衷心感謝金副2022/11/19.20連載

作者：本人

楔子：
  那時候的台北大橋，俗稱台北橋，跨越淡水河上，東接台北市大同區，西連台北縣三重市。長481.6公尺、寬44公尺。是林口臺地重裝師馳援首都衛戍區必經之要道。
  一、「拱辰65團隊精神」
  六十五年六月，夏蟬初鳴，師奉命移駐台北關渡，為首都「勤王之師」，萬人以上兵力的戰略性轉移，須知會駐台美軍顧問團（Military Assistance Advisory Group，縮寫「MAAG」，即「美國軍事援助顧問團」）。該團陸軍顧問組適機派員隨同我「北考部」裁判組蒞部指導〈或說是隨機驗收我戰訓成果唄〉。斯時我部駐苦苓林〈主力〉旅業完成基地整訓，並經陸總與海總策畫的旅對抗實兵演習（對手是南部海軍陸戰隊某部所扮演的紅軍，定名為「林上演習」）考核成果績優；另駐林口義士村「迅雷營區」的師直屬裝甲騎兵連與配屬在師的戰車774營，亦輪番至湖口進基地完訓，士飽馬騰，戰志昂揚，為執行首都重點項目「鐵拳計劃」奠定了根基。
  前述中美合組演習「統裁部」的考核，分三大部分同步進行：
  1.為掩護海防部隊轉進，戰車營派出兩連─北起林口海湖要塞灘岸，南至桃園永安漁港海防區，靠近沿岸既成道路，做南北戰術機動，以行側翼警戒。
  2.另以戰車一連為火力預備武力，適時支援主力「苦苓旅」朝北西北多路縱隊挺進。
  3.測驗先頭尖刀─裝騎連執行立即反應任務能力，要求於集結地區溫車後半小時內，沿途排除障礙，迅捷攻擊、規復、佔領台北大橋橋頭堡，為主力開拔開道提供支持保障。
  演習構想是：紅軍先頭部隊空降關渡平原，其中一部約一連兵力已竄抵台北大橋，佔領橋頭堡，固守待援，準備為後繼部隊奪我首都建立戰略據點，有遮斷我林口師增援之企圖，中樞定名為「拱辰65團隊精神」演習於焉展開。
  師首長於D-1日在林口台地的「下湖營區」檢閱前述參演部隊，砲指部在對面營區就地放列105榴、155榴48門火砲受校，只見各方陣隊列戰旗獵獵，陣容堂堂，精神答數聲震四野，動員口號拳拳服膺。
  二、我們要出征
  李排是我六十三年在金奉命圍捕逃兵的生死夥伴，年輕有為表現優異，此時已晉任為副連長，基於革命情感的養成非一朝一夕，重要時刻他都首先想到我。連營正副指戰員在停滿華克猛犬的戰車營集合場紅土地上受命完結，即招我前往聽命，他說：
  「邱班長，我們曾經是生死與共的革命夥伴，這次有重要的任務，我必得委派於你！統裁部考量到調防事關機密，以及日間台北交通人車雜沓，準備於凌晨後實施〈定為D日〉，我連計畫沿著108號道路下山，迅速直奔台北大橋建立橋頭堡，夜間山路崎嶇，所有車輛只能依規定開防空駕駛燈，保持間距前行，又要趕時間爭分奪秒，山區行軍一失足成千古恨，人命關天馬虎不得。這樣子好不好？你調搜索第一組為連之先頭，賦予你統轄兩個排的搜索組〈共四組八部搜索車〉在前開道，另由我控制兩組殿後以應急需，全連戰鬥序列依序為：
  搜索組〈四組八車〉、連長指揮車、一排長車、戰車組〈三組六車〉、二排長車、裝步班〈三班三車〉、三排長車、支援班〈三班三車〉、搜索組〈兩組四車〉、副連長〈裝甲指揮車〉……」邊說邊用他的短教鞭在紅土地上逐一劃出標定。我看不是什麼難事，也就毫不猶豫一口答應下來，或許也在其預料中事，見其喜逐顏開，好似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我就順勢進言道：
