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生子被鬼所附，聾啞癲癇。聽說耶穌能醫病趕鬼，父親帶著兒子前來。耶穌說：「你若能信，在信的人，凡事都能」，父親如何擁有這樣的信心？

太陽西斜，聽到園主喊「收工了」，我將籃筐裡的無花果全數上交，領了工錢，往家走。家就在不遠處的村落，太陽已下沉，餘暉照耀山上，山頂顯得明亮光輝。

望著映在地上背脊微彎的長影，再看看這雙磨出厚繭的粗糙雙手，我將汗水從黧黑的臉上擦掉，加快了腳步，心中惦念著兒子，「不知道帕結今天過得如何？」

將近家門，突然聽到一陣倒地的聲音，我連忙放下籃筐，進屋去看個究竟。屋裡一盞如豆燈火將要熄滅，帕結蹲坐在角落裡，像是被什麼東西摔在地上，忽然大叫，身體抽動起來，口裡流出白沫，牙齒緊咬著，枯乾的身體，像一根乾樹枝在地上翻來覆去。

我立刻拿一塊布塞在兒子的牙齒間，免得他的牙齒咬到舌頭受傷。帕結被啞巴鬼附著，每次發作總要折騰幾個時辰，現在帕結已精疲力竭沉沉入睡了。我們夫妻倆才得鬆一口氣，我把今天在果園內聽到的消息告訴雅娜。

「耶穌來了，來到咱們小鎮，他的學生也跟著來了！」

「耶穌是誰？」雅娜好奇地問。

「小時候聽父親說，彌賽亞要來，大家都傳言耶穌是彌賽亞！他行了許多奇妙的事，醫病、趕鬼，許多人得了醫治！」

「你要帶兒子去找耶穌？」雅娜驚訝地問。

「我們總要試一試呀！」我安撫她，「看來，只有耶穌能救帕結了！我只要到耶穌面前，問題就會解決。」

我握著雅娜的手，在搖晃的燭光下，露出一絲笑容，雅娜也笑了，我們互望著對方，那是許久未有的事了，像是黑夜盡頭露出了黎明的光。

次日清晨，我催促雅娜把帕結打點好，帕結的個頭已高過我，但像穿衣、盥洗、吃飯這樣的事，還需要人幫忙。我叮囑雅娜在家休息，就牽著帕結的手走出家門，去找耶穌。

走在路上，我們父子倆總會吸引人的目光，多年來我早已習慣了。我看見人們都往山腳下走動，聽見路人說「耶穌來了，耶穌來了！」我把帕結的手拉得更緊，生怕他走丟了。

山下聚集了好些人，他們好像在等人，不時引頸而望，望向通往山頂的路。我上前詢問他們：「耶穌在哪裡？」有人回我說：「你找夫子，他在山上，還沒下山，有什麼事嗎？或許我們可以幫忙，我們都是他的門徒。」

前一陣子還聽過門徒的事，他們一對一對去到加利利，醫好許多人，又趕出許多污鬼。只要能救帕結，我不會輕易放棄任何機會，於是我乞求門徒：「我的兒子被鬼附，求求你們幫他把鬼趕出去！」

門徒滿口答應：「您放心，大叔，把兒子交給我們吧！」帕結看見陌生人就會退縮，有位門徒走近他，說：「你這污鬼，奉主的名，我吩咐你從這年輕人身上出來！不得再進去！」帕結的臉立即變得猙獰，直翻白眼，並且狂笑不已。另一位門徒見狀，補充一句：「奉主的名，你給我出來！」帕結倒在地上滾來滾去，兩位門徒大聲喝斥：「奉主的名，到你該去的地方去！」帕結隨即翻滾著，掉進水潭，像被人丟下去的。

有人把帕結從水裡救上來，他全身冷得發顫，我脫下外衣給他搭上，但帕結依然兩眼髮直。忙了老半天，什麼都沒發生，門徒感到懊惱，彼此說：「我們從沒失誤過，這次，怎麼會？嗐！」、「看來，還是得等夫子回來！」、「大叔，讓您失望了！」我如呆子般站在原地，心沉入水底。我和帕結沒有離去，默默地等，等候另一個希望。

