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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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1/08/31 17:07:46瀏覽229｜回應0｜推薦1 | |
| 蔗田間的旅程
1、 那年九月的最末，地震夷平了嘉義 ，諸羅山下的小城： 小城裡的商人、水泥工和學生 還有那 城外林子裡的黑熊、松鼠； 夜裡， 它震動每一座山的脊樑 ，所有的生命都逃亡 除了植物，和 有家的人類 在水之涘； 我年幼的兒什麼也不知道， 和村裡的孩童玩著紙船和小水車 身後，是一片蔗田 屬於工廠、屬於農人， 然，穿過濃密的蔗園 ，我們坐落在花蓮的一個小村莊 這裡，沒有新聞 雖然颱風偶爾也曾拜訪 這裡，小火車的年代已遠 雖然還有貨車和鐵牛車在行走； 地震，尚未延續至此…… 老師教書、學生上課、建築工人在 山腳的一處蓋著新的圖書館 我的兒才五歲，也背著他堂哥的舊書包 到蔗田裡說要去上學 ，還記得。 還記得， 那年九月的最末， 因西部的地震 前山的黑熊迫離了山林， 光臨我們的莊園， 香蕉園有牠啃食的痕跡 田埂蹋陷一塊，似獸的足印 蔗田裡唏囌的響聲 甘蔗橫倒的樣子； 我的兒， 日影已斜，尚未回家 我的兒， 背著堂哥的舊書包 和一群村童嚷著要去上課 尚未回家 三星在天 我的兒， 是不是在小河流邊玩耍還不想回來 我聽見蔗田裡隱隱的獸聲，似 在怒嚎 我是放下手中的有黑熊出沒的地方報與 略顯疲倦的老花眼鏡 和我的妻，放下剛熱熟的菜餚 匆匆出門 去尋找，去穿越那重重比人還高的甘蔗林， 重重比夜還要深的夜 我的兒啊！ 是我們的時間、空間，是星 是突然的光， 我們尋找 踏進蔗田裡之一步 我們天空，隱去 ，後來 我的妻緊握我的手 我們遺忘時間； 我低低的沉思，或許 我們住得太偏僻、 住得太遠，又或 住得太靠近蔗田邊 ，又太放心讓兒出遊 又……。 踏進蔗田裡之一瞬 我們失去一切， 我們尋找 甘蔗橫阻我們的路 我的兒，我們分不清方向 小溪旁只見因拉扯而碎裂的舊書包 和我的妻子竊竊底哭泣，我 我沉默無語 但我們尋找， 甘蔗遮住我們的星星 我的兒， 我們的衣服、手臂因甘蔗粗劣的葉緣 割裂、割傷， 露水浸濕我們底髮、底衣 底眼眶，甘蔗橫阻我兒的方向 橫阻我兒的方向…… 我們見一撕裂的甘蔗桿，和咀嚼過的痕跡 我的妻子竊竊底哭泣， 握緊著對方的雙手，沒有說話 我們的天空也沒有星 橫倒的甘蔗桿兒，像黑色的十字架立在那 我們尋找…… 橫倒的甘蔗桿兒，像黑色的十字架立在那 但我們尋找…… 2、 小小的身體佔據客廳裡的草蓆 覆蓋著白棉布 黑熊掠奪我兒的生命，彷彿 無知的甘蔗，在蔗田裡 我的兒，灰色冰冷的臉被雨打過 任憑三夜的風吹， 村人在後來發現了它， 如精巧、頹然倒下的墓碑； 灰色冰冷的臉，被雨打過 任憑山間地風吹； 我的妻子，眼淚落下 而我的老花眼鏡後，因略帶潮意的眼眶而升起霧氣 客廳裡的鐘滴答滴答底走著； 我們在兒的 腳邊乘起一碗飯 雖然我們知道他只喜歡麥當勞； 我們在書寫著兒的名字的紙版前插上幾柱香 雖然，我們知道他還不認識字， 也討厭那樣的味道 雖然，我和我的妻都知道失去了他 客廳裡的時鐘滴答滴答底走著； 雖然我們知道， 雖然我們都情願不知道…… 那夜，蔗田裡的狂奔 行走，尋找一個兒的旅程 3、 今天該是多寂寞， 我默默迎著來訪的客人 送走過往的親友 聽那幾百次幾千次願請節哀的對話， 我無語 我見我的兒回來，背著堂哥的舊書包 在草蓆上翻跟斗，我見 我的兒回來 說他想要皮卡秋的玩偶 我見， 我的兒回來，爬上我底肩頭說， 想和爸爸去蔗田裡玩騎馬打仗 我聽見那，我的兒回來 吵著我底妻 問今年元宵的燈籠，買了沒？ 問今天晚上可不可以去市區吃麥當勞？ 問那件印著福音戰士的冬天外套可不可以拿出來穿？ 我見， 我聽見， 我黯然，沉默而無語…… 除了風聲陣陣， 在鄰近的蔗田裡穿梭。 4、 我和我的妻，面對面吃著冰冷的菜餚； 在祭祀過後， 陰暗的飯廳裡，日光燈照不滿房間裡所有的角落 我們都沒有說話 窗外的甘蔗田，比人還高的身軀 向我們微微揮手， 似不懷好意底笑了，因風 因我們的兒 我們都沒有說話，把他所有的玩具收拾在一起 把他所有的圖畫書疊在一起 還有許多他常穿的小衣服和外婆早先送來等著他 上小學的新衣 我都將它們收著，在箱子裡 在客廳。 我們都沒有說話 妻子在水龍頭下洗碗，只有兩雙碗筷、幾個盤子 和一個裝湯的大碗 我接過妻子手中洗淨的餐盤，默默放在烘碗機裡 原本，這是一個五歲男孩的工作 在家裡， 原本，這是一個五歲男孩的工作 黑熊，使他對工作、對遊戲 對社會的一切除役 我黯然， 於蔗田中； 我的妻子垂淚，枕邊 在我們的臥室 我偷偷將我兒幼時的嬰兒床 送給了垃圾車…… 5、 星期一，是倒垃圾的日子 而星期二以後，我們驅走誦經的道士與和尚 工人拆去庭院裡藍白條紋的帆布架 妻子擦乾眼角，那因蔗田露水而潤澤的淚 從蔗田間，我們走路、坐公車 去花蓮市區的某個角落上班 去接受同事們的哀悼、讓上司拍拍肩膀 而全世界遺忘了，我的兒 星期二以後，我們不再哭泣 雖然我們哭泣 我的兒躺在深冷的泥土地裡，身邊 放著一堆他喜歡的、他想要的玩偶 再也無須擔心黑熊找他玩耍； 但他亦擔心， 無法在放假日和父母親逛街、上麥當勞 我的兒啊！ 星期二以後，我們不再哭泣 雖然我們哭泣 6、 多年以後，我們穿過甘蔗田 那裡的甘蔗依舊深深， 而我們尋找； 甘蔗林遮掩我們的星星， 我們的衣服、手臂因甘蔗粗劣的葉緣 割裂、割傷， 露水浸濕我們底髮、底衣 底眼眶， 依稀記得甘蔗橫阻我兒的方向 我們見一撕裂的甘蔗桿，和咀嚼過的痕跡 依稀記得， 我的妻子竊竊底哭泣， 我們握緊著對方的雙手，沒有說話 我們的天空仍沒有星， 那橫倒的甘蔗桿兒，還像多年前所見的黑色十字架立在那 惡意底笑著…… 我們在尋找…… 依稀記得，我們不再哭泣 但我們記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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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創作｜詩詞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