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底下的戰士中，要屬癸最懦弱了。

沒立下過什麼戰績，也從來沒有在眾人面前比武過，更沒有什麼能讓人稱羨的傳聞。要不是癸常常在王身邊，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從前不會有，以後也是。

但是，王卻意外的寵溺癸，只要是外出一定讓他隨行，甚至毫無理由的就讓癸拚命升職，升到了現在隨行護衛的地位。

所有人都不懂、不明白，王怎麼能如此偏心？

還有人猜測，難道王是個斷袖癖？但是，這樣的猜測誰也不敢大聲聲張，只能成為飯後閒聊的話題。

對立下戰功卻只得到小小酬勞的其他戰士們來說，癸是個眼中釘。明明是無用之人，憑什麼享有如此崇高的待遇？幾次正大光明的挑釁，都被癸回絕了，這只讓人更加相信，癸是個不折不扣的懦弱膽小鬼。

癸從來不說什麼。不只是沉默，連外面的謠傳、侮辱，全都當作是耳邊風。

癸真的弱嗎？

沒有人知道，卻有種莫名的共識，「他肯定很弱」，只因為以上種種理由。

蔚原本也是如此認為的。他是王底下將軍中的其中一個，像其他將軍一樣，以自己的身分及功力自豪，對癸這樣的人非常不屑。靠著十幾年的打拚，好不容易才坐上將軍位子的蔚，認為癸的權利、地位都是虛得的，認為癸不配有王的寵愛。一分努力一分收穫，原是農家子弟的他，看不慣這樣什麼都沒做就可以享用權力的癸。

非常的不屑。

直到，那次的任務。

有一群惡霸，仗著自己老大與皇室有著些微血緣關係十分囂張，剛開始只是在路邊行搶，現在卻越來越過火，甚至揚言要將現任的王踢下王位。剷除惡霸，就是蔚這次的任務。任務本身沒有什麼可以質疑的地方，除了．．．

「我必須要和他一起完成任務？」蔚問，深怕自己聽錯了王的話。

「這可是個特例哪，」王慵懶的笑笑，「他可是我的隨身護衛喔。」

於是，蔚和癸一起上路了。

軍隊行進時，癸始終都默默的騎著自己的坐騎跟在一旁，既然他不說話，蔚也不想跟他說些什麼。於是，幾天的旅程下來，蔚和癸根本說不到半句話。

「他們分成了好幾個小隊，似乎是發現王的討伐了。」底下的人報告。

「這樣一來我們就找不到主謀了．．．」蔚沉吟。

討論的聲音再房間內持續了許久，直到蔚看向一旁至今還未出聲，只是抱著劍坐在椅子上的癸。

「既然你也要參戰，也該提供些意見吧？」蔚說道。就算不喜歡對方，畢竟還是要一起完成任務的戰友，總得交換些意見。

「沒意見。」癸短短的說了。

蔚抬了抬眉，繼續與底下的將領們討論起來。表面上沒說什麼，但蔚心底卻更加認為癸只是個無能之徒。

剷除惡霸的計畫，就在今晚訂下了。既然惡霸分成了數個小隊，那麼將自己人也拆一拆，個別對付，總能找出對方首領。

計畫中，蔚和癸是一組的。不是自己希望，而是計畫若要完美只能這麼安排，就算讓自己背負了個累贅。

隔日，計畫開始執行。

在一片竹林中分散後，蔚帶著幾名小兵和癸來到消息中惡霸其中一小隊的聚集地點，準備來個突襲。

用手勢交代完各自負責的部分後，只剩下癸。『跟著我』蔚對癸比出手勢，這樣的命令不是為了自己方便，而是為了要保護他－－保護無用的癸。

兩人悄聲前進，來到計畫中的位置，蹲下，將身子埋在一排矮樹林後。

然後，等待。

消息說，惡霸一夥會固定集會，然後又會各自回到各自的巢穴中，每個巢穴大約有四、五人，以便通知訊息，這些資料是蔚收到的最新情報，不會錯的。

靜待了許久，果然聽見細碎的人談話聲與腳步聲，蔚深吸一口氣，胸口緊繃了起來－－還不到時候。

漸漸的，聲音越來越遠，直到蔚確定聲音完全消失後，才從矮樹林中向其他戰友打手勢。

連續打了許久，卻都沒有回應。

正當蔚覺得奇怪，冷不防一支速度極快的箭矢劃破空氣，直奔他的腦門，要不是及時發現，現在那把鋒利的箭矢只怕是插在他額上，而不是身後的樹幹上了。蔚仔細一看箭矢，竟是我方的箭！

