性,可謂無師自通。那年趕廟會,母親知道他喜歡音樂,花了五元錢,給他買了一支竹笛,王育欣喜若狂、愛不釋手。 自從以后,每到晚上,別的孩子都去“躲貓貓”了,只有他一個人獨坐湖邊,輕輕地吹著自己喜歡的歌謠。有時候吹著吹著,仿佛有一個樂隊在和著他,樂聲清越,平和,似一縷春風,又似一湖秋水,給人帶來無限的快意。 后來,他漸漸長大。不僅人長得帥,而且文采飛揚,有些“鶴立雞群”了。他的作文寫的那叫一個棒,小小年紀,寫出來的文章極富哲理,令人嘆服。可就在他要高考的那年,因為一場意外,父親離開了人世。本來家庭負擔就重,這下,剩下母親一個人,怎么能夠承擔呢?王育心中痛苦不堪,既為失去父親,也為自己的前途。 一天晚上,王育獨自坐在湖邊,默默地拿起笛子,隨心吹奏起來。 笛聲低沉,緩慢,似低訴,似哭泣。無言的悲戚從笛聲中透出,壓得人透不過氣來,就連湖水仿佛也被感染了,靜靜地沒有一絲波瀾。 突然,一陣琴聲從對面飄來,融入了他的笛聲:“頓嗯——頓嗯——頓……”。 雖然只有簡單的幾個音符,但它所表達的內容卻勝過千言萬語。有憂傷,有纏綿,也有希望。王育一動不動地坐著,琴聲仿佛有一種魔力,穿透他的五臟六腑,注入他的靈魂之中…… 笛聲凝滯了。直到琴聲悠揚,如春風拂水,在他的心湖中泛起層層漣漪——他不覺心馳神往起來,再次橫笛,將自己的笛音融入其中,與琴聲相互纏繞著,訴說著,仿佛正在演繹著一場生命中的悲歡離合,一場生死愛戀。 那動人心魄的聲音,久久回蕩在湖面之上…… 一曲終了,余音不絕。 許久,王育才清醒過來。他抬頭四下尋找,卻見湖水悄悄,岸邊寂靜無人,任憑他的目光穿過黑暗,穿越湖水,卻怎么也找尋不到彈琴人的影蹤——或許,這美麗的月色下根本就沒有什么琴聲。 那年高考,王育放棄了進入高等學府深造的機會,進入一所中等師范學院音樂系就讀。在音樂學院,王育憑借那天晚上的靈感,創作了笛子獨奏曲《無言的哭泣》。在一次學校的匯報演出中,王育因為這首曲子,被省歌舞劇團看中,破格進入省歌舞劇團,成為一名專職的笛子演奏員。 現在,他是省歌舞劇團首席笛子演奏員兼作曲。     02         回到家中的王育,除了陪伴病中的母親,就是翻閱有關印度音樂方面的資料,或者去大圣湖邊散步,尋找創作的靈感。 現在的大圣湖,相較小時候漂亮許多。修整過的堤岸上鮮花盛開,草木青青;湖面上碧波蕩漾,野鴨成群,天空不時有鷗鳥飛過;對岸的阿育王塔依然聳立,浴日穿云,直插云霄。記得曾有詩頌贊海清寺的阿育王塔:“九級云梯攀到頂,一天星斗喜垂肩,關心海島千山雨,放眼齊州幾點煙”。 望著遠遠矗立的阿育王塔,王育感慨良多,小時候的很多事情又在腦海浮現。 記得小時候,海清寺的主持昌仁大師,常常牽著自己的手,給自己講解寺院墻壁上的佛經變故事,還有很多佛理。 王育因為和尚的事情,也曾問過昌仁大師,自己是和尚轉世嗎? 昌仁大師哈哈一笑:“一切皆是因果。” “因果,因果是什么?”王育好奇地問。 “過去為因,現在為果。現在為因,將來為果。有什么樣的修行,就有什么樣的結果,你明白嗎?” 王育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 昌仁大師笑著說:“現在不明白不要緊,慢慢地你就會明白的。” 小時候的一切,仿佛無形中影響著王育的一生,心存善念,禪意綿綿。 想到昌仁大師,王育心中慚愧。因為工作繁忙,每次回來匆匆,已經有好幾年沒去拜見大師了,王育決定明天就去看望昌仁大師。 第二天傍晚,王育服侍完母親躺下,由花果山停車場邊的小路,漫步向海清寺走去。 遠遠的,只見新修的海清寺四方形的回廊,白墻,紅檐,灰瓦,坐落在山光水色之中。整個院落坐北朝南,殿堂式的山門氣勢恢弘,雄偉壯觀。    王育進入“山門殿”,只見殿內的哼哈二將,手持金剛杵,銅鈴似的眼睛怒目相向,好像在怒斥他為何許久不來拜見?兩側回廊的櫥窗內,存放著許多海清寺歷代收藏的佛像與法器,精美絕倫。正對大門的阿育王塔,古樸凝重,典雅大方,九級八面,巍然聳立。 王育每次走近阿育王塔,心中總會泛起一絲漣漪,就好像回到闊別已久的故鄉,今天這種感覺格外強烈。塔下東、西、南、北的拱形卷門內,點金的佛像熠熠生輝 。西側卷門的門楣上“根深蒂固”四個大字依然清晰。 公元三世紀的阿育王在經過了奪位,擴張,瘋狂地殺戮后,幡然醒悟,一心向佛。為了將佛事發揚光大,阿育王在全世界興建了八萬四千座佛塔,奉安佛舍利,傳播佛法。海清寺的阿育王塔就是其中的一座。 王育記得小時候,他待得時間最久的地方就是這里。因為他最喜歡西側卷門內的佛主造像,特別親切,特別慈祥,彼此之間仿佛能夠交流。 王育靜靜的立在佛主前,低頭默默地祈禱:希望佛主能夠保佑母親身體康復,希望佛主保佑他盡快寫出優美的樂曲。祈禱完畢,王育習慣性地面向佛主。只見佛主盤腿坐于蓮花寶座上,神情和睦安詳,一手放在膝蓋上,一手側舉胸前,好似正在念動真言,保佑人們幸福安樂。突然,王育發現佛主的胸前,竟然有一個模糊的女子的影像,眉間一點朱砂,頗似異域風情。他眨了眨眼睛,想要看得更真切些。只見那一點朱砂,瞬間化作一柄帶血的寶劍,直向自己的胸口刺來。王育一陣眩暈,倒退了幾步。待他再睜開眼時,只見佛主慈祥的坐在那里,胸前金光閃閃,哪有什么女子影像?王育暗暗納悶,胸口似乎還在隱隱作痛,他笑著搖搖頭,然后向后面的臥佛殿走去。     03         臥佛殿內的玉佛,有蘇北第一玉臥佛之稱。 王育脫鞋,靜靜地走進臥佛殿內。只見玉佛依舊側身躺臥在榻上,左手平放腿上,右手彎曲著托住頭部,似乎正在凝神遐思,又似乎正在睡夢之中。王育點燃一炷香,躬身下拜,耳邊忽然傳來:“人身難得今已得,佛法難聞今已聞;此生不向今生度,更待何生度此生。卡瓦奇,卡瓦奇。” 王育抬頭四望,殿內的人們各自做著自己的事情,似乎沒有人說話?他心中驚異,今天怎么老遇見怪事?卡瓦奇?卡瓦奇是什么意思? 滿懷疑慮的王育,退出臥佛殿,找了位小師傅打聽昌仁大師是否在廟中?相問之下,才知道,昌仁法師已于前年圓寂了。王育深以為憾,慚愧至極。 去而復回的小師傅,在確認王育姓名后,對王育說,現任主持請他到禪房一見。王育心中微動,也沒有多問,跟隨小和尚,向后院走去。 現任主持大師名叫昌林,正手持念珠坐在桌邊。看見王育進來,微微打量了王育一眼,就伸手示意王育坐下。然后他拿起桌上的一本簿冊,遞與王育。 “此書與你有緣,當贈與你。” 昌林大師還告訴王育,這是昌仁大師圓寂時特意交代,留給王育的。 王育一眼便認出,這正是自己當年看到的那本印度樂譜。 1975年阿育王塔重新修建,發現了地宮,并在地宮中挖出了許多珍貴的文物,包括“佛牙舍利”,“銀棺”,玻璃瓶(瓶內有“舍利子”若干)等等,其中就有這本印度樂譜。