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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3/25 15:04:29瀏覽301|回應5|推薦17 | |
動亂平息,紛亂的日子迅速被人們努力淡忘,人人趕緊加快步伐追回前陣子所失去的經濟和時間。日子又回復以往的平靜。明茜重新上班後經常要加時工作,或不時在下班後跟同事或阿智哥相約看電影逛街去,來店裡吃飯的次數自然又少了, 對他又回復往昔那種高高在上的冷淡。他的寂寥和渴望又多了和深了一重。穿著套裝西裙,淺笑紅唇,抹上淡脂粉的明茜,看在光明眼裡是明艷照人的天人仙女,遙不可及地在天際叫他神魂顛倒和神傷。 進入炎夏的一個晚上,在雜貨店的晚飯接近終結時,老闆娘看著自己的飯碗自言自語又似對他說:「明茜要嫁人了……真的時間過得快呢,女兒就要嫁人了 ,本也沒想她這麼早嫁人的,不過,阿智是有前途的好青年。」歡慰中語調有一絲感慨落寞。 這突然而來的喜訊一下子尖銳地哽在光明的喉間,店裡的黃燈泡眨眼間變作慘淡昏黃。他盡力地把欣喜搬到面上去,喃喃地唸道,結婚嘛,這就好,這就好。但已吃不下碗裡最後剩餘的那幾口白飯。強作無事般把碗筷取到後面沉到洗碗盆中。摸索出香煙,習慣性地騎到店門前的鐵欄杆上去用力猛吸,連吸了兩支,又把第三支接上。今夜,街頭上的聲音都窸窸窣窣地響在另一個很遠的地方 ,不真實。今夜,右隔壁豆腐麵條制品店的腐香味帶種酸澀澀的嗆鼻。左隔壁的家用雜品店挨掛在門邊上的掃把很刺礙他的眼晴,店門兩邊那些紅紅綠綠的大小膠水桶很擠擁地,店內層層疊疊的瑣碎疊得昏沈沈,跟它再隔壁的洋服店那亮晶晶的小玻璃櫥窗裡 ,孤單巍立的示範性灰藍西裝服互相衝擊著。 一切都惘惘若夢。 接下來的幾個月,他更陰鬱勞動,煙抽得很兇,去到六號二樓的次數更頻密,牌打得和輸得特別起勁。店門關後內心難受得開始偷偷喝起土酒來。 明茜的一張驕艷欲滴的臉無時不在他腦門裡竄動。她進出店舖間時卻似沒見著他一樣。那種近在咫尺的距離叫他痛恨, 卻不知這痛恨該向何處去! 八月十三日是廖頒智和陳明茜的結婚大日子,這個日子一天比一天壓向他,難以言喻的一種失落逼迫著他,一口一口咬噬著他的心和神。他努力用為恩人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幸福來安慰自己。但,一切的自我安慰於他都是於事無補,他的心和魂魄似秒秒都給洗刷著的傷口,潺潺細細的不止息流痛。這一日前的兩個星期,他破天荒地買了他一生中第一套恤衫西褲,和一對黑皮鞋,而且是特意跑到先施百貨公司去買的。晚上把它用黑鞋油擦完又擦,在那黑皮鞋面的反映中看到自己的孤苦蒼涼。 八月十三日晚他是阿智哥的兄弟團成員之一,他混身不自然的穿起那一套恤衫西褲,腳上的皮鞋底硬硬的感覺讓他走起路來不便和不快意。刺亮的燈光下密密擺了二十多桌的喜酒,主家席舖蓋著大紅桌布,背後一個大金色雙喜字,人影卓卓流動。笑語祝賀浮游,他恍然地似走在一個舞台上去,一個只發生在他惡夢中的舞台。滿酒樓的喜紅色刺激得他從沒有過的情緒高漲地笑著說話,來勸酒的都給他一一搶著為新郎哥擋酒。有跟他相熟一點的都笑說,光明難得飲喜酒,高興得這個樣子的! 