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他感到幾滴像眼藥水的液體溼潤了眼眶，直覺地眨了眨眼睛，嗯，沒有什麼異樣感覺，但有種想掉淚卻又沒有淚水的苦澀。

這是公司每年都會安排的例行健康檢查。他一早就到醫院報到，趁著人少時解決了大部分的檢查，省卻了不少等候的時間。經過量血壓、抽血、身高體重、色盲、眼壓、視力、點散瞳劑、腹部超音波等檢查後，他繼續前往下一個檢查：照Ｘ光。在等待的空檔，他拿起雜誌翻閱，發現除了標題，其他內文一概模糊不清，頓時恍然是散瞳劑發揮效用，只好楞楞的發起呆來。

這時，他聽到一旁服務台的護士們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ㄟ，你們知不知道內科的康醫師要結婚了？」

康醫師？他倏地坐直了身子，好像想到了什麼事情似的，假裝若無其事地聆聽護士們的對話，彷彿狗仔隊般蒐集八卦消息。

「他不是一直沒女朋友？怎麼突然冒出結婚的消息？」另一個護士答腔。

「千真萬確！早上我看到阿長的桌上有張喜帖，新郎名字就是康醫師呢！」

「我的天啊～～」一旁有個小護士哀怨的喊了起來：「怎麼會這樣？本院最帥的黃金單身漢要結婚，我不就沒希望了！」

「得了吧你！人家才不會看上你這個剛畢業的小護士咧！」

「那……你知道新娘是誰嗎？」

「嗯，我看到喜帖上的名字，叫簡箴。」

簡箴？康醫師？他胸口像是挨了一記悶棍似的疼痛，腦袋也昏沉了起來。真的是他們嗎？

他閉上了眼睛，悠悠想起封藏在心底深處不願開啟的往事：那年他才大二，好不容易追到了班花簡箴，轟動了全班。隔年暑假，他們相約參加社團下鄉服務的營隊活動，進而認識了即將升大四的醫學系學生阿康，從此衍生出好幾年的感情糾纏。

怎麼說呢？原來那時簡箴對阿康有股一見鍾情的心動，好幾次想告白，卻又覺得不妥；後來她發現阿康似乎也對她釋出好感，於是趁著某天營隊檢討會跟他爭執之後，提出分手。完全在狀況外的他非常錯愕，不明白營隊檢討會的爭執何以導致分手？！

經過簡箴吞吞吐吐的說明後，他才恍然！也終於瞭解為什麼每次約會時，阿康都會出現？而簡箴不管去哪裡都會要求阿康陪同，他還傻呼呼以為阿康是個談得來的麻吉呢！

他氣簡箴，也氣阿康，更氣自己！想不到簡箴竟然愛上了別人，而阿康竟然搶了他的女朋友，最笨的是他，竟然什麼跡象都沒看出來！他後悔把阿康當成拜把的好哥兒們，後悔告訴阿康太多心事，才會讓阿康趁虛而入，搶走簡箴的心。他不明白一向真誠待人的阿康，竟然是個這麼會算計的傢伙！這讓他非常難以接受。

但是，讓他更難以接受的是，當三人面對面攤牌的那一天，阿康坦承喜歡的人不是簡箴而是他時，嚇得他下巴差點沒掉下來。而簡箴在一旁直說荒謬，但阿康卻認真的質問他：「你喜歡我嗎？」

「怎麼可能！」他毫不考慮的回答，卻看見簡箴像是發了狂似的哭著跑開，原來她這時才明白，阿康所釋放的好感不是對她，而是對他！現場只留下等待答覆的阿康，跟腦袋一團混亂的他。

「先生，該你照Ｘ光嘍！」護士輕拍著他的肩膀說。

他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的失態，趕忙走進房間，站在儀器前面。這時護士教他雙手叉腰，並把整個胸部及肩膀貼靠在儀器上。他忽然想到，當時跑到街上拉回哭鬧不已的簡箴時，意外被車擦撞了，雖然沒什麼大礙，但阿康卻硬是帶他去醫院照Ｘ光。他看見阿康焦急的模樣，心裡很感動，但轉念想到「同性戀」，馬上又惡狠狠的甩開對方的手，甩掉對方的關懷。

看著護士細心的指導他動作，他恍然當時阿康應該只是單純的關心他，而不是想趁此機會來博取他的好感吧！

「唉，我太小心眼了。」他想。

離開Ｘ光室後，他跟著指示到隔壁照心電圖。在等待的過程中，他聽到那幾個護士還在聊康醫師，只是距離遠了，聽得並不清楚，只隱約聽到有個護士問：「不知道康醫師跟新娘是什麼關係？」