『怎麼會．．．』蔚才剛感到不解，箭矢飛來方向突然一陣騷動，隨即從矮樹林後竄出一個人影－－是剛才安排躲在那的小兵。

「你怎麼．．．」蔚還來不及說完，馬上感到不對勁。

小兵眼裡，沒有眼神。身體往旁一軟倒，站著的是凶神惡剎面目猙獰的惡霸。

『糟，消息被放出去了！』意識到這點，蔚馬上拔出腰間的長劍，準備邊迎敵邊逃離這裡。

突然一個旋身，蔚將身後飛來的毒鏢打落－－後面也有？來不及錯愕，速度快得令人幾乎看不見的蛇鞭朝他的頸子抽來，迅速一閃，蛇鞭掃倒了身後的大樹，而這攻擊又是從另一個方向而來！

他心一寒，一人要對付三個人，根本毫無勝算，況且．．．瞄了眼一旁仍躲在矮樹林中的癸，他更是死了想硬碰硬的心態。只能有一個反應－－「快跑！」

§　◎　§　§　◎　§　§　◎　§　§　◎　§

蔚與癸在急速奔馳著，這讓蔚驚訝，他原本還為了癸的逃跑速度而煩惱，沒想到他竟跟得上自己的速度，甚至幾度超前，只為了等他而又慢了下來。在「怎能輸他」的淺意識下，雙腿不自覺的飛快奔馳，直至真的累了，蔚才找了棵隱蔽的大樹停下休息。

喘息著，蔚也沒有浪費這種空檔，盡快在腦中整理整件事情的發生，最後得到的答案，想來想去仍只有那麼一個－－消息被內奸放出去了。

一定要想個辦法，不只是要逃出去，還得找回那些去執行計畫的戰友才行．．．蔚如此盤算著，忽然身子被一旁的癸一拉，整個人往旁邊飛去。

「怎麼．．．唔！」腳踝一陣劇痛，低頭一看，一把短刀竟插在上面，鮮血染紅了馬靴。

「他們來了。」癸說，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蹲在他面前，背對著他，「上來。」

蔚才剛爬上癸的背，一旁的樹幹上又多了把銳利的箭矢，而箭矢上還插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景！」蔚認出人頭的主人，不禁放聲淒厲大喊，這是他最忠心的部下呀！

癸沒有理會那挑釁的一箭，背著蔚往竹林的出口直奔，中途多次遭到箭雨洗禮，在癸的衣服上劃破了不少處，但癸仍是不讓背上的蔚受傷。

最後，癸背著蔚躲進一個小山洞中，將蔚放下。

「嘶！」撕裂聲讓蔚猛地抬頭，原來是癸撕下袖子的布料包紮蔚腳上的傷。

「你早就知道了？」蔚指的是消息走漏的事情。

「不知道。」癸邊包紮邊回答。

「但是你看來一點都不驚訝。」蔚說。的確，跑了這麼遠的路，受了這麼多次攻擊，癸卻連大氣都不喘一下。

「我去處理外面。」癸沒有對蔚的話有任何回應，只是簡單的交代。

「等等！」蔚趕忙阻止，「外面的人數可不是只有一兩個！既然消息走漏了，那表示現在他們是全部都在追殺我們！憑你一個人，怎麼可能擺平接近一百人的惡霸？」

癸停住腳步，回頭望了蔚一眼。

那眼神，充滿著不屬於「懦弱的癸」的某種東西。在看到那眼神的一刻，蔚整個人馬上呆住了，明白自己勸不了這位王的隨行護衛。

「只有無所畏懼，才能前進。」這是他最後一次聽見癸的聲音。

直至癸離開洞穴，直至外面傳來打鬥聲，直至自己失去意識．．．一切的一切，對蔚來說，只是多了份訝異與謎題的解答。

§　◎　§　§　◎　§　§　◎　§　§　◎　§

慶功宴上，少了那時帶領著的兵士與將領們，卻只有蔚感到悽涼，其他參加宴會的貴賓則是對他這次的戰績稱讚不已。

「蔚將軍，這次立下了剷除惡霸以及成功守護王及國家百姓的大功，特賜酒宴百桌以及黃金萬兩。」王身旁的官臣宣布，蔚身旁則是一陣熱烈的喝采。

上台領取獎賞時，他突然想到一個人。頭一抬，卻不見那人的蹤跡。

年輕的王，倒是在頒發獎賞時對他眨了眨眼。

§　◎　§　§　◎　§　§　◎　§　§　◎　§

「你在找癸，是嗎？」王輕笑。

「是的。」蔚點頭，接著說，「王，這次的任務，其實不是我．．．」

王揮了揮手，示意他別再說下去。

「癸已經不在這裡了。」王輕嘆。

「什麼？」蔚一愣。

「他有他自己的夢，一個寬廣無限的夢。」王望向天邊，有些許白雲飄在那。

「但是，他是您的．．．」

「我就是看上他的這點。」王笑了，轉頭面對蔚。

年輕的王，一向是個高深莫測的人。

「他的人和他的劍，都無所畏懼。」

只有無畏，才能在那時救了他的一命；只有無畏，才能揮出擁有堅強信念的劍；只有無畏，才能創不可能為可能。

只有無畏，才能成就寬廣無限的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