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密道

清晨。

她位在本神殿中，祭司統領特別配置給她的房間。

她低著頭，用手勾勒出房間裡每一個物品的樣子。

「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指尖在觸及牆面上某張搖搖欲墜的海報時，一陣光華流轉。

「不，應該是多了些什麼。」

白皙的手掌上下翻轉，卻無法從中找到疑點。

光華自行繪出法陣，懸浮在半空中。

而她，透過那複雜的術法，看穿了壁報後的機關。

鬼使神差般，少女未多想便將手掌覆蓋上去。

掌心的大小與法陣完全契合，其散發的光芒與她的頭髮顏色相映襯。

潔白的牆面轟然碎裂，在她面前現出一條道路。

她心裡有些驚嚇，她從不知道在她眼前的是什麼。

如果說我無法戰鬥，就讓我做一點有用的事吧。

只要能夠幫忙到在前線戰鬥的你們，我什麼都願意做。

她深吸一口氣，頭也不回的走進密道。

炎月舞突然從床上坐起，身體彎曲的角度呈現直角。

焰紅色的髮絲並未綁起，而是隨意散落在肩頭。

窗外的朝陽伴隨著雨無聲降臨。

已經是清晨了呢。她小小的感嘆一下。

她做了一個夢。

說是夢，倒不如說是想起今天……不，是昨天發生的一件事。

「炎月舞，為什麼別人都說妳長的和冷冬雪一模一樣？」伊塔蓮恩好奇的問。

「因為當初大嬸打造我的時候，本體已經……咳，灰飛湮滅了。」炎月舞尷尬的說道。

「……？」

「因為那時候啊……」

炎月舞像是個講起陳年往事的老太太般瞇上眼，然而她並不打算說出過程，而是將結果平淡敘述之。

「所以我死的時候，身體是跟著火焰一起燒掉的。」

她淡定的下結論，伊塔蓮恩聽得有些恐懼。

「後來大嬸幫我重做一個身體，因為無法辨認五官，所以基本是按照凝來製作的，身體比例那些也是最後在調。」

伊塔蓮恩點了點頭，隨後就跟炎月舞道別，回自己的寢室了。

總覺得忘掉了不少事，看來有必要好好複習呢。

炎月舞輕笑，隨手抓來一束髮帶將秀髮繫起。

象徵希望的金色曙光透過窗，斜斜鋪滿了祭司的右半身。

「炎月舞。」笑的不懷好意的祭司統領向她招手。

「什麼……事？大嬸。」

「過來就對了。」

大嬸今天心情似乎異樣的好？

炎月舞與星魁魅又對話了一陣子，她才明白，星魁魅做了一具新的人偶，想請大家吃喝一陣，紓解近日的壓力呢。

炎月舞欣然答應，畢竟他們最近確實需要一點緩和。

「那我先去通知他們。」炎月舞回過頭，補了一句：「在本神殿門口集合嗎？」

「對，不會太遠。中午十二點整喔。」

「知道了！」

炎月舞走遠，還不忘對背後的星魁魅揮揮手道別。

她順著本神殿漆成白色的石柱走，不禁再次納悶為什麼柱子用石頭，門還要用木門呢？

轉念一想，她驚呼一聲想通了：「啊，因為石門太重了打不開嘛！」

路過的神職人員心底偷笑，表面上還是恭恭敬敬的打著招呼。

「準靈魄祭司日安，願光明神保佑您。」

「願光明神保佑。」

炎月舞心不在焉的隨口回了一句，完全沒有注意到前方的人影。

「炎月舞？炎月舞？」

和煦的聲音叫喚著她的名字。

「呃……」炎月舞的腦袋過了好幾秒才恢復運作，「不好意思，腦袋當機。」

「沒關係。」那人停了一下，才又問道：「妳想什麼事那麼不專心？」

嗯……炎月舞又思考了幾秒。

這個人是誰？

「炎月舞？妳又走神了。」

「呃……你是……」看著眼前這人熟悉的褐髮，炎月舞下定決心賭一把，「優米安．皇．阿拉斯特？」

「是，就是我，怎麼了嗎？」

優米安又問，炎月舞今天怪怪的。

「不，沒什麼。」

炎月舞平淡的微笑，掩蓋自己的心慌。

「是嗎？那就好。對了，你剛剛在想什麼？」

想你是誰……

不，當然不可能就這樣說出口。

炎月舞頓了頓，重新整理好思緒。

「人偶大嬸新完成了一具人偶，邀在本神殿的所有準祭司去慶功宴。」

