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意中聽到蕭煌奇的歌「阿嬤的話」。

  蕭煌奇是一位可敬的歌手，雖然眼盲但是對於人生卻樂觀以對。影響他最大的是他的阿嬤，阿嬤疼他、愛他，阿嬤的身教及阿嬤的話影響蕭煌奇的一生。因為工作的關係，蕭煌奇在阿嬤往生時無法陪伴在身邊，算是他一生中無法彌補的遺憾。

  聽到蕭煌奇這麼真切的歌聲，我也回想起我的阿嬤。

  但跟蕭煌奇不同的是：我小時候並不喜歡我的阿嬤。因為我的阿嬤有四個兒子四個女兒，其中一個女兒早夭。我的爸爸夾在中間，是男生中的老三。自小老爸就會跟我們說阿嬤偏心的種種事情。說阿嬤總是最疼大伯，分家的時候把好的田地都給大伯。也最疼小叔叔，常常對小叔叔最偏心。老爸夾在中間是爹不疼、娘不愛。

  媽媽生小孩時，阿嬤也沒特別幫媽媽坐月子，媽媽除了要照顧剛生下的小寶寶以外，還要自己坐月子、作家事，稍有怠慢就會被阿嬤罵。

  所以，我從小對阿嬤印象就不是很好。我總覺得她長得好像虎姑婆。那時老爸帶著全家大小在高雄打拚，每當阿嬤到高雄來看子女時，偶爾在我家過夜，每次我都是被分配到要跟阿嬤睡，我當時總是一百個不願意，非得大哭一場不可。最後哭累了還是得乖乖任命的跟阿嬤睡。我還依稀記的阿嬤當時的表情：這孫女也太不乖了吧！

  後來，老爸因為在高雄不是作的頂好，及常常思念故鄉的緣故，於是就在我小二升小三時，決定搬回鄉下老家謀生。所以，我們這群孩子就得常跟阿嬤有所接觸。

  老爸老媽因為做生意及務農的關係，常常早出晚歸，所以反而阿公阿嬤最常跟我們生活在一起。小學中午回家吃午餐，是阿嬤煮的。阿嬤的魚總是熱了又熱，到最後變得像牛皮一樣硬，因為阿嬤很節儉，她認為吃不完就不能丟掉，所以同一隻魚可以照三餐連續出現在飯桌三天。

  阿嬤是我們學作菜的啟蒙老師，小三回到鄉下後，就開始學煮飯、洗衣、切菜餵雞鴨、提水用大灶煮熱水洗澡。每當工作時間一到，阿嬤就會拉開大嗓門，呼叫我的名字要我工作了。當看到同學、鄰居還在玩，我卻要工作，我就會非常討厭我的阿嬤。另外因為她有時候罵人真的很難聽，會傷害小孩幼小的心靈。於是我們三個小女生總會利用閒暇時，說阿嬤的不是。

  阿嬤最重男輕女，所以最疼牛眼大哥，牛眼大哥不用做家事，作家事的都是女生，對此總讓我們三姊妹憤憤不平。所幸我們吆喝牛眼大哥提水時，他還會在雌威下乖乖照做。

  每當我們跟媽媽投訴，媽媽總是說阿嬤也很辛苦，要幫忙照顧妳們這些小孩，雖然老一輩的教育方式年輕人無法接受，但是要忍耐。

  忍忍忍…當白開水及大妹到青春期以後就忍不下去了，就會跟阿嬤「應嘴應舌」（頂嘴），所以阿嬤老是會打電話跟在高雄的親戚姑姑叔叔們投訴，投訴這些孫子，如：白開水真的很「搞怪」（不乖）…怎樣怎樣…。當下次姑姑們回鄉看阿嬤，看白開水的眼神就會怪怪的。

  阿嬤每個暑假或寒假就會帶兩個妹妹到高雄姑姑家玩，一住就是兩個禮拜或一個月。姑姑家家境很好，又非常孝順阿嬤，每當兩個妹妹從高雄回來，總是會有新衣服及零用錢。

  白開水則很少跟阿嬤一起去，除了一次不能有太多小孩去怕會不好意思以外，另一個不去的理由是白開水有隱疾---會尿床。只要晚上多喝一口水，或多吃一片西瓜，保證早上床單一定是濕的。雖然看遍醫生或求神拜拜也無效，這個毛病一直要等到國小畢業後，才逐漸好轉及根除。