哼，他冷笑了一聲，康醫師跟新娘不就是她愛他，但他不愛她的關係嗎？如果再加上他，就變成了甲愛乙，但乙愛丙，而丙卻愛甲的三角關係了。呵呵，很微妙吧！

其實，這樣尷尬又複雜的關係一直持續到大四上學期。

自從攤牌後，他決定繼續跟她交往，但心裡隱隱覺得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哪裡怪，後來他注意到是簡箴的態度變了，變得事事讓著他，完全不忤逆他的意思。在一次約會中，他忍不住提問，簡箴才囁囁說出這段日子仍與阿康保持聯絡，但對方完全不理會她的愛意，卻要求她多照顧他，別跟他起衝突。

當下他愣住了，不明白她的心意，也不理解阿康的想法；他不喜歡這樣曖昧不定的感情，於是要簡箴做出抉擇。最後的結果頗讓他失望，因為簡箴選擇分手。他並沒有難過，也沒有解脫的感受，而是腦袋一片空白地讓她離開，臨別前還不忘祝福她跟阿康。只不過，後來的發展卻在他意料之外，因為簡箴並沒有如願的跟阿康交往；他不打算多問，倒是原先沒跟他聯繫的阿康，這時卻主動找上門了。

「先生，該你去照心電圖嘍！」先前那位護士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你今天好像一直在想事情喔？」

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沒多說什麼。

他躺在心電圖室的床上，看見護士在他的手腕、腳踝處分別夾了鐵片，還貼了幾個吸盤似的東西在胸口上，他突然打了個顫，心跳也加快了起來。腦海裡忽然想到被阿康親吻時，他的心跳噗通噗通跳得好劇烈！因為他從來沒想過會跟男生親熱；甚至後來阿康吸吮他身體時，感覺就像被吸盤吸住一樣，他忍不住打了個顫，想要排斥卻又捨不得拒絕的感受。

他終於了解什麼叫「欲拒還迎」，尤其是跟阿康交往後的日子，更是這輩子最刻骨銘心的回憶。

現在想起來仍覺得不可思議，明明是愛女人的他，竟然會跟男人談起戀愛。當時他明知道阿康不會接受簡箴的追求，更清楚自己拒絕阿康任何的友情問候，都是因為「同性戀」三個字。但阿康真摯的關懷終於軟化了他對同性戀的觀感，最後接納了對方的友情。

後來怎麼會跟阿康交往，他也記得很模糊，只覺得一切就這麼自然而然的發生。真要說有哪些轉捩點的話，他倒是清楚記得：雖然阿康早已向他告白，但始終以禮相待，並沒有任何逾矩的行為；反而是他扭扭捏捏的態度像防小人似的，一點都不大方。隨著對同志印象的改觀，他也慢慢從阿康身上看到對人的真誠與信任，甚至還領悟到愛一個人竟然可以不在乎性別！這對他來說，是很奇妙的轉變。也就在此時，他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阿康了。他問阿康該怎麼辦？阿康說，別只是跟著感覺走，必需想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

「雖然我很喜歡你，但我不能左右你的思考。」阿康說。

最後，他決定跟阿康交往，理由是：不去做怎會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如果真的無法跟男生談戀愛，那以後就專心愛女生罷！他不喜歡三心二意，也不喜歡舉棋不定。

交往之後，他曾問阿康，他這樣的想法是不是不正常？阿康說「嘗試」是一種途徑，跟正不正常沒有關係，而且還說每個人多少都有同性戀的成分，端看自己要怎麼處理。

「你不就是被我開發出來了嗎？」阿康笑說。

他不得不承認，阿康是個很好的情人，不管是生活上或感情上，都讓他感到無比的幸福。就像阿康時常枕在他的心口上傾聽，說愛情像心跳，每個跳躍的距離，都表示他是如此活生生的被愛著，而且一分開就馬上聚合，好像不願被拆散的情侶。有一次阿康指著他的心電圖說：「你看，這波幅就表示你捨不得跟我分開的最遠距離。」

只是，現在的你，應該離我很遠了吧！他岔出了思緒，不禁搖頭笑了笑。

「先生，你可以起來了。」護士拔起鐵片及吸盤，拍了拍他的手肘，輕笑說：「你很愛發呆喔！」

走出了心電圖室，他繼續下一個檢查。經過服務台時，聽到有個護士悄聲說：「你們知道嗎？我曾聽人說，康醫師是GAY耶！」

「哼，這又不是什麼八卦，他長得那麼俊秀，到現在三十幾歲又沒女朋友，當然會被人這樣傳啊！」

「所以說，他結婚會不會是為了掩人耳目啊？」一個護士好奇的猜。

「搞不好是因為家庭壓力呢！」另一個護士說完，幾個人都笑了起來，忽然發現他在一旁，連忙噤聲。他為了避嫌，也趕緊把目光窗戶方向一瞥，結果覺得窗外的陽光好刺眼……

「散瞳劑會造成眼睛畏光。」他腦海裡忽然想到護士點藥水時說的話。

其實，不單是點了散瞳劑的眼睛畏光，被汙名化的同性戀更是畏光！十年前的台灣對同性戀的認知仍舊淺陋且負面，敢替同志發聲的人士、團體也少之又少，因此躲在暗處的男男女女們，多半都戴著面具生活，不但畏光，也怕曝光！至於那些找到伴侶的同志們，也總是小心呵護得來不易的感情。他跟阿康就是在這樣的氛圍下，辛苦的愛著。