昌仁大師因為王育喜歡音樂,曾給他看過,只是當年王育一心想要考取北大,并沒有好好翻看。后來他雖然考取師范學院音樂系,因很少回家,也就忘記了這回事。這次團里要去印度訪問演出,團長讓他創作一首結合中印音樂元素的協奏曲,他忽然心動,想起昌仁大師給他看過的這本樂譜。本來他只希望昌仁大師能夠將樂譜借給自己看看,尋找一些創作靈感。沒想到昌仁大師已經不在了,而且臨終還交代將此書贈與自己,王育既意外又感動。 “這是寺廟的文物,我借看幾天,就歸還吧。”王育摩挲著樂譜說。 昌林大師慢聲道:“此書與你源緣不淺,佛家講究一個‘緣’字,你就不必推辭了。” “那,好吧。”王育深諳佛理,也就不再推辭。 “大師,冒昧地問一句,你知道卡瓦奇是什么意思嗎?” “卡瓦奇?我也不知道,不過好像是印度語。施主沒別的事,就請回吧。阿彌陀佛!”     04         王育告別了昌林大師,回到家中,他急切地打開樂譜翻看起來。借助度娘,王育知道前幾頁大概記錄得是古印度音樂的來源,比如:最早的頌歌是約1500年前的《梨俱吠陀》,《娑摩吠陀》則是上古時期的歌曲集。從書中不難看出,音樂對于印度人來說,是靈魂超脫俗世并升華到精神世界的崇高藝術,在印度人心中占有非常神圣的地位。 書的后面記錄了一些古曲,其中各種樂曲的指法符號,看起來非常繁雜。王育雖然對印度音樂有所了解,但是對一些古樂器,特別是記錄古樂曲的符號,大部分都看不懂。 王育越看越苦惱,本來他想借助這本書,提升自己的創作靈感,可現在別說靈感了,連看都看不懂。他感覺自己這次創作,走進了一個死胡同,這么長時間一點進展沒有,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好在母親的病,不知道是出于他的照顧,還是看見兒子回來心情好,竟一天比一天好了起來,這幾天已能下床走路了,這讓王育抑郁的心情多少得到了緩解。 這天晚上,王育陪母親吃過晚飯,又開始創作,剛寫了兩行,就感覺寫不下去了。他很煩躁,不禁隨手翻起桌上的那本小冊子,不想竟一下翻到了最后。他看著樂譜,忽然覺得好熟悉。仔細看去,這段樂譜竟然和他當年寫的那首《無言的哭泣》有許多相似的地方,這讓王育很詫異。難道這樂譜,與當年那個神秘的彈琴人有關?繼續翻看,前面的一首樂曲,帶有明顯的歡快,印度鼓的打擊符號相當的多,這正是王育想要的元素。王育看著看著竟然哼唱起來,音樂歡快,節奏感特別的強烈,好似有無限的愛意蘊含其中。 快樂的音符在王育的頭腦中不停地閃現,瞬間的靈感,激起了他腦中休眠了的快樂記憶,就像潺潺的流水,一發不可收拾。他快速拿起筆,記錄下那些跳躍的符號,閃動的靈感…… 隨后的幾天,王育邊看樂譜,邊譜曲,傍晚就去湖邊吹奏剛寫的樂曲。有時候吹著吹著,他又跑回家,繼續創作;有時候寫著寫著,他就拿起笛子吹奏起來,就這樣王育常常廢寢忘食,通宵達旦。 這天夜晚,王育終于完成了他的笛子協奏曲《唇邊的夢》。雖然夜已經很深了,但他抑制不住心中的興奮,拿起笛子,徑直向大圣湖走去。 夜晚的大圣湖,萬物靜謐,湖水悄悄。隔岸的阿育王塔在夜色中矗立著,仿佛一注香火,直插云霄。王育默默地站在湖邊,面對一湖春水,滿懷歡欣,情不自禁地吹奏起來。 笛聲輕輕,劃破靜謐的夜晚,是輕聲的呼喚,又似甜美的呢喃;慢慢的笛聲高亢起來,是歡欣,是愉悅,是發自內心的歡喜;緊接著,笛聲越來越歡快,越來越熱烈,王育微閉的眼前,一個絕世的美女正在扭動著柔軟的身軀,不停地旋轉、舞蹈、跳躍,眉間的朱砂忽隱忽現…… 當王育隨著節奏,張開眼睛,只見清凌凌的湖水中,一個女子正凌波起舞,那眉間的朱砂,在水中顯得更外醒目。是倒影!王育急速轉身,身后空無一人;他又急忙轉過身來,只見湖水悄悄,沒有一絲波瀾,水中的女子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自從那年古琴聲飄入笛聲以后,總有一個美麗的影子,隱隱約約地出現在王育的腦海中。她含情脈脈,明眸如水,激起王育心中的那點靈犀——這也成為王育至今未婚的一大秘密,他好像一直都在等待她的出現。 現在,王育更加堅信,這一切不是幻覺,這個女子一定就是自己今生要找的人,冥冥中注定,她與自己有緣。 隨后的幾天夜里,王育一再來到大圣湖邊,希望能夠再次遇見她。可是,任憑他怎么吹奏,湖水中再也沒有出現那曼妙的身影。 母親的病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團里一再來電催促,王育只好告別母親,悵然地登上回程的列車。     05         王育回到團里,給團長看了他創作的《唇邊的夢》。樂曲既有中國音樂的元素,又有印度的風格,曲調歡快,熱烈,很適合到印度拜訪演出。團長給予了很高的評價,并且立刻著手安排排練。 一個月后,在團長地帶領下,王育和團員們一起,踏上了去印度的飛機,直向孟買飛去。 寶萊塢歌舞團對中國歌舞團的來訪,表示了熱烈地歡迎,并做了周到的安排。 對于這次中印同臺演出,雙方都很重視。因此,在王育他們來到的第二天,印度方面就安排了中印演員一起排練。 王育這次來到印度,隱隱有種感覺,或許自己魂牽夢繞的人就在這里。 在排練現場,一個身著沙麗,有著一雙大大眼睛的印度姑娘引起了王育的注意。四目相對的瞬間,王育的心中有種莫名地激動。那眉間的朱砂,似曾相識。 晚上排練的時候,由于節目靠后,王育和許多演員坐在臺下欣賞。 第五個節目是一個獨舞,王育沒想到的是,跳舞的就是那個大眼睛姑娘。只見她身著沙麗,腳玲叮當,忽而跳躍,忽而旋轉,大大的眼睛忽閃忽閃,異常靈動。姑娘美妙的舞姿,把王育帶進一個美妙的世界,讓王育忍不住想要和她一起旋轉,一起舞蹈…… 王育正看地入神,身邊一個印度演員,忽然用中國話對王育說:“卡瓦奇,卡瓦奇。”說著還豎起了大拇指。 “卡瓦奇!她就是卡瓦奇。”王育驚奇道。 卡瓦奇就是她,一個印度姑娘。原來,我在臥佛殿聽到竟然是她的名字。王育望著臺上不停旋轉的卡瓦奇,激動地說不出話來。 還沒等王育反應過來,旁邊的印度演員緊接著說:“卡瓦奇,人漂亮,舞跳得好,而且手鼓,維那琴都非常棒!” …… 輪到王育他們演出了,那融合著中印元素的《唇邊的夢》,仿佛是一杯清純的泉水,又似一杯濃烈的紅酒,讓人陶醉,再加上印度手鼓的歡快節奏,將那種幸福的感覺,演繹得淋漓盡致,妙不可言。特別是王育的笛聲,更是清越激昂,余音不絕,引起了在座朋友們的陣陣掌聲。 坐在臺下的卡瓦奇,看著臺上盡情吹奏的王育,心中說不出的激動。不知道為什么?