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夜晚，這所座落在鄉村田壠間的私立初中，早被暖風薰來的青草味和永無休止的蛙唱蟬鳴重重包圍了‧

從四樓寢室的窗邊向北遠眺，越過籃球場和教職員宿舍，連結著校園和天際繁星的，就是一片廣袤而平坦的稻圃與菜畦‧在無垠的黑暗中，偶有隱形的火車頭領著一系列明亮的車廂呼嘯而過，像是拖曳著一串凌空飛掠的珍珠項鍊‧草叢間的蟲豸們被這幅景象驚得默不吭聲，直到火車頭的龍吟遠去，這群地頭蛇們才又聒噪起來‧

而不止一次的，克立就像現在，被一股酸楚的思鄉情愫嗆得熱淚盈眶‧其實早在熄燈號前，他打開父親寄來的餅乾和參考書時，就已經泫然欲泣了‧

他隨著詳和的酣聲共同起伏的思潮，突被一串急促的腳步聲中止‧正欲一窺究竟，耳畔已傳來豬小弟的叮嚀‧

「巧克力，我約了土匪和白癡他們到洗手間把事情擺平‧不用怕，他們同意和平解決‧」

豬小弟的眼神在黑暗中格外的誠摯與急切‧他勉強點了點頭，躡手輕足地爬下鐵梯，同時也看到兩個龐大的身影，朝浴室方向而去‧其中一個手上還夾了支菸‧

「既然豬小弟和模範生都代你求情，白癡和我也不想太追究‧」土匪甩下煙頭，漫不經心地用拖鞋底撥弄著‧

「但是，」話聲一頓，他兩眼眨也不眨直盯克立，「我們也不會太便宜你，否則同學間互相告密造謠沒人修理，就太沒規矩‧」

他從褲袋裏又摸出一支煙，在洗手台上輕敲了敲，連菸帶嘴湊向側坐檯上的白癡，後者很快遞上點燃的火柴‧

他深深吸了一口，重重地把煙吐出之後，兩眼調侃地盯著發楞的克立，嘴角露出一絲詭譎的笑容‧

「我要你去做一件事‧做完之後咱們扯平，誰也不欠誰‧」

說到這裡，土匪斜眼瞄了一下白癡，後者露出會心的微笑‧

「做什麼事？」豬小弟緊張地問‧

「沒什麼，很容易做的 ─ 去掀鐘麗華的裙子！」

「你說什麼？」克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麼，巧克力，連個女生都應付不來啊？」

「這，這算什麼條件呢？巧克力他這一做，不被退學才怪！」

「做不做隨你‧打小報告的事敢做，給你做大英雄，又扭扭捏捏啦！」

土匪站直身子，伸了個懶腰：「說老實話，如果你巧克力有種去做，我們以後會對你另眼相看‧否則啊 ─  」

他向白癡使了個臉色，兩人搖頭晃腦步出浴室‧消失在黑暗前，還回頭扔下一句話：「巧克力，你要一輩子當巧克力被人吃嗎？」

「別聽他的，我們另外想辦法‧」

「想辦法，你又要去告訴主任了？」

「不，不，」曉耕有點難堪，「總有辦法的‧」

「什麼辦法？」

「我 ─」 曉耕猛抓頭髮，「我再去和他們談‧」

「別自討苦吃了‧他們存心整我，談甚麼都一樣的‧」

「那麼巧克力，你打算怎麼樣呢？」

克立苦笑了笑，聳聳肩：「一輩子當巧克力被人吃，每天找臉盆，撿課本‧」

曉耕感受出克立的憤怒和凄涼，他沉默了‧

倒是克立看的開，繼續苦笑：「他們其實是看準我做不到，才開這個條件的‧」

他拍了拍曉耕委頓的肩膀，若有所悟地點著頭：「他要我們再去求他，然後再羞辱我們‧祇可惜 ─」

克立突然挺起胸膛，目光炯炯‧

「可惜什麼？」曉耕擔心地問‧

「可惜他們也有算錯的時候！」

曉耕睜大雙眼盯著他，像是從不認識眼前這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隔了一會，才不迭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