但是，紙終究包不住火，他跟阿康的戀情不知道被誰傳了開來。他感到焦躁、惶恐，不管阿康怎麼安撫，都無法平息不安的情緒。阿康十分清楚這樣的感受，知道他會害怕在親友面前抬不起頭來，擔心遭受大眾異樣的眼光，恐懼面對未來的龐大壓力，但不論阿康怎麼努力，就是無法帶他走出同性戀的傳統窠臼。而他也在這些重重的心理折磨下，不顧阿康的感受，放棄這段辛苦經營的的感情。

這時候，他想起了簡箴。當年他跟阿康決定交往時，刻意淡化了對她的思念，但還是保持簡單的聯繫；因此，當他向簡箴吐露心情時，竟然有種解脫的暢然。而簡箴也在沒多久後提出復合的要求，讓他既驚訝又困惑。最後他們再度交往，彼此很有默契的不提阿康，看似平淡卻也甜蜜的度過許多日子，直到他退伍為止。

這段期間，他發現簡箴的愛好濃烈，但又有股說不上來的彆扭，這個疑問一直到他工作兩年後向簡箴求婚那天才獲得解答。

簡箴說，當時他跟阿康的戀情會曝光，就是她傳出去的！而後來會提出復合的要求，一來是阿康的託付，二來是想藉由他去感受阿康的一切。他聽完後有一種被騙的氣憤，但又有種心酸的哀慟，冷冷的看著簡箴，不發一語。

「你可以恨我，也可以取消婚約，總之，我這一生是愛定阿康了。」簡箴斬釘截鐵的說。

啊～～他終於受不了奔跑了出去，在人來人往的街上大聲嚎啕大哭，此時的太陽大剌剌的照耀著，亮得他哭紅的雙眼又刺又痛！

陽光好刺眼！他又再度緊閉眼睛，回過頭來，發現護士還在看著他，於是趕緊遞過手中的檢查單，假借詢問下一個檢查項目來掩飾剛才的恍神。護士說，現在可以去吃早餐，然後再繼續其他檢查。

終於可以吃早餐了！他暗自高興。

他遵照檢查規定，從昨晚九點以後就沒再進食，今天一早餓著肚子來檢查，感覺還挺難受的哩！抬頭看了看醫院牆上的鐘：09：05。哇！整整12個小時沒吃東西了，怎麼好像餓了幾天幾夜似的？！

事實上，自從他逃離簡箴的愛情陷阱後，他整整七天不吃不喝，在醫院裡光吊點滴都顯得虛弱，急得他的父母不知道該怎麼辦？雖然他跟阿康的戀情曝光後，的確發生了家庭革命，但後來父母接受心理醫生及同志團體的輔導後，比較能接受了。

他住院那一陣子，阿康幾乎天天陪在他身邊，還不時安慰他的父母，但始終沒有看到他康復的跡象。而他的父母感受到阿康的真誠與關切，終於體認到男生跟男生的確有愛情存在的可能，於是決定讓阿康跟他交往，並願意接納他們一起生活。

當然，他的父母並不知道簡箴所隱瞞的實情，還以為是他太過思念阿康而發狂，但又不明白，明明阿康無時無刻的陪伴在身旁，為什麼他還沒有康復，甚至不願康復？！最後他還是出院了，但卻封閉了自己，說什麼也不願再見到阿康，這讓他的父母非常詫異；而阿康隱約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於是悄悄的離開。

沒有阿康陪伴的日子，他更顯得孤獨了，儘管父母鼓勵他再找回阿康，但他卻覺得當時沒有陪阿康渡過那段出櫃時期，而感到愧疚不已。這種情況下，他怎麼敢再去找阿康呢？這份內疚一直到現在都還沒有獲得救贖。

現在還在內疚嗎？他咬了一口三明治，捫心自問。

吃完了早餐，他的心情平復了不少，然後在等候人數不多的情況下，迅速完成其他檢查，最後來到內科會診。他一邊等待，一邊無聊地拿起雜誌翻閱……呃，除了標題字外，內文字仍是模糊一片。想不到散瞳劑的效力這麼持久！