有一種似曾相識,有一些愛恨交織,在心中翻涌起伏,欲罷不能…… 最后印度方面,竟然要求王育擔任他們大型舞蹈《阿育王》的笛子演奏,團長一口答應,并讓王育立刻加入到他們的排練中。     06         令王育高興地是,卡瓦奇就是《阿育王》的主演。 在隨后幾天的排練中,王育據印度音樂的有關問題,經常向卡瓦奇請教。令王育沒有想到地是,卡瓦奇不僅精通音律,而且還會漢語,這讓他們交流起來方便了很多。卡瓦奇也非常欣賞王育的笛子演奏,她也就中國音樂,向王育提出了許多問題,王育一一做了解答。就這樣,他們不斷地交流,并且越來越有默契。偶爾的眼神交匯,都會引得兩個年輕人一陣臉紅。仿佛心有靈犀,仿佛前身注定,最后兩個年輕人互留了電話,方便以后聯系。 首場演出終于開始了。 那天晚上,劇院里座無虛席,人頭攢動。演出過程中,人們不停地歡呼,掌聲雷動。特別是中國歌舞團演出的大型協奏曲《唇邊的愛》,既歡快熱烈,又愛意綿綿,很受對愛情充滿向往的印度人的喜歡。最后演出的是印度方面的大型歌舞劇《阿育王》,報幕員特別說明,由中方笛子演奏員王育擔任笛子演奏。 《阿育王》開始了,全場鴉雀無聲。舞臺上,演員們盡情展示著,舞蹈著,整場歌舞美輪美奐。站在臺邊吹奏笛子的王育,將整個身心融入笛聲中。他緊盯著臺上不停旋轉的阿育王和卡瓦奇,看著看著,阿育王竟變成了自己。只見在山林的溪水邊,自己和卡瓦奇公主不停地追逐著,嬉戲著;突然一陣狂風,掀起漫天風沙,卡瓦奇不見了。緊接著,王育聽見戰馬嘶鳴,喊殺陣陣。只見阿育王手持帶血的寶劍,不停地揮動著,砍殺著…… 演出終于結束了。舞臺中央,只見阿育王和卡瓦奇緊緊相擁,其他人圍在他們的身旁…… 演出非常成功,王育也獲得了卡瓦奇的友情。 回國后,王育邊學習印度語,邊與卡瓦奇在網絡上交流。雙方不僅語言得到了提升,而且交流越來越廣泛。音樂,舞蹈,生活,他們無所不談,就這樣,兩個跨國的年青人相愛了。 一年以后,王育接到了一條來自印度的短信: 請與明天上午十點去上海虹橋機場接我。 卡瓦奇   2011年5月18日   +10我喜歡

佛坪的山谷與溪流     索廷強       ------       一     一個人在西安生活了四十年,退休后,回到了他在秦嶺深山里的出生地。他說,本來以為已經適應了城市生活,不再回來了,但他想念那條小溪。他是喝那條溪水長大的,是那條溪水養育了他。也許是溪水在他的身體里留下了某種特殊的印記,他經常夢到那條小溪,夢到自家房前柳樹下的那塊大石板。那是一個連山的大石板,溪水在石板上沖出了幾個大小不一的窟窿,大的窟窿象臉盆,小的窟窿象盤子。他說,還有房子后面的山谷,還有山谷里的小鳥、兔子和野豬,他時常夢到這些東西。現在退休了,他得回來,回到過去的夢中,過夢中的生活。   四十年時間,許多事情都發生了改變。父母已經過世,家里原來的房子有些破舊。房子周圍的樹木還是那些樹木,但變得有點陌生。村子里的人,大部分都不認識了,認識的人也不是原來的模樣了。雖然如此,還是有許多東西沒有變,那個山谷沒有變,那條溪流沒有變。溪流一直在流,樹林里的小鳥一直在叫,而且聲音還是那么清脆。   第二天早晨,他就沿自家的房子向上,進入一個狹隘的山谷。他想走小時候走過的路,看小時候經常看過的風景。那些樹,那些草叢,那些石頭和那些荒坡,他都想看看,摸一摸。他想躺在那里,讓時間倒流,讓自己變回童年和少年。這當然不可能,他想對比一下夢中的山谷和現實的山谷,看它們到底有多大的區別。幾里路后,是一片寬暢的坡地。這坡地過去種過玉米和大豆,現在已經荒蕪,他想,這幾乎和夢中看到的一樣,過幾天一定要把它開拓出來,仍然種上玉米和大豆。坡地接近山根的地方,有一眼泉水。泉水旁邊用石頭圍了一圈,成了一個水井的樣子。泉水邊有一塊大青石,大青石下面,壓著一根白色的塑料管子,這是父母在世時,家里吃水的自來水管。父母去世,這里已經好長時間沒有清理,雜草已經長到了水井里面,雜草中夾雜著已經腐爛的落葉,長著綠色的水藻。他拔掉水井里的雜草,找來一根木棍,清除水井里的落葉。一會兒,水井底部的泥沙露出來了,但水有點混濁。水井旁邊有一棵長著樹瘤的冬青樹,他摸了摸那些樹瘤,覺得這些樹瘤是長胖了。他坐在樹下,看著泉水從石縫里咕咕的冒出來,看著泉水慢慢地變清,一直到那些泛起的泥沙完全沉淀下去。他蹲在那塊大青石上,忍不住喝了幾泉水。泉水清冽甘甜,還是原來的味道。這味道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身體中塵封心的記憶。   記憶里的藍天就是現在的樣子,記憶里的白云就現在他看到的樣子,記憶里的陽光就如現在這般干凈,記憶里的空氣也如現在他呼吸著的那般香甜。也許是在城市里生活的太久,某些記憶變得模糊。泉水不如原來的旺盛,山谷比過去狹小了,泉水旁邊的小路也變的窄小難行。這是他小時候經常走的一條小路,直通山頂。小時候,他經常沿著這條小路上山砍柴,沿著小路上山放牛,在小路邊搜尋野果和野菜。這小路像他身上的血管,只是里面流的不是血液,而是某種看不見卻能感受到的氣息。路邊的巖石。現在看來,路邊的巖石還是原來的樣子,只是上面的苔蘚變得粗糙了。樹木也是原來的樣子,樹皮的顏色比過去要深,比過去要老。他想,是這樹長老了,還是自己變老了,哎,也許是我和這些樹都老了。他沿著小路向上,來到那片樺樹林。在一棵樹下,他看到了動物的糞便。糞便的顏色發白,顯然是野豬的糞便。這野豬也是沿著這條小路上來下去的,他知道這條路會通向那里。山谷里的小路最先不是人踩出來的,山谷里的小路最先是由這些的動物踩出來的。它們踩出一條路,到小溪邊,或者是一眼泉水邊。如果你在山里,口渴了,沒有水喝,沿著這些小路,最終就和那些動物一樣,可以找到一條小溪,或者一眼泉水。   秦嶺的山谷,大多狹隘,山谷兩邊的山坡陡峭險峻,站在山谷里看,山峰也是直入云霄。想要登上某個山頂,一般要沿著山谷向里,再橫向向外,走上一個大大的之字,繞到山脊,再沿著山脊到達山頂。他沿著那個之字形的小路來到山脊,山脊上有一塊突出的巖石,巖石懸在半空。他早已渾身冒汗,他站在這塊巖石上,讓風吹,大口地喘氣,看對面的山谷。從這里可以看到另一條更大的山谷,看到山谷里更大的溪流,和溪流邊發白的沙石。   更大的山谷里,有更大的溪流,更大的溪流邊住著更多的人戶。每條溪流都帶著激情和能量,所有的人,所有的動物,所有的植物,都要從那些溪流里吸取能量,生長繁衍。是山谷里的溪水養活著我們和其它動物,是山谷里的溪水養活著我們看到的所有植物。所有美麗的景色,都和溪水有關。所有對故鄉美好的記憶,都和溪水有關。       