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中在白色恐怖、動員戡亂之下仍有一個相對自由的空間,就在覺樓各個社團的辦公室裡,不受許多校規的拘束。當時校規規定男女不能並肩行走,可是在覺樓裡,不存在這些思想和行為的拘束。

我進入板青之後,總編輯楊正華打算在校刊製作一個選舉的專題,討論選舉和政黨政治的種種問題,我被指定協助這個專題的編寫。為了寫這個專題,我到光華商場和《聯合報》社找資料,在這過程中認識了《自由中國》,也因此接觸了雷震、傅正等歷史人物資料。這對我現在的法政研究工作有很大的影響,開啟了我蒙昧的雙眼。

當時校刊的編輯風格,35期到37期都是由學生主導,和前後由學校教職員主導者,呈現出明顯的差異。舉例來講,35期的校刊封面是學生手繪的一條蟠龍纏繞著象徵「35」的巨柱,內頁則進一步延續龍的主題,學生手繪的蟠龍蜿蜒成萬里長城,學生詩吟在其上題寫「龍的傳人」4個字,學生的書畫都很好,但用跨頁來刊登他的作品,做法上也很是大膽。

那幾年國家正值多事之秋,外有台美斷交的衝擊,內有政府對黨外反對運動的鎮壓,這個封面表現出學生知識份子對於國事的憂思與自許;36期是楊正華他們到攝影棚拍的,板青男女生的手爭搶一份手稿的照片,握著稿件的手充滿自信地高高舉起,你可以看到板中青年的意氣風發;37期的封面則是葉榮文的作品,象徵熱血的鵝卵石圍著一葉新綠的菩提,你看到板中青年對生命的熱情。

那些鵝卵石是葉榮文、我和何榮幸到台北市外雙溪河邊去撿的,照片也是在攝影棚拍出來的。至於那前後的34、38期,封面則都是慧樓,拍得端端正正,但毫無生氣。

參與校刊編輯主要是在高二時,當時我的功課被當得亂七八糟,但是人生很長,不必在乎那一年、兩年、那幾個月,不必在乎3年內一定要考上大學、學校升學率如何。教育是百年樹人,要讓學生從中自省認清人生方向,不要迷惘。時間到了,他自己會振翅高飛,自行覓食。我在社團活動中,體會到這一點。

當時學校有個編制叫「安全維護祕書」,專門負責校園裡的思想管控,後來張鎮民校長從省立基隆高中調來板中,他讓安全維護祕書尤文治充分發揮東廠的功能,最後終於對校刊社同學們開刀。我母親在我六叔陪同下親自到校了解經過並要為我求情,我們全家都籠罩在白色恐怖的氣氛中,我當時並不了解為什麼父親不願出面處理,後來才知道他年輕時曾經受到政治迫害,擔心舊案被掀出反而害了我。

我的母親既恐懼又勇敢,她被尤文治質問道:「妳知不知道妳的小孩在看什麼書?」我母親回答說:「讀大學聯考要看的書」,安維祕書反駁道:「他有看過魯迅」。「看過魯迅」成為一種思想問題,說實在的,這種校園氣氛的轉變,我完全無法適應,很多同學也很難接受。

(作者為國立台灣大學國家發展研究所法學博士、國立中央大學客家語文暨社會科學學系兼任副教授)

【未完待續,曾建元專欄每周五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