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的積怨終於發洩出來，的確是件痛快的事。至少在他回宿舍的路上，心中充滿了滿足感。幾個小時之後，當室友們全部就寢，剩他獨自面對寂靜的黑夜，他卻覺得心情更沈重了，腦袋裏塞滿了後悔。

當初是他自己要喜歡上阿愷，自己決定向她表白，不管她的回答是什麼，他都應該坦然面對；他卻只因為答案不合意，就記恨這麼多年，這到底算什麼？

重點是，他被恩綾罵，跟當年的烏龍告白有什麼關係？根本沒必要跟阿愷講那些啊，只是在遷怒而已！

回想起阿愷聽到那些話的表情，更讓他難受得不得了。

當時她只是木然站著，雖然面對著逸孺，卻沒有看著他，她的雙眼根本沒聚焦。這種表情就代表著在她心裏，某種很重要的東西已經被弄壞了。永遠地弄壞了。

逸孺毫無睡意地爬上床鋪，瞪著天花板發呆，不自覺地伸手摸自己的額頭，當初被蓋上「阿愷標章」的地方。

一個小小的動作，代表著最真摯，不帶半分雜質的情誼；來自那個剛領到畢業證書，雙眼炯炯有神，急著回家看電視的小女孩。

逸孺翻了個身，試圖填補心裏的空虛。

他好懷念那個小女孩……

※

那真的是個臨時起意的決定。

他們在學校咖啡廳裏寫普植報告，經過宿舍門口的爭執，氣氛僵到極點。雖然兩人都裝得若無其事，但是笑容都很短促，目光交錯的時候，其實眼神都在放空。

逸孺知道自己一定要彌補上次的失言，腦中卻一片空白。眼看時間一分一秒流過去，他決定非開口不可。

「阿愷，我……」

阿愷仍舊滴滴答答地打著字，沒有看他。「嗯？」

逸孺歎了口氣，伸手把她的筆電螢幕關上，引她抬頭。

「我上次說得太過分了，真的很對不起。」

阿愷擠出一個短促的笑容，「你上次說什麼？我忘了耶。我記性很差的。」

最好是啦！逸孺在心裏大罵著，這種招數太老梗了吧！

但是他還能說什麼？

「我不是故意的」？嘿嘿，是誰說「無意比惡意更可怕」的？

「那是氣話，我不是真的那麼想」？才怪，那些話他在心裏想過很多次了。

只不過，他現在才知道生氣時的真心話，跟冷靜下來的真心話是兩回事。

既然說不出得體的道歉，阿愷又想裝傻，他只好做現在能做的事：讓她開心一點。

「那個，妳十二月二十號晚上有事嗎？要不要一起去耶誕PARTY？」

阿愷吃了一驚，「耶誕PARTY？」

「就是我們系和你們系合辦的那個。」

「我知道。可是你要去參加？」

「對啊，聽說很好玩。我想反正那天應該也念不下書，去看看也好。妳要不要一起去？」

「你真的要找我去？」

「啊不然我現在在幹嘛？閒著沒事問心酸的？」

「你不是……」

雖然沒說出口，他知道她要說的是：你不是很討厭我？

逸孺裝得一臉不在意，「還是妳已經有約了？那就算了。」

阿愷搖頭，「沒有啊。只是……」

「那就說定嘍。」

逸孺搶先一步，不給她猶豫的空間。當他看見她的臉因為錯愕而發紅的時候，不知何故竟有點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