二     佛坪位于秦嶺南坡,縣城就在一條溪流兩邊,這條溪流叫椒溪。椒溪基本上是南北流向,流經的路途中,有許多更小的溪流匯合。在椒溪上游,縣城北面幾里地就有一個匯合處,叫兩河口。兩河口左手那條溪流來源于龍草坪,右手那條溪流來源于沙窩子。一條小溪流,要確定它的源頭,比較簡單,但由許多小溪流匯合的較大溪流,要確定那里是它的源頭就比較困難。山頂附近的每一個山坳,都可以看做它的源頭,山谷里的每一眼泉水,也可以看做它的源頭。如果看椒溪的源頭,經過龍草坪的那條溪流的源頭是在秦嶺梁上那些山坳里,經過沙窩的那條溪流的源頭也是在秦嶺梁上的某些山坳里。在這兩條溪流眾多的源頭里,某些源頭可能很近,只隔著一個山梁,或者就是一個山梁的南北兩面,向北流到了沙窩子,向南流到了龍草坪,最后在兩河口又匯合在一起。   溪流的匯合和連接處,也是山谷的匯合和連接處。一條溪流,在流經的路途中,會有許多小溪流和它匯合。一條溪流,就是一個山谷,從溪流水量的大小,可以判斷山谷的大小和長度。水量大,說明它走了更多的路,收集了更多的小溪流,山谷就會長一些,在一些。水量小,山谷相對就要小一些。   從兩河口向上大約兩里路,是沙壩村。沙壩村委會后面有個山溝,溝里有一個自然村,叫冷水溝村。在冷水溝口,沙壩村委會后面不遠處,還有一個較小的山溝,溝口狹窄,看起來應該是個小山坳。進去后才發現,這是一個小山溝,溝里的溪流還不小,有水潭,雨季還有瀑布。只是溪流到達溝口時,溪水都從大石的縫隙和地下流走了,不像是一個大山溝的樣子。進溝的小路陡峭難走,小路時而繞過大樹,時而繞過巨石,而且大部分小路都在荊棘和灌木的圍剿下,找不到蹤跡。路邊也有比較平整的地方,看起來像是梯田,應該是上個世紀大集體時開荒種過的土地。土地里沒有莊稼,土地里長著茱萸樹。茱萸樹后面,更陡峭的坡上,是村民嫁接的板栗樹。   這種狹窄的山谷,道路不會在山谷的底部,山谷底部是溪水走的路,人和動物的道路在離溪水不遠的坡上。這路一會兒離溪水遠,一會兒離溪水近,一會兒可能要跨過小溪到對面的山坡。小路就這樣在山坡上拐來拐去,拐到南面的半坡時,在半坡的竹林里,有嘩嘩的響聲,是溪水流動的聲音。   第一次看到這半坡上的溪水,覺得很奇怪。那是五月初,雨還是三天前下過的,這水不可能是山坡上的雨水。這水清亮干凈,在雜草和荊棘下面,沖刷出一條小溝。在落差較大的地方,水和小溝里的沙石碰撞,冒出雪白的浪花。這不可能是一股泉水,這上面的山脊不高,看形狀不是能形成泉水的地形。就在這片比周圍都要茂盛的灌木和竹林上方,是陡坡,陡坡上長著板栗樹,沒有形成泉水的條件。仔細地沿著那股水流向上,在不遠處,看到了它的源頭。它是從一塊石頭下面流出的,石頭不大,上面是荊棘和竹子,下面是雜草和泥沙,感覺石頭里面有一個碗口粗細的水管,那白花花的清水,是從水管中噴涌而出的。   那里沒有水管,看不到埋設水管的痕跡。看下面的山溝,溝里雖然潮濕,但沒有水。溝里被山洪沖刷過的石板上,堆滿了枯葉和雜草。新發芽的草葉、灌木和藤蔓覆蓋著的溝里,看起來陰暗而且怪異。沿著板栗林向上,大約一里路,小路回到了山溝里。這里有一個大石板,上面長滿了苔蘚和一些多肉植物。過了這個石板,就到了山溝的另一面。這里還是茱萸和板栗樹林,在樹林邊,就突然看見了溪水,溪水一邊是草地,另一邊是墻壁一樣的石壁。   溪水沖刷出的沙石,堆集在石板前面的水道上,溪水不再沿山溝向下,而是從石板的縫隙流進了山體。山體內部,應該有一個空洞,或者是一條管道,通到下面那片竹林里。如果下雨,暴發山洪,山體內部的管道無法容納大量的洪水,洪水會從山溝里通過,如若是枯水季節,水流量小,溪水就從這個石板的縫隙里進入,通過山體內部的通道,從下面那個竹林里流出。   小路七拐八拐,面前逐漸變得開闊起來。這里是一片荒地,荒地是一塊一塊的,有七八塊之多,荒地邊緣都用石塊磊起,成梯田狀。荒地里長著茱萸樹,看樹下的雜草和土質,幾十年前,這里肯定是莊稼地,種著玉米大豆之類的作物。荒地靠近山溝位置,有一個二十多米長的石階,上了石階,有一片非常平整的草地,草地邊是用石頭磊起的大約三米多高的石壁。草地上沒有大樹,只有一些灌木和荊棘。草地的大小、草地周圍的荒地、石壁縫隙里的灌木和青苔都說明,在不遠的過去,這里有人居住過,這平地上應該有過一座房子。   過了平地,有幾塊巨石,小路就是圍繞巨石轉圈的繩索。過了那個巨石陣,又來到了溪水邊。這里泥沙淤積,形成了一個沙石堆集而成的沙舟。沙舟上的荊棘和灌木比山坡上長的茂盛,一棵野柳樹長在沙舟中間,野柳樹旁邊是一棵野核桃樹,它們下部的枝葉都向山溝下方伸展,顯然是經受過洪水的沖刷。沙舟對面是絕壁,不是那種豎直的絕壁,而是下部向內凹進的絕壁。絕壁大約有十多米高,以三十度左右的角度向外傾斜。站在絕壁下方,抬頭向上,看不到天空,只能看到石壁上的苔蘚和苔蘚里瘦弱的小草。絕壁上有水摩擦過的印痕,絕壁下方是溪水,溪水在石頭上沖刷出一個石槽。這石槽的形狀和絕壁上水流摩擦過的印痕類似,說明這絕壁不是地殼遠動形成的,而是水流沖刷形成的。那是五月,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在那里站了不到五分鐘,就感覺冷,感覺到陰暗潮濕,如置身地窯中一般。   絕壁上部向另一面山坡延伸,快要觸到時,嘎然而止,形成了一道石門。石門后面的小路離溪水很近,灌木和藤蔓長得茂盛,水汽和薄霧彌漫,穿行其中,心中驚恐,只好止步不前。       ------       三     幾億年前,秦嶺隆起,形成山脊之時,肯定不是現在這樣溝壑縱橫,山峰連綿的樣子。即就是有一些溝壑山谷,那時的山溝肯定沒有現在這么多,溝也沒有現在這么深,這么寬暢。是水的侵蝕和沖刷才成了現在的樣子。雨水澆灌在山脊上,把柔軟的地方沖出深槽和大溝,形成山谷,堅硬的地方依然矗立在那里,形成山峰。當然,大陸板塊的不斷擠壓和移動,對山峰和山谷的形成肯定有著重要的作用,但從山峰和山谷的外形上看,水的沖刷依然是最重要的原因。水是手術刀,水是磨床,在歲月的配合下,切削和打磨,才使秦嶺成了今天的樣子。   秦嶺的山峰和山谷里長滿了花草樹木,水都貯存在這些花草樹木里。每一棵草,每一棵樹,都是一個小水庫,而整個秦嶺就是由這樣一些小水庫組成的大水庫。這個大水庫,這個巨人一樣的水容器,橫臥在中國地理的南北分界線上。從這個容器里流出的水,形成了許多河流,北坡的河流向北,入了渭河,進入黃河。南坡的河流向南,入了漢江,進入長江。   金水河,它的源頭在秦嶺的山脊上,屬佛坪縣岳壩鎮自然保護區內。金水河從光頭山到洋縣金水進入漢江,全長100多公里,途經佛坪境內的岳壩、栗子壩,洋縣境內的秧田壩、金水等幾個比較大的鄉鎮。