前來看熱鬧的人多了，連文士也來了。文士在一旁冷言冷語地說：「趕不出去，是不是能力不夠啊？」另一位附和著：「耶穌的門徒也不過如此，學生如此，看來老師也強不到哪兒去。」

「你們不可污蔑我們老師。」門徒反駁。

文士和門徒爭吵、辯論起來，群眾跟著起哄。他們越爭論，就越有看熱鬧的人往裡鑽。我們父子倆被迫退出人群，完全被人遺忘。

為什麼他們趕不出去？難道是惡鬼太難對付？我們和這惡鬼纏磨多年，帕結的身心飽受摧殘，雅娜身體不支病倒，我也筋疲力竭。

我牽著帕結的手，回想起他出生時可愛的模樣。那時我數著他的手指和腳趾，完好無缺，心中不住讚歎：「神啊！謝謝你賜給我們產業，這孩子受造何等美好！」

雅娜身體孱弱，生了帕結後便無法再懷孕，他是我們的獨子。

我們夫妻倆眼看著帕結會爬會走，難掩為人父母的喜悅。他的一舉一動牽動我們的心，他牙牙學語時，我一字一句地教他背誦經文；到他會走路時，我們父子倆到外頭一起撿樹枝、捆樹枝、把樹枝背回家。

沒出事前，我們的生活很美好。什麼時候出事的呢？是那天，沒錯，雅娜向我述說過。帕結還沒入猶太會堂讀書，他和鄰居孩子四處遊玩，這般年齡的小孩喜歡模仿，活潑好動，充滿好奇。

千不該萬不該，丟珥家辦喪事，帕結和鄰居孩子以利押遇見喪葬隊伍，跟著唱起輓歌，模仿喪禮哭泣。

那天帕結回家後，整個人就不對勁了。他變得面目猙獰，發瘋似的在地上打滾，孩子們看了四處亂竄。

「帕結，你怎麼了？」雅娜問，兒子好像被什麼掐住脖子，說不出話來。他跌在地上滾來滾去，口中流白沫，牙齒咬舌頭。「你說話呀！聽見爸媽叫你嗎？」帕結變成了啞巴，也無法聽見。原來惡鬼在不經意間進入他身體攻擊他，使他害了癲癇。

「以利押，不准你上他家去！要是給我知道，我就罰你！」父母們都禁止自己的孩子找帕結。

「以南家那個孩子，說話一向伶俐，怎麼現在又聾又啞？」左鄰右舍對帕結指點點，他成了大家的話題。

最令我痛苦的是，兒子無法和我說話，也聽不見我說的話，父子倆中間彷彿有一道無形的牆阻隔。每當污鬼攻擊他時，看到自己的孩子受苦，卻無法減輕他的痛苦，我只能無助地看著帕結受折磨，恨不得自己有能力把汙鬼趕出去。

孩子的媽全天守候著，擔心他落入水裡、火裡，她睡不好、吃不下，美麗動人的面容變得憔悴。她經不住長期煎熬，不支病倒。我往來奔波在果園和家園，下工後回去照顧兒子、安慰妻子。現在我也無法負荷，壯實的身體變得瘦弱。原本完整幸福的家和活潑可愛的孩子，一下子落入黑暗，光明的日子似乎遙遙無期，我內心的痛楚無人可訴。

耶穌會醫好帕結嗎？還是我們要再一次接受打擊？千百年來我們祖宗等候的救主，就是他嗎？耶穌是先知們所說的彌賽亞？他來要做我們的王嗎？他來要復興我們以色列國，打倒羅馬政權嗎？他是神？還是人？

他做了許多人無法做的事，行了許多神蹟奇事，從他所做的就能認出他是誰。父輩所講，先知書中記載的：「開瞎子的眼，領被囚的出牢獄，領坐黑暗的出監牢。」這就是彌賽亞的記號。對了，我還聽說那位施洗約翰公開指認過：「看哪，神的羔羊，除去世人罪孽的！」