……這個時期適合開慶功宴嗎？

優米安疑惑，「可是冷冬雪他們……」

說到一半就說不下去了。

共計五名準祭司在真魔教高手雲集的教本部被困，至今生死未卜，前去搭救的冷冬雪也一直沒有消息。

「凝嗎？不用擔心。」炎月舞鎮定的回答，縱然她心裡也不明白他們的生死。「這次星魁魅請客就是為了讓你們放鬆一下，這段時間所有人都太過焦慮了。」

炎月舞一語道破所有人的心理狀態。

準祭司們焦慮，可是或許不是因為同伴不在身邊，而是源自於無法幫上忙的無力感。

優米安沉下了褐色的眼眸。

接著用沙啞的嗓音問出了這句話：「什麼時候？那我幫你通知亞拉斯還是蓮恩？」

炎月舞眉頭一挑，他已經和亞拉斯．冥．古梅月熟到直呼名字的地步了嗎？

「正午十二點，本神殿門口集合。」

優米安看了看表，十點半，時間還算充裕。

「那蓮恩就交給你了。」

「知道了。」優米安點頭。

等到優米安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長廊的盡頭，炎月舞才放鬆緊繃的肩膀。

真是糟糕。

忘掉的東西遠超過自己想像，本來以為頂多是以前的記憶，沒想到連最近的事情也開始忘記。

她扶著額頭，露出了罕見的煩躁神色。

「叩叩。」

優米安用指節輕叩伊塔蓮恩的房門。

然而過了許久，依舊沒有人來應門。

一陣恐慌襲上他的心頭，他忽然感到一陣懼怕。

像是等不了一秒鐘似的，優米安用力的推開門，木門難以承受優米安情急之下沒有控制的力道，當場碎裂。

「蓮恩！」

本神殿房間統一顏色的淡綠色窗簾隨風翻飛，優米安的視線狂亂的搜尋。

沒有……

優米安的心冷了半截。

他急忙衝進房內，目光在掃過壁報地時候頓了一下，接著瞳孔不可置信的瞪大。

浮貼的壁報被風捲的向上掀起，從下龜裂的白瓷磚牆現出了一條道路。

優米安一驚，旋即想到，如果說蓮恩沒有出房間，那麼剩下的唯一可能……

就是這條密道吧？

他微一定神，抽出了腰間的細劍。

他的劍法以快速輕巧為主，無法在一瞬間使敵人斃命，卻能夠讓敵人防不勝防。

優米安抬頭，深呼吸，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意志。

在身後束成一束的細馬尾輕輕搖晃，深褐色的眼瞳不容拒絕。

他提起細劍，矮下身進入了暗不見光的密道。

正午十二時，本神殿門口。

炎月舞撇了眼高掛正中的太陽，心裡直覺奇怪。

「喂，大嬸。」

「不要叫我大嬸！」

「蓮恩他們……還沒來耶？」

星魁魅冷哼一聲，「那群笨人類關我什麼事？」

炎月舞在心裡暗暗吐槽：妳也是人類不是嗎。

「可是我覺得不太對勁。」

炎月舞如此說道，引來了亞拉斯的注意。

「優米安和諾卡依林怎麼了？」

「不知道，他們還沒來。」

「該不會不知道吧？」

炎月舞眉一皺，「可是我有請優米安幫我通知蓮恩。」

「那就奇怪了。」亞拉斯也跟著皺眉，「優米安不會爽約，恐怕是真的出了什麼事。」

「那……」

炎月舞瞟向祭司統領。

見星魁魅點頭，她就說：「我去看看好了。」

「嗯，小心點。」

「我會的。」旋即，她又囑咐一句：「如果我一個鐘頭還沒回來的話，一定要去找我。」

「好，就一個鐘頭。」

星魁魅和亞拉斯皆是點頭。

於是炎月舞邊跑邊離開了。

又是一陣令人難捱的靜默。

亞拉斯本身不是多話的人，但也不是惜字如金的那一種。

但是他現在很想打破這陣靜默，不為什麼，就因為那雨的淅瀝聲。

一直一直，毫不間斷的雨聲令她莫名的感到焦躁。

「那個，祭司統領大人。」

星魁魅轉頭，讓自己正視著亞拉斯。

「什麼事？」

「您今年貴庚？」

話甫出，亞拉斯就想打自己的嘴巴。

果不其然，星魁魅眉頭危險的挑高。「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我……」總不能真的說自己口誤吧？