岳壩鎮大古坪村是佛坪最偏遠的一個自然村,有兩條溪流,分別叫東河和西河,在村口不遠處匯合。西河較大,來源于秦嶺山脊光頭山上的許多山谷。東河的源頭在涼風埡,溪流經過的山谷是一條古道。古道應該屬于儻駱道上的一個分支,古道上有許多遺跡,由于時間久遠,這些遺跡附近現在幾乎沒有人居住,留下的殘垣斷壁已經被四周茂密的植物覆蓋,需要仔細尋找,才能發現過去人類活動過的蛛絲馬跡。   涼風埡海拔2150米,是秦嶺山脊上的一個山埡,算是山峰的一個豁口。從豁口向南或者向北都要爬山,爬山的路前幾年經過修建,可以很容易地走到峰頂,在峰頂各修有一個瞭望臺。站在瞭望臺上,可以看到西河的河谷,看到北面的光頭山,看到龍草坪后面的山脊和山峰。   這里高冷,應該說不利于植物的生長,但這里沒有人,沒有人破壞,植物自然生長,就長的茂盛。如果你離開路,走進隨便一片樹林,或者一片草地,腳下踩的就不是堅實的大地,腳下踩的是海綿,是一層腐植物。這層腐植物,基本上是由樹葉、雜草和樹枝的枝干組成的。它們躺在那里,在雨水的浸潤下,腐爛、發酵,改變了質地、形狀和模樣,特別是接近土層的那一部分,顏色發黑,和泥土混合在一起,幾乎就是泥土的一部分。   腐植物是分層排布的,最上層的樹葉和枝干,還保留著原來的形狀。纖維、葉泡和導管,都是貯水的神器。中層和下層的植物雖然已經腐爛,個體變小,但貯水功能還在。腐植物之間,特別是表層,由于植物間的相互支撐作用,孔洞較大,毛細作用較弱,水分不易揮發。雨水浸潤腐植物時,腐植物就是吸水的海綿,纖維脹大,葉泡充滿。如果下大雨,淋雨(長時間地下雨)剩余的水分經過腐植層的過濾滲入泥土,過濾過程會把植物里的養分也帶入泥土。泥土里的水分和養分通過植物的根系被植物吸收,供植物生長。   低洼處,總會積聚更多的樹葉和樹枝,那里的腐植層更厚實,水分更多。山脊上無法存貯的雨水,也都會往低洼處流動,土層內部的水分在重力作用下,也會向那里集中。所有的水分向一個地方擠壓,找到一個突破口,水流了出來。如果那片坳地足夠大,周圍的山脊足夠多,水的壓力大,水會從那個口子里冒出來,形成了一股泉水。所以,在涼風埡那樣高冷的地方,走在路上,你可能會看到某些地方比較潮濕。如果下過雨,天剛睛不久,有的地方可能還有水滲出。透過大樹的樹桿看下面的山坡,某些低洼處,可能還有小水潭,有水滴滴落的聲音。從涼風埡向下,走不遠,山溝里就有了溪流。溪流邊隨便找一個山谷,沿山谷向上,在某個地方,都可以發現這樣流出來的水。   涼風埡到三官廟,八公里的下坡路幾乎就是在溪流邊纏繞。三官廟原來是一個自然村,現在是一個保護站,保護站內還有一個野生動物研究中心。在過去的古道上,三官廟應該是一個比較繁華比較大的村落。聽三官廟的老人說,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三官廟也有十幾戶人家,六十多口人。就現在的三官廟,有四戶村民,十幾口人。雖然村民就是幾個老頭老太婆,在那里養蜂種菜,打發日子(理論上已經沒有農戶,農戶都已經移民到鎮上),但總算有人,不是完全的蠻荒之地。   三官廟保護站建于上個世紀七十年代,保護站前面還修建了一個水電站,發電用水就是從涼風埡流到三官廟的水。這水再走大約十公里,到大古坪,由于不是從大古坪以東流來,叫東河。在大古坪,東河和從秦嶺山脊上來的另一條河西河匯合在一起。西河水流較大,匯合后的溪流仍然叫西河。兩條河流匯合后的西河繞過岳壩,經過女兒壩,從栗子壩入了金水河。   從三官廟到大古坪,有許多開闊的谷地,谷地里有一些倒塌的房子。這些房子周圍,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之前,都應該是一些村落。其實,這里每一個開闊的谷地都有一個名字,每個名字背后都應該有一個故事,講述當年古道上的繁華景象。騾馬店,想象一下,作用就如現在的加油站,附近肯定還有一些旅店和商鋪。火地壩,谷地開闊,周圍有許多肥沃的土地,算是一個糧食生產基地。三星橋,一個奇怪地地名,溪流上應該有過一條特別的木橋。黃家灣,左家坪,應該是黃姓和左姓聚集的繁華村落。   當一個開拓者來到深山,想在某個地方安營扎寨,他首先要找到一條小溪,或者一眼泉水,找到溪水沖刷出的平地,開墾,種植,讓自己有吃有穿,然后在那里生存下來。如果那塊平地足夠大,山谷足夠開闊,就可以誕生一個風景秀麗的小山村。所以,所有的小山村附近,必然有一塊平地來耕種,有一條小溪來滋養。   溪水沖刷泥土,在某些地方淤積,形成一片肥沃的土地。砍除大樹和灌木,等適當時機,一把火燒掉(這種地叫火地),把土地開墾出來,種上小麥大豆和玉米。如果溪水邊有一塊平整的土地,修一條水渠,把水引到平地里,可以建造水田,種上水稻。三官廟有許多水田,大古坪也有許多水田。從三官廟到大古坪,一路上有許多平地,雖然現在的平地上已經長滿了荒草和樹木,但從平地的形狀來看,在過去,在古道興隆繁華的年代,它們肯定是水田。是這溪水,是溪水沖刷出的肥沃土地養育了古道上這些村莊,造就了當年的繁華。   涼風埡向南,經過山頂瞭望塔,再向南,是另一個山谷。山谷里的溪流叫金水。這就有了疑問,按照水流的長度和水量的大小來看,大古坪的西河,水量更大,水流經的區域更長,更應該是金水的源頭,更應該命名為金水。想了半天,還是想到了人,這和人有關。西河流經的大部分區域(上游)屬于無人區,人們不愿為一個沒人居住的河流費力命名,就隨便取了一個名字叫西河。而金水要經過古鎮岳壩,在古代,岳壩人戶密集,興盛繁華,當然要給經過他的溪流取一個響亮的名字。是不是這樣,我只是猜想,沒有考證,不能當真。   涼風埡南坡出水的地方(金水河的源頭),也是一個開闊的谷地,那里有人類居住過的痕跡,有大量的田地。田地現在還有人耕種。再向下,山谷就變得狹窄,周圍的山峰變得陡峭,溪流也急湍起來。急湍的溪流在狹窄的山谷里,形成了許多瀑布。最有名的一個瀑布叫黑龍潭瀑布。黑龍潭瀑布高約十余米,瀑布所在位置,溝深林密,光線陰暗,站在瀑布下面看,瀑布宛如一條升天巨龍,騰空而起。估計黑龍潭的名字,也是由此而來。這急湍的溪流和瀑布群一直綿延幾公里,到店子坪和涼水井附近,山谷才變得開闊。從涼水井到岳壩,溪流邊上都住有農戶,四周的田地里也都種著莊稼。       四     高山流水,是說泉水和溪流。空氣中的水蒸汽,凝結成樹葉上滾動的露珠,是水。太陽一曬,風一吹,露珠仍然變成了水蒸氣。水蒸氣在高空凝聚變成云,云再聚集下落成雨。和平川地區比較,山里有更多的樹木,更多的水蒸氣,更多的云,會下更多的雨。