  長大後才知道原來有孩子的泌尿系統因為某些原因發育的慢，所以容易會有尿床的行為。尿床的時候自己是不知道的，也沒做甚麼去上廁所的夢，就這樣睡死了，可是隔天就尿床了。雖然對媽媽及阿嬤千交代、萬交代要記得起床上廁所的事很想盡力執行，但就是無法執行，所以常被罵。真的很冤枉啊！

  記得有一年爸媽為了生活到台北去謀生，所以家裡就真的只剩下我們這些小孩跟阿公阿嬤相處了。阿嬤凌晨一兩點時一定會上樓來叫醒我上廁所。我瞇著迷濛愛睡的眼睛爬起來上廁所，阿嬤就坐在我的房間門口監督我做這件事。當時冬天的夜晚好冷，要離開暖暖的被窩好痛苦，但阿嬤一來叫，我就得起床。那時覺得阿嬤好討厭，但卻沒去想到那麼冷的冬天，阿嬤犧牲睡眠來叫我起床是多麼的了不起。

  阿嬤…，對不起…。

  阿嬤平常對於神佛非常的相信，相信到生病時寧願去問神吃香灰，也不去看醫生。我有一位早夭的姑姑，聽說就是因為這樣延誤病情才鑄下遺憾。當阿嬤年紀越來越大，對於死後之事也開始擔心了起來，常看見阿嬤手持念珠念阿彌陀佛，不然就是拿著地藏經用台語一字一字吃力的唸著，因為阿嬤書讀得不多，所以唸佛經對她來說並不是件簡單的事。

  偶而她會把在一旁玩的我們抓過來問：「這個字怎麼唸？」當時就會覺得阿嬤好討厭，可是又不得不回答阿嬤。有時一些字對國小的我們真的也滿難的，就會跟阿嬤說不知道。阿嬤只能跳過繼續念下一句。那時的我們常跟媽媽說：「阿嬤作人這麼壞，唸那些阿彌陀佛有甚麼用！」。媽媽總要我們不能這麼說，要尊敬阿嬤，阿嬤也幫我們家很多忙…等等。當時小孩子的心裡就是想：媽媽真的是太善良了！

  阿嬤年紀越來越大，身體也越來越不好，糖尿病、高血壓都一一出現了，更常往返於高雄與雲林，人身體不舒服就希望子孫能注意到她，所以常常喊這裡痛那裏痛，希望人家能多關心她。也開始說誰誰誰不孝，誰誰誰怎樣，滋生了一些是非，造成兒女心中不能抹滅的傷痛。後來，阿嬤就在我高二時往生了，結束了她在子孫心目中爭議的一生。

  一個人好與壞的定位往往在於她對跟她接觸的人之間的互動關係。像是牛眼大哥是阿嬤心目中的金孫，所以阿嬤好疼他，總把最好的都留給大哥。所以對大哥來說，阿嬤應該是一個很好的阿嬤。而對於我們這三個小女生來說，阿嬤總是等到蛋糕都放到長螞蟻了，才叫我們一起去吃蛋糕。平常又吆喝我們做東做西，所以我們會認為她是不夠可愛的阿嬤。阿嬤老是說女生早就是要認份，她們小時後也是這樣走過來的…。

  其實平心而論，不管如何都應該要感謝我的阿嬤，雖然我不是那麼喜歡她，但是是她教會了我許多生活上的技能，也讓我更有毅力去面對一些挑戰。說不定當時我們這些小毛頭不喜歡她，而她也說不定也不喜歡這群不受教的小女娃，但為了一份責任感，她堅持的演好自己的角色，不然她也可以落得輕鬆自在，不用扮黑臉盯東盯西字討罪受。

  所以，阿嬤我還是要在此鄭重的跟您說聲謝謝！也希望您在另一個世界能夠過的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