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永的詞

柳永在詞史上是一個重要人物。他推展了「長調慢詞」，擴大了詞的內容與境界，改變了詞的用字與寫法，有《樂章集》傳世。

詞可分小令、中調與長調三種：58 字以內為小令；59 字至 90 字為中調；91 字以上為長調。北宋初期，詞人所寫，幾全是字數短少的「小令」，「長調慢詞」只在民間流行。

長調慢詞因字數多，可作多層次的描述，寫出來的歌曲，特別曲折動人。柳永因經常出入歌樓妓館，與歌伎樂工交往頻繁，認識了長調慢詞的動人之處，他的《樂章集》共有詞212首，其中三分之二以上都是長調慢詞，最長的如〈戚氏〉多達 212 字，〈拋球樂〉也有188字，都是前人所未有的寫法。

柳詞極富音韻美，他的詞不僅在當時流傳極廣，對後世也影響至巨。因為柳永精於音律，他不必死板板的按曲填詞，他會根據歌詞的需要，將舊曲加以改寫，或自譜新曲，所以柳永留存下的二百多首詞，所用的曲調 （詞牌名）竟多達一百五十個，大部分都是他以舊腔改造的新調，或是他自創的新調。

柳永擅寫青樓妓女的生活與感情，以及失意文人的飄泊與辛酸，他的詞離開了達官貴人的酒筵歌席，走向了社會。他把通俗口語運用到詞裡，用白描手法，直接表述個人的感情。他更超越閨閣庭園的格局，寫旅行中所看到的萬里江山：「暮雨初收」、「長空降瑞」、「寒蟬淒切」、「對瀟瀟暮雨灑江天」等等詞句，都是一幅幅美麗的山水畫。

秋天是最叫柳永感傷的季節，清秋的景物，常使他陷入離愁別緒的悲傷，和落魄文人的痛苦之中，用景與情交融的寫法，使他的作品達到了極高的藝術境界。他最有名的作品有〈雨霖鈴〉、〈鳳棲梧〉、〈八聲甘州〉、〈望海潮〉等。「楊柳岸、曉風殘月」，更是膾炙人口的千古名句。

柳永詞選

• 望海潮

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雲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重湖疊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嘻嘻釣叟蓮娃。千騎擁高牙，乘醉聽簫鼓，吟賞煙霞。異日圖將好景，歸去鳳池誇。

• 鶴沖天

黃金榜上，偶失龍頭望。明代暫遺賢，如何向。未遂風雲便，爭不恣狂蕩。何須論得喪。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 煙花巷陌，依約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尋訪。且恁偎紅翠，風流事、平生暢。青春都一餉。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 雨霖鈴

寒蟬淒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 八聲甘州

對瀟瀟暮雨灑江天，一番洗清秋。漸霜風淒緊，關河冷落，殘照當樓。是處紅衰翠減，苒苒物華休。惟有長江水，無語東流。不忍登高臨遠，望故鄉渺邈，歸思難收。歎年來蹤跡，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妝樓凝望，誤幾回、天際識歸舟？爭知我、倚欄杆處，正恁凝愁。

• 鳳棲語（亦蝶戀花）

佇倚危樓風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草色煙光殘照裏，無言誰會憑闌意？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 曲玉管

隴首雲飛，江邊日晚，煙波滿目憑闌久。立望關河蕭索，千里清秋，忍凝眸。

杳杳神京，盈盈仙子，別來錦字終難偶。斷雁無憑，冉冉飛下汀洲，思悠悠。

暗想當初，有多少、幽歡佳會；豈知聚散難期，翻成雨恨雲愁。阻追遊，每登山臨水，惹起平生心事，一場消黯，永日無言，卻下層樓。

• 采蓮令

月華收，雲淡霜天曙。西征客、此時情苦。翠娥執手，送臨歧、軋軋開朱戶。

千嬌面、盈盈佇立，無言有淚，斷腸爭忍回顧？一葉蘭舟，便恁急槳淩波去。

貪行色、豈知離緒，萬般方寸，但飲恨、脈脈同誰語？更回首、重城不見，寒江天外，隱隱兩三煙樹。

• 夜半樂

凍雲黯淡天氣，扁舟一葉，乘興離江渚。度萬壑千岩，越溪深處，怒濤漸息，樵風乍起，更聞商旅相呼。片帆高舉，泛畫鷁、翩翩過南浦。望中酒旆閃閃，一簇煙村，數行霜樹。殘日下，漁人鳴榔歸去。敗荷零落，衰楊掩映。岸邊兩兩三三，浣紗遊女，避行客、含羞笑相語。到此因念，繡閣輕拋，浪萍難駐。歎後約丁甯竟何據？慘離懷，空恨歲晚歸期阻。凝淚眼、杳杳神京路，斷鴻聲遠長天暮。

• 玉蝴蝶

望處雨收雲斷，憑闌悄悄，目送秋光。晚景蕭疏，堪動宋玉悲涼。水風輕，蘋花漸老，月露冷，梧葉飄黃。遣情傷，故人何在？煙水茫茫。難忘，文期酒會，幾孤風月，屢變星霜。海闊山遙，未知何處是瀟湘？念雙燕、難憑音信，指暮天、空識歸航。黯相望，斷鴻聲裏，立盡斜陽。

• 少年遊

長安古道馬遲遲，高柳亂蟬斯。夕陽島（亦有作「鳥」）外，秋風原上，目斷四天垂。歸雲一去無蹤跡，何處是前期？狎興生疏，酒徒蕭索，不似去年時。

下章預告：多情公子晏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