所以在山里,天氣就像是小媳婦的臉,陰晴變化無常。一會兒是陽光,過一會兒就可能是暴雨。這些雨落在山頂山谷,山頂山谷里有樹,每顆樹都是一個水庫。山還有其它有植物,秦嶺是被植物覆蓋的著的一個凸起,每一株植物都是一個水庫。水從這些水庫中滲出,匯集起來,形成泉水,流成溪流。所以說,山有多高,水有多高,不是說山,而是說樹,說植物,有樹有植物的地方肯定有水。山有多高,水有多高,是說那種從植物的根部匯集,從山石的縫隙里奔涌而出的泉水,說得是能變成水流,一年四季不停流淌的溪水。   在石墩河鎮,有一個自然村叫爛泥湖。爛泥湖在高山頂上。高山頂上有一個湖,而且叫爛泥湖,真是有點奇怪。聽村子里的人說,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初,爛泥湖有四五十戶人家,二百多口人,每人名下有一兩畝水田,整個山頂上就有三四百畝水田。幾年前的冬天,我去爛泥湖。從鎮政府前面不遠處上山,開車大約四十分鐘,一直到山頂,在山頂轉過一個豁口,面前出現了水田,就到了爛泥湖。爛泥湖的水田不是一個,而是一個連著一個。水田里的有水,有七倒八歪已經腐爛的稻草。水田靠近山根處有農戶,農戶后面有山丘。山丘都不高,也不險峻,但樹木長的茂盛。是這些樹木里的水,匯到山丘周圍的山谷里,再集聚起來,形成了高山之上的湖。爛泥湖,在遙遠的過去,可能真是一個湖,后來,湖邊住的人多了,為了生存,人們填湖造田,才成了現在的樣子。爛泥湖,如果你沒有去過,不知道那里,只聽到這名字,肯定以為他是山溝里一個坳地,聚水而成。誰能想到,它在秦嶺之巔,是秦嶺之巔的一個湖泊,一片由湖泊造成的水田。爛泥湖的水,從石礅河入了蒲河。蒲河的源頭在寧陜縣境內的天華山,流經寧陜、佛坪,在大河壩鎮三河口村匯入了汶水河。   從西岔河鎮古峪溝村開始上坡,開車大約四十分鐘就到了山頂。山頂上同樣有一個豁口,過了豁口,是下坡路,向下不遠,是一個村子,叫瓦寨子。瓦寨子是山頂上的一個坳地,只所以叫瓦寨子,是因為過去有土匪在那里住過,修過一排一排的瓦房。瓦寨子也是一個自然村,由于進村的路是從上向下,村子就顯得特別開闊。雖然村里的農戶都已經移民到鎮政府附近,但村子里的房子都在,而且都有人居住。有人有房,田地就不會完全荒蕪。路邊部分水田是耕種過的,還有部分水田里種著一些苗木。小溪,當然有一條小溪從村子里穿過。村子四周的山丘溝壑里,還有更小的小溪,它們匯合在一起,最終集聚在村子下面的一個坳地里。上個世紀六十年代,農田建設時期,村民在坳地里修了一個水壩,坳地就成了一個水庫。多年前的一個冬天,我站在水庫大壩上看水,看從水庫里流出的溪流,我想知道這水流到那里去了。但走了不遠,小路和溪水分了家,溪水在幾塊巨石和茂密的灌木之間消失了。我沿路到側面的山坡上,下面是一個U字形的大山谷,三面山坡幾乎是絕壁,沒有路。周圍都是茂密的大樹,根本無法看清溪水流到了那里,只能聽到溪水在石頭上撞擊的聲音。這是瀑布的聲音,溪水肯定在絕壁上形成了許多瀑布,只是那里沒有路,無法就近觀察。回去后問村民,水庫里的水最終流到了十畝地,灌溉那里的幾百畝水田。   岳壩鎮草林村是金水河邊的一個村子,從村委會上面不遠處過金水河,上山,開車半小時,半山腰上有一個小山村,叫皇后村。皇后村前面有一個山包,山包周圍有二百多畝水田把山包圍成一個太極的形狀,人們叫它太極田。從太極田開車向上,再走半小時,到了山頂,有一個湖,因湖旁過去有一尼姑庵,叫尼姑湖。太極田的水,來自于尼姑湖。和爛泥湖不同,尼姑湖是一個真正的湖,湖水深不見底,湖里游魚成群。尼姑湖邊長著大樹和灌木,無法判斷尼姑湖真正的大小。如果不是剛從山下上來,走過那些陡峭的山路,你不會相信這個湖是在秦嶺之巔。如果你在湖邊的草地上睡了一覺醒來,你會以為這是平川丘陵地帶的一個水庫。   尼姑湖其實就是一個水庫。這里太高,也沒有開闊的平地,不適合人類居住,沒有人居住,周圍的樹木就長的原始蠻荒。從湖中所長樹木位置來看,尼姑湖南北縱深大約有二千米,東西寬約有一千米。湖的四面有山,北面山較高,西南面山矮,周圍的山坡也不如下面的山坡陡峭。在湖的東、西、南三處,有三個豁口,分別通向三個不同方向的山谷。西北方向的谷口修有溢水的涵道,看涵道下面的山谷,溝深林密,問本地人,說是從這個山谷下去就是女兒壩。女兒壩是金水河最大支流西河流經的一個村子,說明尼姑湖的水,有一部分是經過女兒壩流入了金水。湖的南面谷口,修有水壩,下面的山溝看不清走向,也許從山溝里轉幾個彎,仍然流入了金水。灌溉太極田的水,是從東面的豁口處流出,這里也是來尼姑湖的大路,豁口處修有水渠,再下面山坡陡峭,不需要修建專門的水渠。千百年來,溪水自己沖刷出了一條水渠。       ------       五     有時候,心里想著要干許多事情,但卻沒有一件事情自己能干。我們只是普通人,在許多事情面前,都是有心無力。這時,心里就會煩。這是閑的無聊時,自己給自己找的煩惱。特別是周末,沒有什么實際的事情要干,坐在家里看看電視,玩玩手機,更覺得無聊的要死。想看書,靜不下心來,想出門,卻感覺到無處可去。   學校后面的山溝叫黃家灣,黃家灣有姓高的,姓翟的,姓王的,姓張的,就是沒有姓黃的人家。黃家灣的農戶雖然大部分都住在溝口,但沿著溝里的小溪向上,還是有許多農戶。小溪兩邊,稍微平整一點的地方,要么是莊稼地,要么是房子。如果那個周末實在無聊(這種時候還是非常多的),我就沿著山溝向上,看山谷里那些樹,看荒野里的花花草草,看那些房子,看頭頂上的白云在獅子崖周圍慢慢地移動。   其實,到了野外,藍天白云太單調,沒有多少看頭,有看頭的是那些山溝,山溝里的灌木,草地和樹林,以及在其間爬行飛躍的魚蟲鳥獸。從黃家灣最后一家人戶前面跨過小溪,是一片松樹林,松樹林占據了兩面坡,兩面坡之間有一個溝。溝不深,是那種淺溝,溝口有竹林,有一條溪流,溪流細小,在干燥的冬季,只能感覺到潮濕,而看不到水流。沿著這條溝向上,一直到山脊,有一個向下凹的平地,凹地周圍的灌木和雜草比其它地方長的茂盛。如果是夏秋季節,凹地里有水,如果下雨不久,凹就如池塘,像是天池一般。這不是泉水,這是雨水,凹地下面是紅色的泥土,不是那種能夠滲水的沙石,雨水可以存貯更長的時間。如果仔細想想,我的判斷可能有錯,這個天池下面也許真有一個泉眼,這水大部分是從泉眼里冒出來的,而不是我開始認為的那樣,只是雨水。   過了最后一戶人家,能看到路邊有白色的水管,這是黃家灣村民的自來水管,許多地方在溪水的沖刷下都露出了地面。小溪是山谷里運水的導管,裸露在表面。