想不到簡箴帶來的傷害會這麼持久！他放下了雜誌，腦袋裡忽然閃過這念頭。

是啊！他曾經以為簡箴是他一輩子的愛，後來跟阿康交往後，又發現愛情可以不分性別，而且真誠不渝。所以他覺得簡箴是個遙遠的幸福，而阿康卻讓他懂得珍惜當下。

他記得阿康當intern那年，常跟他說以後要怎樣怎樣，讓他也憧憬起兩人的未來。有一次阿康慎重其事的說將來想走內科，原因是藉此才能夠洞悉他的內心世界，結果他信以為真，認為內科是專門研究內心世界的學問，惹得阿康笑翻了好幾天。他喜歡這樣沒有拘束的開心活著，所以他很珍惜眼前得來不易的幸福。

但萬萬沒想到戀情的曝光，導致他為了自己而放棄愛情，放棄阿康。儘管簡箴向他坦承後，他仍然選擇自我封閉，不敢面對阿康；甚至後來對簡箴的恨意都淡了，但他對阿康內疚的死結仍沒解開。

原來，這道傷口還沒有癒合！他想。

「康醫師，你怎麼會來這裡？」服務台的小護士驚訝地大叫。

他倏地驚慌了起來，真的是阿康來了嗎？他忍不住轉過頭去，看到一個秀氣俊朗的醫生跟護士們談笑著。那個笑容，那個笑聲……對，就是阿康！幾年不見，他仍能一眼就認出來。

「我來送喜帖啊！」阿康爽朗的笑了起來。

他的心再度虯結了起來，想逃卻又無處可去，索性撇過頭不去理會；但阿康的言談笑聲一再傳進他的耳朵裡，對他來說簡直是場折磨，後來好不容易輪到他會診，於是倉皇地逃離現場。

結束了所有檢查後，他趕緊到更衣室換衣服，然後片刻不留地離開。臨走前，服務台的那個小護士不忘提醒他：「先生，等會兒走路時別想事情，這樣很危險喔！」

他回頭對小護士笑了笑，走進電梯。這時突然有個人喊：「等等，我也要下樓！」

那個人唰地衝了進來，他還來不及反應，電梯門就已經關上了。他轉頭看了對方一眼，正好對上那個人的眼神……天啊！是阿康。

阿康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哇～～」地一聲叫了出來，還好電梯裡沒有其他人，不然就尷尬了。

感到尷尬的應該是他吧！他恨不得有個地洞能夠鑽下去，但此刻，他卻只能跟阿康獨處在偌大的空間裡。

「好巧，竟然在這裡遇到你。你來做健康檢查嗎？」阿康打破沉默。

「嗯。」他輕聲說，像是咳嗽又像悶哼一口氣。

阿康內心顫抖不已，仔細端看著他，忘了時間的流逝；直到電梯門打開，才發現他已離開，於是追了出去。

「這些年不見，你過得好嗎？」阿康急切的問。

他低頭沒回答，腳步反而加快了起來。

阿康跨步攔在他面前說：「你斷絕聯繫後，我一直在找你，你知道嗎？」

「我很好，謝謝你。」他撇過頭不敢看阿康，就怕那些藏在心中的內疚，怎麼也說不出口。

他閃過了阿康，快步走出大門，忽然覺得外頭的陽光像是曝光過度般的閃亮，啷嗆地跌了一下，啊，散瞳劑藥效還沒退！說時遲那時快，阿康一個箭步衝了上去，恰好扶住了他。

「這些年你有想過我嗎？」阿康說。

他頓了一下，想回頭擁抱阿康，細訴這些年來的心情，但下一秒鐘後卻忍住了，於是轉過頭說：「現在不適合回答這個問題吧！因為你要結婚了。」

「啊～～你怎麼知道？」阿康嚇得睜大了眼睛。

他指了指阿康手上的喜帖說：「我聽那些護士說的，他們說你要跟簡箴結婚。」

「那……你知道原因嗎？」阿康問。

他搖搖頭。

「我想從簡箴身上來回憶你，並珍惜你曾經擁有的一切！就像以前沒有陪你把握眼前的幸福，卻老是談未來的夢想一樣。」說完，阿康一把抱住他，緊緊不放。

是啊！眼前的幸福～～他感到一陣暈眩，伸手想抓住路旁的欄杆，卻不小心抓起阿康的手，正好看到喜帖上那個大大的「囍」字好清楚，其他的字卻十分模糊。

又是散瞳劑！他腦海閃過護士的話：「點了散瞳劑之後，近處會看得比較模糊喔！」

愛情何嘗不是如此，老是貪望遠處的美景，卻看不清楚眼前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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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前去醫院作公司每年例行的健康檢查
下班運動時，忽然聯想起愛情跟散瞳劑的關係
然後寫了這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