他手握酒杯,面紅耳熱地裂咀對人笑說:「我真的是第一回喝喜酒呢,第一次穿著得這樣斯文正經的,反倒似穿著馬騮衣服一樣了,看,看,就是混身的不自然暢快呢 !」他打著呵呵揶揄自己。好些人送過來一陣笑。 那晚,他在八、九成醉意下,在老闆娘和她兩個鄉里幫手摻扶下回到雜貨店門前。老闆娘謝過鄉里們的幫忙自己把他半扶半推地推進店裡去。 他挨著木櫃台坐到地上去,回店的路途上已經吐清了。事實上他整晚沒吃下多少食物呢! 秀姑到後頭洗手間去取濕毛巾,一小格子的洗手間頂上的昏黃燈泡照著四邊都起了黃褐色的玻璃鏡子。她今晚也喝了不少酒,久沒這樣子喝酒了,有一種暢快,親友的祝賀和笑語依稀還清晰地縈繞在她的耳邊。然而,這歡快中她又有種莫名其妙的失落感,女兒出嫁直讓她有種失去身體的一部份的感覺。她輕一搖頭,用手捧過一點水往燒紅的面上拍。在鏡中看到自己這張過了四十的臉,明顯開始有點鬆弛了。她想起自己結婚的那一夜,心情翻滾起來。想起,沉默的老丈夫多年來晚上要她的次數不多,是店中的工作繁多累極?是年齡大了所致?想起守寡這幾年來,晚間床上有時不知道是心太寂寥,還是身體的空虛,身子就是轉過來掉過去的睡不著。現在,女兒已經投進男人的懷抱了,宣告著她的寂寞將會更多更長。就這樣空虛到老死嗎?想到這裡,今晚喜席間的愉快就掃去了一大半。想起,從今晚開始, 明茜和阿智住進表伯公的大屋裡去。自始,她住家屋子裡自己要形單影隻渡過,寂寞瞥那間來得一陣沉重。體內有種空洞。 她強打精神勉強收復這超越她平常敢思敢想的界線的心神,把濕毛巾取到店面。小風扇在頭頂慢轉著店內悶焗的空氣,光明已經把帆布床開出,光著上身半挨半躺著,眼光飄浮而灼熱地想著甚麼。 「抹一下面吧!」秀姑把毛巾放到光明的手中,他卻沒接好,掉到地上去了。她蹲下去拾起,這次沒放到他手裡去。她緩慢地伸出毛巾,似有一種遲疑,躊躇間又似有一種決心。她用毛巾去給他抹面。 他含糊地說:「我自己來可以了……」 卻握到她的手上去。下意識中他忙縮手。 她奇怪沒控制自己的手停下來,沒去看光明的眼睛,她繼續用毛巾去抹擦他的頸,一直抹到他年青結實的胸口上去。 光明的心開始加速卜卜跳,酒後助長的衝動往腦門衝。在一種微妙的慌惶刺探性中去輕握她執著毛巾的手。她沒有縮回的意圖,她的心一樣迫卜地跳,身體內有紅火燃燒。 情慾衝陷理性的堤壩。崩坍。 沒有一句言語,兩人的身體扭纏,如沙漠上飢渴的人吸吮著突然遇上的露水。就算這是毒水,那刻,已經沒有考慮或顧慮的餘地了,只瘋狂地想滿足著身體裡的一種乾涸和慾望。她要填滿她那崩潰的寂寞和空虛。他要填滿他今晚徹底完全失去了心目中女神的落寞難堪。一切都化成原始慾慾的洪流流瀉,在一個異性的身體內。喘息在慾海的波濤中翻騰。 當一切平息後,秀姑清醒敏捷地穿好衣服,在臨走前不帶情感地掉下一句:「早點睡,電風扇別老開著,電費這兩個月用多了……。」 他看著她的背影把店前的小木門打開,在關上門的一刻也沒看他一眼。他背上腳上剛給蚊子釘過的地方一陣奇癢,他沒去抓,心裡茫茫然地感覺自己的日子將要有所變動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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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