山谷里還有許多運水的導管,隱藏在地層之下,看不到。這白色的自來水管,是人工管道,雖然也埋在地下,但總有一些蛛絲馬跡,總能找到它的走向。水管穿過一個白色的小沙灘,到了對面的一個小溝里。溝口坡根是竹林和灌木,灌木茂密,沒有路,無法穿過,只能走坡側的一條小路。小路在松樹林里拐來拐去,拐到小溝時,對面的茱萸樹下,有一個方形的水泥臺,這是水井。水井側面有水管通到地下,水管和水泥臺上都長著苔蘚,苔蘚濕噠噠的。這里路不遠,也不算過于蠻荒,每年我都要來這里兩三次。我知道,十幾年前,現在長著茱萸樹的地方,原來是一片坡地,坡地一直延伸到上面的山坳里。   路在右手的竹林里,右手的松樹林里也有一條路。兩條路在不遠處匯合成一條路,路再穿過一片竹林,就看到了小溪。然后,是一片開闊的坳地。大約七八年前,這地里還種過土豆和玉米,現在的茱萸樹已經長大,地上無法種莊稼了,樹下只長著一些稀疏的雜草。沿著茱萸林向上,快到灌木林邊的時候,有一眼泉水,泉水被人用幾個石頭圍了起來,形成一個直徑大約一米的圓形水潭。   從學校到這個泉水邊,大約需要四十分鐘。每次到這里,我都要跪在那里喝幾口泉水。從這里上到坳地邊上的山脊,沿山脊到里面山坳里的另一個泉水邊,需要半個小時,而且這一段路程,坡陡路小,有時幾乎找不到路,要在灌木林里穿行,比較費力,我需要在這里喝點水,休息一會,積聚一點體力。   爬山,爬這種荒山,要小心腳下,要注意頭上,腳下踩穩當了,頭上可能有荊棘,有伸出的樹枝。走著走著,路沒有了,需要觀察周圍的地形地勢,判斷那里可能有路。遇到一棵大樹,樹下有厚厚的樹葉,當然要躺在那里享受一番,這比你躺在家里的床上舒服多了。躺在家里的床上,你只能看著一無所有的天花板,想些無聊的煩心事。躺在大樹下,你可以看那些樹枝,看樹枝上纏繞的藤蔓,看被樹葉切成碎片天空。躺一會,再坐起來,看蜜蜂,看蝴蝶,看蟲子,看它們悠悠閑閑,漫不經心的樣子。我最喜歡坐在樹下看那些螞蟻。一只螞蟻從褲角到手指的探險總是那么漫長,而且在旅行的中途,螞蟻總會不斷地改變自己的路線和方向。對螞蟻來說,我的身體是一個陌生的山坡,上面溝壑和道路都是陌生的,需要耐心探索。   一株植物,譬如說一棵樹,水從樹根的毛細管開始,沿著纖維向上,一直流到細枝末稍,流到樹葉,流到樹葉上的毛孔處(這個過程中,樹皮是主要的輸水管道,如果在樹干某處把樹皮剝掉一小圈,輸水管道斷裂,樹會渴死)。風一吹,葉片上的水分蒸發,變成水蒸氣。水分蒸發時,帶走能量,樹葉會抖動,打冷顫,在樹枝上左右搖晃,像是蝴蝶的翅膀。那些真的蝴蝶,可以在山谷中的任何地方。譬如說,在那棵你躺著的大樹下,也可能在小溪邊,在一個水草叢生的泉水邊。有天中午,我走得比較遠,大概走了兩個小時,到了獅子崖下面的一塊絕壁下。絕壁旁邊是一條溪流,四周是高大的樹,有松樹,板栗樹,樺樹,椴樹和樅樹,夏天的樹葉幾乎把天空完全遮擋住了。我有點害怕,想喝一口溪水,然后下山。我蹲在溪水邊的一塊石頭上,驚動了草葉上的蝴蝶。喝完水后,我蹲在那里一動不動地觀察,那群蝴蝶都是黃色的,像是一家人,在離我不遠的溪水邊飛飛停停。它們吃什么,靠什么生存。它們有美麗的翅膀,但美麗不能當飯吃吧。一只蜜蜂在蝴蝶叢中亂飛,它是不是把這些蝴蝶當成了盛開的花朵。四周的樹葉都在動,水面在閃光,空氣有些苦澀。在眾多的鳥聲中,我聽到了一種奇怪的聲音,像是某種動物的叫聲,其實是樹葉抖動時相互碰撞的噠噠聲。我害怕了,我得離開這里。這里不是我的領地,短時間侵入是可以的,但不能長期占領。   去的最多的,還是學校后面的山坡。如果早晨沒有課,我可以偷偷地溜出學校,爬到某個樹林里,閑逛一個小時。甚至于吃完晚飯,天黑之前,我也可以去,在某個草地上坐半個小時,或者在荒坡小路上上上下下地溜達。幾十年來,這坡上那里有條小溝,那里有一塊的草地,那里有路,那里沒有路,我心里都清清楚楚。在我記憶的那張地圖上,有一條小溝,溝里平時沒有水,只有在下雨的時候,溝里才有水。平時看不到水,但溝渠里面總是很潮濕。溝到半山處,山坡起了一個皺褶,皺褶里幾乎見不到太陽,雜草和灌木長的也不是特別茂盛,但那里是一直是水汪汪的。每次走到那里,感覺那里可能有一眼泉,只是山坡上滲下來的水,力量不夠,不能沖破泉眼上蒙著的那一層薄膜,于是,地下的水就那樣憋著,淚眼朦朦,卻流不出來。   如果有一個整天的時間,還可以去爬更高的山峰,譬如說獅子崖。   縣城附近最高的山峰,就是學校后面的獅子崖,海拔1802米。來佛坪三十多年,一共去過三次。剛從學校畢業的時候,那個時候年輕,四個人同路,早晨八點出發,回來時已經是晚上七點,這是第一次。二十多年后,2010年春天,一個人去了一次,早晨八點出發,在山頂上呆半個小時,回來時下午三點。兩年后,2012年春天,還是一個人去,那一天吹大風,沒有到最高處,只到絕壁下面,就原路返回了。野外有許多不可知的危險,特別是上獅子崖,幾個人同行相對要安全一些。盡管如此,我還是喜歡一個人去。一個人自由,想在那里停留發呆完全由自己的心情決定。一個人,更容易產生一種忘我的狀態,把自己溶入那些山峰和山谷。一個人,只需要為自己的安全負責。   去獅子崖應該有三條路,一條路是從韓盤溝進溝,沿山谷向上,到谷底的時候,再爬山,聽說這是最容易的一條路。另一條路,是從黃家灣進溝,到谷底,再爬山。黃家灣的谷底我去過多次,每次都到了獅子崖的下面,但從來沒有從那里去過峰頂。我三次去獅子崖都是從椒溪大橋那里開始,直上,不歇氣,一口氣上到上個世紀修建的電視轉播塔那里。從那里可以看到縣城,平時那些高大的建筑物,從那里看,只是一些小盒子。看到馬路是一條細線,車是細線上蠕動的一些蟲子。人當然看不到。想想自己一直在那些路上走著,一直在思考一些大大小小的煩心事,現在回頭一望,和這高大的山峰和深廣的河谷比較,自己小到幾乎不存在的程度,那些困惑自己的問題,那些煩心的事情簡直就不是事情。   從電視轉播塔到獅子崖最高處,我的最快記錄是二個小時。一個人走在山脊上,上上下下,看那些高大的樹,聽耳邊呼呼刮過的風,踩著枯枝和落葉,穿過荊棘和灌木,你會覺得這像是在自己家里,覺得這世界就是你的。這是一個美麗的世界,你可以發揮自己的想象,把自己想象成一棵樹,想象成一塊石頭,覺得自己就是這美麗世界的一個組成部分。你可以把自己想象成樹上的鳥,站在樹梢上看著遠方。可以把想象成一陣風,正在山谷里慢慢地向上吹動。坐在一塊巨石上,看腳下霧氣朦朦的山谷,看離的很近的白云,你會想,我這是要去那里呀,我這到了山頂,還能去那兒呀。   我那里都去不了,我那里都不去。我就是爬山,消磨時間。在那些無聊的日子里,把自己丟棄在山野,放逐自己。       