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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9/22 10:50:14瀏覽486|回應1|推薦4 | |
我的媽媽今年62歲,她在去年的一場腦中風後,成為右半身癱瘓麻痺,一直沒有恢復過來。 那是發生在去年秋天的事情,一天上午在辦公室突然接到二嫂由台北打來的電話,在那時間不預期地接著遠方家人打來的電話,心中即有不祥的感覺。二嫂說媽媽清早被發現斜躺在沙發上不省人事,發現時嘴角的口水己流濕了大片座墊,經召來的救護車送往台大醫院急救,仍是昏迷未醒。 我在二個鐘頭後匆忙地由南部趕到了醫院,急診室裏哄鬧一片,我第一眼看到了圍站在走道牆角的家人及靜靜躺在推床上的媽媽。媽媽灰土的臉色及眼熟的長外衣垂映在草綠色的床單上,媽媽剛剛照完腦斷層,醫生說積血過深無法開刀,只能等血塊在腦中自行慢慢吸收恢復。眼中的爸爸、大哥、大嫂及二哥、二嫂我所親愛的家人都圍靠在推床邊直喚著媽媽,幾週前大家的相聚是在愉快的中秋夜晚,沒料到這回碰面竟會是這般光景。大嫂、二嫂急著告訴我早上喚不醒媽媽吃早餐後的發現,哭咽著臉沒等話說完早又哭成一團。我撥整媽媽稀疏淩散的頭髮,眼中模糊的視線看著失去知覺的她,心裏的難過真是無以復加。 媽媽是農家子弟,她常常說她年輕時候身體壯的像頭牛,她說這話的意思是在抱怨她那老化身上病痛的一一出現。媽媽排行老二,上面有個大姐,據說媽媽被產下外祖父得知是個女嬰後,隨即掉了頭回田裏幹活。媽媽的童年就是在田野裏及牛背上渡過,外祖父没讓她像舅舅一樣上學念書。媽媽目不識丁當然是帶給她許多生活上的不便利,但媽媽對她自己的不識字似乎也不曾為意,年經時媽媽和爸爸同在外頭兜售商品作生意,她對她自己是個女子能在社會上奔波賺錢一直是感到得意。 媽媽一生心力全放在我們三個兒子身上,二哥和我晚婚,在大哥子女漸漸長大後,即常聽她說她的責任尚未完成。她的目標是看我們成家,家裏老早二套床組家具已各自擺放在不大的房間裏。她對於自己不需再生產賺錢耿耿於懷,事實上應該說她對於我們長大不再需要她的生活轉變一直適應不良。我們三兄弟學校畢業後都有了安定的職業,她摸索著重新安排她自己,往常賺錢育兒忙碌的成就生活卻讓她懷念不已。我遠地上班後的生活讓我覺得不再似以往般熟悉媽媽的一些事情,難得的相聚,有時和媽媽口頭的話家常,她轉趨頻繁的一些生活抱怨,常讓我覺得枯燥而難耐。 最後媽媽所謂的心願相繼完成,我和二哥結婚成了家,但是她原先讓自己一頭栽進跟會養會的操作卻更加變本加厲。媽媽小時雖不得外祖父注意,但我們認為她操勞的人生觀卻十足是外祖父的翻版—我們無法讓她收起心好好地安靜退休生活,在她腦子裏深植一套自有的邏輯,她一生當中也未嚐學有什麼樣的啫好,她看不懂報章雜誌,腦中無從有新的觀念及想法,電視上她惟一能進入的則盡是神怪荒誕及哭啼不己的連續劇,這樣的環境加上失掉重心的生活,我可以明顯地感覺出來媽媽生活是走得越來越不快樂。 媽媽偶而也會用她的方式去參加一些旅遊及活動,那是隨著進香團一遍又一遍地重覆到全省的幾間廟宇拜拜,或跟著鄰居一起簽寫六合彩。媽媽原先和爸爸每天清早上紗帽山作運動的習慣後來也停掉了,爸爸對她的照顧及陪伴,她沒去感受與接納,像是掉進迷宮裏頭似的,媽媽費著氣力在找她的生活方式,但我始終沒有想到自己應該更盡心地抽空陪陪她或許會有更好的效果,外祖父那時重男輕女,到了媽媽這一代反若能多生個女兒,或許會更增加個貼心的人。 她高風險的理財方式,後來終於出了紕漏,接連手上幾個會被倒,賠掉身邊的積蓄又負了些債。媽媽時會在夜裡睡不著起來走動,中風前一晚上,我曾和媽媽通電話,那次電話自責自己並不是很經心,爸爸說半夜裏隱約知道媽媽起床來在樓下開冰箱,我在想媽媽於昏倒前在那樣的夜裡,她心裡的感覺一定是孤寂跟無助。 媽媽在醫院裏到了第三天才甦醒過來,後來漸漸脫離險境,大家才鬆了一口氣。包括復健的治療,媽媽在台大共住了近三個月的時間,目前媽媽行動須得靠枴杖輪椅陪伴,剛開始媽媽對於這樣的事實是以淚洗面無法接受,後來媽媽像得到解脫似地心情反倒漸漸轉變為我們原先期待於她的平靜。在一次的出遊,二哥想出點子,於車上準備了一隻膝蓋般高的水桶作為行動不便的媽媽尿急所用,在遊人如織的墾丁風景區,那一次媽媽望著大號的水桶及傻笑的二哥,竟出聲的笑了起來,她的笑容開心燦爛,為近幾年來所少見,我一時之間竟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前陣子我回台北路過台大醫院,秋中的冷風順勢由高聳樓頂吹下來,秋風瑟瑟,人是如此的有限又脆弱,看著醫院進出的人群,我不由地深深祝福著他們,同時也祝福著我的媽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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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