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晨間通勤的簡單愉快，遭曉子的簡訉攔腰截斷，像有隻烏鴉飛入車廂，拉灑一垞垞的稀痢，片時煩惱牢騷淌流，K亟需鑽石掃帚、黃金拖把。

社𥚃的財務長小和田懽先生，渾身貛的身段，慣性叼咬嘮叨，小和田今晨有新的騷燥：「熊市來了，中國官方這一不讓螞蟻的股票上樹（市），負面效應嘩然，衝擊市場預期，拉下了日經和恆生指數。」這是晨間會報的閒扯寒喧，K隔著會議長桌，遠遠的兼聽，尋思：「若單純的不以人廢言，這貛倒拉起一道曙光。」再三推敲，好一個突來靈感。

同日下午，K急約里美悠亞出來，在西村咖啡店面敍。其人任職「住友海上保險」的放款部，幾乎年年登門推銷，託懇敝院的不吝多收用爛頭寸。

「佛洛依德完戲，愛因斯坦撐不住，K老師，您該怎麼辦？」里美悠亞談起，輕鬆打開話匣。

K聳肩答道：「悠亞小姐，心理文學柔軟，物理科學剛硬，兩者之間就是生活，生活要過，也得享受。」不喘不疾輕撥千斤，但這女人饒富趣思。

「欵，享受一點正解，活出一堆誤會，」里美笑稱，這時服務生送上她的、K先代點的冰淇淋聖代，「我值得一鉅盆的卡路里？」

K推薦説：「西村鎮店之寶，您非嚐不可，再配藍山。」打定主意，聖代可口養眼，誰能不喜？

她盈盈樂道：「您可記得早些年前，我們聊過，西村咖啡店若有意頂讓，當義無反顧集資取代，那可真是令人振奮的想法。」

K素豪重燃，𣈱言：「現代的摩卡咖啡，更是我起床動機。」

里美夸夸喜道：「微苦回甘的腦震盪，來自新創的發酵煎焙，噴加生奶油的油泡，添入我們過溢的讚美。」侃侃的咖啡經典，一泄不知盡頭。

「那是殖民風的星巴克、所打不過的。」K發抒，同感被激振，就順便踹一下人工加味的咖啡。

「星巴克自然敬謝不敏了，但K老師的葫蘆裝啥藥啊？」她問道，沒忘記拉回正題。

「我想籌些買咖啡的碎銀，」K接著說出，執禮恭敬，「要勞煩您幫忙引介，做即期融資，希望有選項可加速手續。」

「您預定的數額和期限呢？」里美做確認，神色很泰然。

K舉抬食指，比一，說：「最好是兩天內，就能取得信貸。」她聽瞧微笑，逕搯嚐聖代。

隔天午前即來了位三井銀行的專員，一俟接過來者的名片，K不讀不疑：「琦玉支店系長，里美洋太？」他的年紀不到三十，一副熱心上進樣貌。

「您的相關資料，我預先查核完畢了，K老師，選的是融券或貼現？」洋太小伙子道，意指房契稅單、信用債權等，K在昨天先交給了悠亞小姐。

「謝謝您從琦玉趕來，呵呵呵，大晴天借雨傘，仍需要許多資料來佐證，」你低調的解説，實情並非孔急需錢，「我選擇的是融券。」

「幸好是票券，依我媽猜測，您可能投資，南極蓋溫室，種植咖啡樹。」他哈哈的笑道，迅速理妥文件。果然是悠亞家的公子，K直捷簽章具結，接過信貸函，再謝洋太才送他離去，回頭向社內告假兩小時，出門邁到隔街的野村證券行。

自稱江角的野村專務，看似另一位處心向上的小青年，K道明來意，趁他找連紀錄時，信口說：「替我買進一千隻的螞蟻吧。」口氣像北野武。

江角嘿嘿乾笑，道：「喔喔，這禮拜的發燒新聞，可是，中國孵不出來，還爬不到日本。」翹唇比志村健。

「沒魚蝦也好，我專買軟銀，要%#¥€支，」K幌搖頭的說，是小泉純一郎的招牌幌搖，「馬雲栽根斗，孫正義掉漆。」

他蹙眉嘆喟：「太可惜了，他們都不是日本人。」一撇濃眉，直追松本人志。

江角比對行情，敲計算機，印列單據，穩重報告：「合計一億又十二萬七仟圓，含手續費，須整數現繳。」

K遞交三井的信貸函時，催促地説：「全押，趕請收盤之前買齊。」

他笑納並提醒：「不混合買些Uniqlo和Sony嗎？為了平衡風險起見。」K裝沒聽到，以速決速解。

他加解釋道：「K-San，採購國內的專股，可以申報減稅福利，」掏出補助條例，「相對的，軟銀在海外曝光過多，風險管理超難。」無奈地盯著K竟然一無反應，而K默默的捉狹他，小國際自慚，大日本壯膽。

江角作最後掙扎，復道：「軟銀的市值，狂瀉了三成... ...」但K飛快簽署，頷首致謝。

K衷心紮實，自言自語：「連五天跌停板，越跌只會越旺，我捲起了褲管，給它潦落去囉。」

實驗室無甲子， K照舊朝九晚十二，直到曉子電再電三來催討，Ｋ的佛系投機、總須告一個段落。K遙控江角和洋太，交辦如此與這般。持股全數脫手，滙還三井的一億，繳清野村工本費和所得稅，禮謝二位小青年各兩月的薪資，餘額即請擕來現鈔。江角才三個禮拜未見，這時變了個人，「跌跌跌漲漲漲漲，K大老闆，您會變戲法，」他狂獻殷勤的諂道，「您下次再要進場，務請指定我經手，我也先喬借一億！」

K點頭嘉許他的不求甚解，心想：「同穿一條袴子的，含馬雲、孫正義、沙烏地阿拉伯的王儲；投資交錯盤根的，必阿里巴巴、軟銀、沙美石油公司，任何一造豈可容忍骨牌崩盤？」

K提早返家，掂掂捆疊的現鈔，嗅嗅臭墨，有些懊惱忘了改要硬幣，若果差使大卡車載運，那可絕了。將就用著大牛皮紙袋，裝納這堆贖身錢，不一刻，中島曉子開門直入。

「希望啊，像個江湖郎中，不時跑來撞騙，」她甫進門，劈頭就道，「快樂呢，是失去之後才真有感。」K業已習慣，絲毫不為所動。

「曉，過去的是非對錯，全部裝在袋中，往後不必再見。」K怔怔的説。

日本婆子究非省油，拎起牛皮紙袋，直嗆：「喏，這你拿去更換門鎖，看能不真讓我心死。」尖號之際，從中抽出一張福澤諭己，扔到地板，氣忿地衝了出去。

Ｋ思想起孫文、胡適、李叔同，皆曾踽踽此處，他們勢必也領教過里美和曉子這類性格的本地人等。贖回了賣身契，沒動搖到老本，熊市轉牛市間，撿拾簡單愉快，取諸東瀛，散諸東瀛。Ｋ緩氣彎蹲，撈起地板上的一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