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毛是志同道合,交篤言深。民國56年我們考進政大,他是歷史系,我是政治系。在成功嶺初識,大學4年他並不太看得起我,認為我是小聰明不讀書之人。而他那班是歷史系第一屆,班上除他外幾乎都是女生,他年長,把這些女同學全當禁臠,要保護她們的名譽貞操。與他最要好的是蔡亮亮。後知到我與一經濟系的同學嚴少梅,竟在校外宿舍看過他班上女同學洗澡,毛更是認為我實欠道德重整。

不幸,大歷史又把我們倆拉在一起,我們又同考進政大東亞研究所。大概沒人願與我合流,毛被拉差,我們就同房兩年。我是晚上磨牙,他打呼,兩個人就咬牙切齒送做堆。

他把我當怪胎,看我每天拿把氣槍在打東亞所車道上的蝸牛,還向他說我與東語系一女同學在東亞所下山道旁湯恩伯墳墓的「倩女幽魂」之抗蚊戰。後來我說我最崇敬湯的義父陳儀(湯原名克勤,為陳儀改名恩伯。他最好的朋友就是雷震),乃就是湯不勝我抱倩女坐其墓碑之擾,魂附我身,必要我為他乾爸爸申冤辯誣也。毛聞言哭笑不得,說這是我國近代史最鬼異之事,講完哈哈大笑。

其實跟我們兩個最好的老師,是東亞所的副主任郭華倫(郭乾輝),他是被捕自新的最資深共產黨人(抓到台共蕭道應,蕭子開平後與郭情同父子)。有一年我們倆去他家拜年,郭老師說:「胡耀邦,紅小鬼。我騎馬,他跑路。」還說:「我與葉劍英都從梅縣出來革命,參加長征,過雪山,軍次草地,弟兄們還看我們倆在雪地賽馬。」

毛鑄倫常說「你的論文差點不能通過,指導老師鄭學稼不喜歡你,要不是郭華倫保你,你哪能兩年畢業?」

民國74年我進新聞局,外派紐約新聞處,隔年文工會送東亞所畢業在校教書的同學,暑假到哥倫比亞大學進修3個月,毛鑄倫就住到我家來,他打地鋪,女兒那時候1歲多,就在毛身邊跑來跑去,看這個怪人,還嚇哭過,毛談起就憤憤。

有一天在飯桌上,我對太太說:「叫不要做那麼多菜,妳怎老不聽?浪費!」毛後來說:「我當時聽了筷子都收回來了。可恨。」

毛願助人,有天沒頭沒腦地說:「我有一點餘錢,可以借給你一點。」有個好友鮮正台,向他借了不少錢,但此人迷電玩深,有天在街上跌倒就沒起來。

毛母早逝,與我同是貴州人。毛常笑母,說黔驢人無三兩智,沒出幾個人才,所以我媽見你就覺得光耀鄉里,叫我多向你學習,我知你深,斤兩就那點,只有苦笑。老母實識人不清也。

我認識了柏楊(郭衣洞)後,才知道郭與毛鑄倫的父親毛祖讓交情深,郭還借住過毛家一陣。後郭因為移情別戀離開了「救國團」,到處罵三作牌講民主,有日毛父生日,郭就帶新婚的嬌妻來,有向同儕驕示自己活得不錯的意思,不幾年就被關。

我後來與李敖善,但李談起毛就忿忿,說:「他與胡秋原還共同告過我」。

本來我住民生社區,與毛家近,90年代常就帶一家人走去松山機場旁他家,隨去隨吃,兩家兒女也極熟,一起長大。

後我搬遠了,過去10年就是我倆3個月去一次好市多(COSTCO),他有卡,我們逛吃嘗食,談政治,然後請他吃一個熱狗跟可樂,我吃蛤蜊巧達湯。毛太魏麗貞說他就是喜歡吃甜食,身體不當心。兩年前他腿不好,就連推著車走逛也停了。

【未完待續,郭冠英專欄每周三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