六     縣城東面的最高峰,叫橡子崖。從東岳殿開始,沿著山脊慢慢地走,大概需要兩個小時。如果從東山公園那里直上,需要一個半小時。在椒溪河和東岳溝之間還有一條山溝,叫龐家溝。如果沿龐家溝向上,爬坡,到了盡頭,也就到了橡子崖。龐家溝不深,也就住了七八戶人家,農戶周圍是水田。現在那些水田大部分都變成了旱地,旱地慢慢都荒了,長上了雜草和灌木。   橡子崖最高處,是一個寨子,傳說當年有土匪在那里盤踞過。從橡子崖向東面的山下看,可以看到一個大村子,是王家灣村。王家灣村的谷地比較開闊,村里的房子在溪流的兩邊。前幾年有人租了河谷里的田地,在那里種花種草,準備發展旅游,給這里重新起了一個名字,叫花花世界。花花世界興隆了幾年,人們沒事,就去花花世界轉轉。最近幾年,田地里的花草好像沒人管理,有些荒涼。   王家灣村委會旁邊的山溝,叫張家溝,溝里有人戶,有田地,小溪和溝渠邊長著絞股藍。有年夏天,我們去王家灣找絞股藍,從大溝進入了一個小溝。進入小溝不遠,半坡上有一家人戶,四間大房,一間側房,房前有一片平地。平地上長著雜草,門前的場院也沒有人打理,顯然是很長時間沒有人住了。有人知道這家,說是人在外面打工,房子已經賣給了西安人。再向溝里,發現樹叢里有兩戶人家,我們正在猶豫,卻聽到有人叫我名字。在這深山里面,有誰會認識我。難道是我教過的學生。   房側有一條小溪,小溪上架著幾根木頭,就是橋。小溪邊上有一棵李子樹,樹上掛著四只金紅色的南瓜,看起來就像是過年時掛在門前的燈籠。正房的房檐下,掛著新剝的玉米,檐坎和場院里也是玉米。場院不寬,邊上長著構樹、桑樹等一些喬木類的小樹,樹上也掛著燈籠般的南瓜。我們正在看那些樹,一個老頭扛著一捆柴從下面的山溝里回來了。老頭后面跟著一條狗,是那種土狗,狗并沒有對我們叫喚,只是遠遠地躲著我們,等我們坐在門口時,才慢慢地靠近我們,圍著我們的褲角轉圈。   我問老頭,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怎么認識我。他說就是認識,他說去年過年前在村委會見過我。我記起去年冬天來村里寫過對聯,可能那時候他認得了我。我們問他為什么不搬到移民點去住,要住在這深山里。他說在這時住慣了,去移民點住不習慣。還有,他指著場院下面的地說,你看這里有地,我還喂了兩頭豬,在這山里,我種些玉米和洋芋,就可以喂豬,到移民點,就沒法喂豬了。他問我們來溝里干什么。我們說是找絞股藍。他說這溝里絞股藍多,他都是拿來喂豬。他說下面的水田邊有,前面那條溝里的水渠邊有,上面那家豬廠對面的坡上,長著半坡絞股藍。   幾只雞回來了,它們不吃場院里的玉米粒,它們在旁邊的竹林和草叢里吃飽了,只是回來歇息一會。一只長尾巴的鳥在一棵柿子樹上叫了幾聲,又回到了樹林里。已經是中午十二點左右了,是天氣最熱的時候,這里卻不熱。一個同伴說,把這里的泥土路修成水泥路,小木橋也變成水泥橋,房子改造一下,下面的竹林再修個亭子,整個看起來就干凈漂亮了。另一個同伴說,這樣以來,那種山野味,泥土味就沒有了,這里也就沒有意思了。   從佛坪縣城沿椒溪河向南大約十公里是西岔河,西岔河向西的山溝叫彭家溝,彭家溝村委會對面有一個山溝,叫楞子溝。楞子溝左手,還有一條小溝,溝里住有一戶人家,那戶人家房子還在,聽說已經沒人居住。楞子溝比較寬闊,算是一個山谷,住著十幾戶人家。茱萸花開的時候,我和朋友去楞子溝他親戚家玩。進溝就是爬坡,坡不陡,路還算不錯。路邊有溪流,溪流不大,沒有把周圍沖出深溝大壕。溪流邊是茱萸樹,某些地方還有香椿樹和泡桐樹,樹之外,就是大量的土地。土地肥沃,而且大部分是水田。水田已經沒有人種了。有人在水田里種樹,有人在水田里種菜,但大部分水田里,什么也沒有種,長著雜草和灌木。   半山上有一戶人家,房前是小溪和竹林,周圍有許多大樹。走到門前發現,路被一些竹子和荊棘擋住了。門口坐著一位老婦,她說前面地里打了農藥,怕雞中毒,就把路和場院圍起來放雞。這山溝里的雞是放的,而不是喂的,放雞,放牛,放鴨,放豬。放雞,就是把雞放到山坡,放到場院和小溪邊,讓雞找蟲子吃。事后,我對朋友說,這條路也就你親戚家的兩個老人走,平時圍起來也沒有什么問題。他說,說的也是,就這兩個老人,也許幾天都不會離開家里,不走那條路,路上就幾天沒有人經過,圍起來真的沒有什么。   朋友親戚家在山谷的最高處,從那戶放雞的人家上來,大約有兩里路。到朋友親戚家,需要經過一片竹林。穿過竹林就能看到房前的院子,院子很大,院子下面有豬圈,有一片菜地。菜地外面是小溪,小溪邊上長著幾棵香椿樹。小溪對面是山坡,山坡上長著大樹,大樹連成片,一直到房子側面和房后。看著那黑洞洞的樹林,我知道,從這里向上,不會再有人家,這是楞子溝離溝口最高的一戶人家了。   正房有四間,典型的佛坪特色的房子,土木結構,房很高,檐坎很寬。屋里的地面平整光滑,但不是水泥地面,也不是什么地板,而是用那種叫做三合土的東西做成的地面。墻壁應該是多年前粉刷過的,顏色已經不是太白。樓板是用木板做的,門口的樓板下面,掛著好多臘肉,說是這里通風好。趁朋友和他親戚拉家常的功夫,我就出門,我想看看那條溪水。   房側堆放著已經劈好的柴禾,還有幾只蜂箱,房后的地邊也放有蜂箱。小溪在茱萸樹下。溪水在樹下形成兩個小水潭,上面那個水潭周國是幾塊石頭,溪水是從那個石頭下面流出的,石頭上面很遠處看不到水,這地下也有一個通道,水肯定是從地下通道流出來的。溪水側面是溝,溝里也有水,溝旁的大石上,建有一個方形的水泥池子,池子外面有水管,池子和管子上長滿了青苔和雜草,能聽到里面水流的聲音,這是楞子溝村民的自來水井。我沿著房側的小路向上,走了不遠,就不敢走了。路邊的大樹,荊棘和灌木把路圍了起來,我不像是走在野外,而是走在某個陰暗潮濕的地窖里。回去后,我說了那條路,朋友的親戚,那個老人說,那是上面山溝的溝口,比較狹窄,過了那段路,再向上,周圍就寬敞了。   過了那個瓶頸一樣的溝口后,再向上,應該是另一個寬闊的山谷,我想,這寬闊的山谷里,肯定有一眼泉水,在等著我去我發現。只是這個瓶頸,我沒有突破,無緣看到這眼泉水的真面目。我突然想起,那個在西安生活了四十年的老頭,在他回來后,他住的那個山谷是否和這里一樣,山谷之上還有另一個山谷。親戚家這個老頭,他的那些兒子,會不會在他去世后,也回到這里,守著這里的山谷與小溪。 +10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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