  「李排，喔-不，副座！我組勢為師之先頭幾成定局，責任重大固無待言，裁判演習狀況一定首先下達於我，做出陸陸續續的處置，是以我想挑出原在戰車組共識經年的屬員到搜索組來，方能彼此搭配默契十足，指揮裕如，期能旗開得勝。是否可行？」
  「好，不是問題！只期望你拿出在金門駐防、以及湖口基地歷次大小演習對我的助力精神，全力鼎助，特別賦予你臨場指揮應變權力，發揮實力，方不負我們革命情感深厚，不致白忙一場！」然後他與我擊掌為盟，就差沒有像現今對岸軍事電影裡解放軍喊出的「保證完成任務」灑狗血行徑般矯情，但彼此相知相契已然建立互信基礎，又何必預立軍令狀？
  D-1日下午H時，除連部行政組不參與演訓人員忙著移防前打包清點整頓交接外，全連戰鬥序列陸續開抵108號道路兩側，準備聽令進入集結地區待命，距凌晨〈D日起點〉尚有充裕時間休整，油彈〈空包彈〉整補、以及披掛偽裝網完畢，即率領四個搜索組八車乘員耳提面命，面授機宜，尤其對各組的機槍車與通信車的交互掩護、戰術機動，三令五申交代既畢，就地按圖規劃策必勝之謀，多方兵推、培養默契、胸有成竹。凌晨前一刻，進入集結地區，坦克溫車30分鐘後始能出發，我們先頭八部偵查搜索車完成車況檢查也已進入D日，趨前請示連長准予先行緩慢推進探路，連座統率主力車隊再行跟進。車隊一駛離林口街道，四野闃黑，兩側是連綿的亂葬崗，我身側的偵查兵龍奇清清嗓子，說：
  「班長，旅途寂寞，讓我仿黃梅調的《訪英台》唱首歌給大夥解解悶，兼提振一下士氣唄？」
  「好啊！反正現在尚未進入狀況路段，裁判官離我們尚遠，我們還要等待後續車隊不能開快，大夥正慌得無聊呢……」龍奇原是我戰車組射手，外省二代大專兵反應靈敏，進基地普測時也曾與我搭檔在搜索組有過突出表現，是我的好哥兒們。只見在寂靜的荒野裡，他扯開喉嚨豪邁地唱出：
  「梁山伯一心要把大橋拿下啊~大橋拿下啊~ 離了營房下山崗~下山崗~下山崗……」。 

「真有你的！剛才值星官報告本連參戰人數不就正是一百零八條的梁山好漢嗎？來，歌詞簡單，大家唱將起來！」歡樂轉瞬間，後續山河震動的坦克群已然跟進，我們下山崗了！連長說我是領頭羊，肩負重任，想想我不正是屬羊的嗎？可別「羊入虎口」啊-呸呸呸，不吉利話速速遠離如律令！後面隆隆聲裡履帶滾滾不正象徵著猛虎出山百獸驚嗎？旗開得勝-出師前檢閱，師座帶領大伙振臂高呼，聲猶在耳。
  三、D日H時接敵
  蜿蜒山路，小心翼翼，車隊一抵五股，如履平地。子夜時分，人車稀少，為爭時效，卯足全勁；疾風迅雷，加速我們的飛輪前進、前進，霞飛輕坦克是凱迪拉克引擎，加足油門，偶有短暫騰起路面之雄風！沿途重要路段、路口皆有戰場憲兵疏導管制交通，一路風馳電掣到了三重街上，轉「台一甲線」省道，不旋踵間，台北大橋赫然在望。
  車速放緩、暫停、警戒，紅外線望眼鏡暸望，橋頭已然築起兩道沙包防線，左右各一挺機槍，大約一個排兵力防守。中美組成的裁判組，臂纏黃巾在橋畔佇候。俺們從一路喧騰聲裡一下歸於靜寂，全員繃緊神經，靜待連長分派任務：
  1.前鋒搜索組悄悄迂迴，沿著河堤邊由兩側接近橋頭堡，待紅色信號彈升起，配合挺進之戰車組發起閃電攻擊，一舉擊潰守軍，佔領橋頭堡。