在我身旁的帕結已不耐煩了，剛才他著實吃了不少苦頭。我們等候帕結得醫治已經多時，何不再多等一會兒呢？我擁抱著他，讓身體的熱度溫暖他的心，說：「帕結，不要著急，我們要等一位真正的大醫生！」

遠遠看見有幾個人下山，正往這邊走來，「耶穌來了！」群眾中有人喊。我在擁擠的人群中，踮起腳，想探頭看個清楚。走在前頭的先生穿著平凡，看來平易近人，臉上發光。後面尾隨的三個人中有位年紀較大，滿臉大鬍子；還有一位年輕小夥子；另一位則在兩人中間的年紀。這三個人談笑風生。

四個人中，究竟誰是耶穌呢？

文士和門徒正在爭辯，雙方相持不下，圍觀的群眾越來越多。門徒們向著那位臉上發光的跑去，問他的安。我想他正是耶穌。

他問門徒：「你們和他們辯論的是什麼？」

機會來了，為了能爭取耶穌的注意，我拉著帕結的手奮不顧身地鑽出人群，還沒等門徒回應，我便喊道：「夫子，求你看顧我的獨生兒子！」

一到耶穌跟前，我立刻跪下，把累積的苦情一吐為快：「主啊！憐憫我的兒子！ 他害癲癇的病很苦，他被聾啞鬼附著。無論在何處，鬼捉弄他，把他摔倒，他就口吐白沫，咬牙切齒。邪靈不停地傷害他，不肯甘休，使他無法逃脫。」我停頓一下，無奈地望著耶穌，接著說：「我帶他到你門徒那裡，他們卻趕不出鬼。」

他專心聽我，然後仰天觀望，嘆了一口氣，說：「嗐！沒有信心的世代！」又面向門徒說：「我要跟你們在一起多久，你們才會明白呢？我還要忍耐你們到幾時呢？」然後對我說：「把你的兒子帶到這裡來！」我這才發覺兒子不知跑哪兒去了。

門徒把帕結帶來，帕結一見耶穌，鬼就叫他重重地抽風，倒在地上，翻來覆去，口吐白沫。群眾開始躁動，帕結所到之處，人們紛紛讓出空位；孩童掩面而泣，婦女馬上將嬰孩抱起安撫，有男子想要上去制伏。

在一片慌亂和驚叫裡，耶穌問我：「你兒子得這病多久了？」我憶起那些驚心動魄的情景，回答：「從他小時候，鬼不斷把他扔在火裡、水裡，要將他滅絕。要不是我們看得緊，不知會發生什麼意外。」我不想再提起那些不堪的回憶，說：「你若能做什麼，求你憐憫我們，幫助我們。」

耶穌拍拍我的肩，將我扶起來，一股暖流沁入我心。他輕聲對我說：「你若有足夠的信心，對有信心的人來說，一切困難都能解決。」

耶穌的目光帶著愛，我注視著他的眼睛，恐懼頓時消散，眼睛一亮，力量一振，過往的陰霾一掃而光。我懊悔自己的心死，流著淚對主說：「我相信你能，但我的信心不夠，求你説明。」我內心充溢著從未有過的喜悅，看見盼望。

他先醫治了我，然後才是帕結。

眾人都跑上來，要看個究竟，耶穌斥責附在帕結身上的污鬼：「你這聾啞鬼，我吩咐你從他裡面出來，不得再進去！」那鬼喊叫，帕結大大抽了一陣風，在地上翻滾，鬼就出來了。

帕結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大部分人認為他不行了，發出失望的噓聲。我站在原地，用急切的目光定睛望著耶穌。

耶穌拉著帕結的手，扶他起來，他就站起來，耶穌把帕結交給我。

帕結許久沒開口說話，竟然喊出：「爸爸！」我聽見立即回應：「帕結，我的孩子！」多年的期盼終於實現，我們父子相擁而泣，連忙向主耶穌稱謝。

眾人嘖嘖稱奇：「神的大能戰勝黑暗權勢！」歡聲雷動，不久人群漸漸散去。

-END-

作者簡介

多果

台北市立教育大學兒童發展碩士。曾任德文編譯，2015開始寫作，2016遇見創文後學習文字事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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