  2.裝步班及支援班為預備隊，待命出擊。
  少頃，「啪」一聲拖著紅色尾翼信號彈劃破長空！四個先頭搜索組，一聲號令，四部機槍車以及各員卡賓槍齊鳴，原以為坦克開到，一舉拿下橋頭堡，怎麼後面沒動靜了？原來是中了埋伏，被潛伏的敵反甲武器擊穿坦克隊的首尾兩車！霞飛輕坦克尚無原地轉向系統，致隊列戰車無迴旋空間脫困，亦形同就地癱瘓也。
  在此同時，東岸敵軍一聞槍響，火速趕來增援，一波波越過橋面，估計有全連傾巢而出之態勢。戰況緊急，時間迫在眉睫，只見美軍顧問組裁判官大聲嚷嚷：
  「Fire！Fire！Fire！」
  我們搜二組一名綽號「啼熊」的高雄兵對我喊話過來：
  「班長！我們呼叫裝步班來援，上刺刀跟他們拚了吧！」
  「不行，別輕舉妄動！別說此舉違反裁判準則、演習規定，屬重大違紀；怎麼講他們也是友軍同袍呢！再說他們可是受過專業格鬥訓練的空特，我們未必勝算……。」
  「可是你沒聽那老美方才猛喊『壞壞壞』不就是『連三壞』嗎？是不是我們要被判定為敗方呢？原本好好一盤勝棋……多冤啊！」
  四、絕處逢生
  「唉，不是的，他喊的『FireFireFire』是火力制壓的意思！他們有錢國家的作戰思維就是以火力取勝嘛！演習不也就是演戲嗎？此時俺們的戰車砲直射武器形同癱瘓，不必寄望他們的火力制壓了……耶！我想到一個急救的辦法了……就演給他們看唄！」
  說著間，我拿起AN/PRC77話筒，接上支援班領頭的楊明華學長，以密語傳達我的意思，大致是：
  請他們三個班就地架炮，聽我號令，第一波先來試射，待我修正彈著，再輪番前來覆蓋唄。
  迫擊砲可是曲射武器啊，好鋼要用在刀刃上咧。緊接著呼叫裝步班以及後衛的兩個搜索組前來增援，先將橋面各敵吸引住，通通引來橋頭堡，一伺誘敵成功，報座標，迫砲群呼嘯而至，一舉殲敵！這下子看誰才是「壞壞壞，連三壞」？
  天可憐見，絕處逢生，奪橋成功！再無遺恨。
  五、團隊精神
  事後，迫砲支援班的弟兄們說，在街上架炮是這輩子難忘的新鮮事。我說：
  「這還得感謝我在憲兵連的同學，由於他在第三管制點離俺們最近，火速請其前來指揮管制人車，也才有你們的順利支援。總之，我們都配合得很好，眾志成城，完全符合本次的演習代號所標榜的『團隊精神』。」
  三年以後，震驚中外的「美麗島事件」爆發，從電視新聞報導實地拍攝畫面中，抗議的群眾裡我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由於連日新聞一再出現，我確認是當年高雄偵查兵「啼熊」！他在現場鬼吼鬼叫，所幸他沒有手持凶器（尤其是那種致命的鐵鉤以及釘有鐵釘的木板）向憲警示威，不禁感到一絲安慰。你是不是有想到我當年對你講的「他們也是同袍」這句話呢？而且擋在前頭的第一線憲兵，他們可是剛剛由空降特戰部隊改編過來、受過專業格鬥訓練的！如果不是上級的「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政策要求，恐怕你們一干暴民都不是對手！失控的場面一旦形成，那可真的就是要「壞壞壞，連三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