亞拉斯那個哀怨哪……

想解釋又不能這麼解釋，到底該怎麼辦啦？！

「你覺得這場雨怎麼樣？」

星魁魅冷靜的挑起別的話題，就像談天氣那般自然。

……雖然這的確是在談天氣沒錯。

「令人討厭。」

亞拉斯想也不想就這麼回答。

天呀，他又想打自己了……

祭司統領是問他天氣如何，他居然回答很討厭！

「唔。」

星魁魅像是被挑起興趣般眼睛為之一亮。

「小子，你叫什麼名字？」

「亞拉斯．冥．古梅月。」亞拉斯戰戰兢兢的答。

「初始啊……難怪。」

星魁魅像是恍然大悟一般點頭點頭又點頭。

「呃，什麼難怪？」

「初始啊。」星魁魅看他仍是一臉疑惑，只好進一步說明：「第一屆初始祭司，最討厭水了。」

接著她又用懷念的語氣說道：「啊啊，不止水，他什麼都不是很喜歡，比較親近的也只有具暗影屬性的人事物。」

亞拉斯大驚，他從來都不知道還有這一層原因在。

當初，他只喜歡影子。因為影子是光之下的產物，只要有光，就會有影子。

而光是永遠不滅的，所以，他可以放心的跟影子相處。

最重要的是，影子時時刻刻都跟在他身邊，絕對不會背棄他而去。

「為什麼您……」會知道？

人不可能活這麼久，所以，您究竟是……？

「放心好了，我是個貨真價實的人類沒錯。」

星魁魅像是看穿他一般哈哈大笑，證明他多慮了。

等她終於笑夠了，才告訴愣在當場的亞拉斯真相：「那是歷屆祭司統領的傳承記憶啦。」

亞拉斯默默點頭，這個東西他聽過。

據說是每屆擔任該職位的人都有權瀏覽的記憶，算是某種形式上對人世的紀錄。

對了，現任祭司說不定也有？

「嗯哼，你猜對了，小子。」

星魁魅冷不防插進一句話。

亞拉斯狠狠的抖了一下，顯然被嚇的不輕，祭司統領應該不是靈魄祭司吧？應該也沒有像炎月舞那樣聽見「心聲」的能力吧？

「唔，該怎麼回答呢……我沒有聽見別人心聲的能力唷，只是因為年資的關係能夠輕易看透人心而已。」星魁魅燦然一笑，臉上的表情彷彿在說「我還很年輕呢，喔呵呵」。

經過十分鐘與星魁魅的對話，亞拉斯總算稍稍了解祭司統領大人的性格了。

套句炎月舞的話──「一個打死不承認自己已經老了的人偶師」。

雖然亞拉斯不敢這麼直白的講出來，心底還是認同的。

「對了小子，有沒有興趣看看我的新人偶啊？」

星魁魅沒有等他答話就直接拖住他的手臂，朝存放人偶的地下室走去。

兩人步下一階又一階的樓梯，直到抵達陰暗乾燥的人偶倉庫。

星魁魅轉身，頗得意的高聲介紹：「歡迎來到──第七代人偶師的人偶機房！」

什麼機房……不過就是個倉庫。

想歸想，亞拉斯還是有震驚到。

「跟我來。手別亂碰。」

亞拉斯趕忙收回四處亂摸的手，改用眼東瞧西瞧。

在長廊盡頭的，是一具精緻而引人目光的人偶軀殼。

「他是我最近新做好的人偶，武術一流、堪稱完美的帥哥！」

眼前的人偶即使說是被封印的真人也不為過。

酷似人類的五官，毫不僵硬的關節。

金燦燦的髮與星魁魅莫名的像，下巴微尖的臉形亦同。

祭司統領……該不會因為老了還沒有小孩可以抱，所以做了一個跟自己七八分像的人偶兒子吧？

「喔喔，真是越看越喜歡！」

星魁魅在思考了零點一秒後，決定要把帥哥的開關啓動！

喂喂喂你要做什麼啊──！

亞拉斯的吶喊當然自動消音。

嗶──

尖銳的電子音響起，無數個齒輪開始轉動，帶動整個系統開始運作。

人偶的肘關節動了，右手向前筆直的舉起，手腕彷彿確認靈活度一般，向右轉了兩圈，又向左轉了幾圈，手掌握成拳狀，又放鬆，如此重複了好幾次，確保手指頭的每一個指節都有動到，右手的機能測試才正式完畢。

亞拉斯驚訝的看著靈活收縮的人偶，每一個動作都沒有障礙，甚至是較為精細的控制技巧也毫無阻礙。

繼右手之後是左手，而後是右腳和左腳，最後是頸部以及頭部。

精緻的面容俊美至極，仿似上古典籍裡所記載的，人間不存在的妖精。

燦亮的短髮隨著已經打開的玻璃蓋吹進的風擺動，人偶的心臟開始跳動，他一吸一吐，吸進氧氣又吐出成份一樣的空氣。

最後，瞳孔睜開。

璀璨的光華流轉，澄澈透亮的湛藍星眸直視前方，似無所視。

整尊人偶彷彿仙人般輕靈飄逸，不曾沾染凡間的氣息。

「啊……」

語調彷彿感嘆一般，人偶的紅脣吐出了有生以來第一個字。

人偶師星魁魅滿意的看著自己的傑作。

每個構造的構成都非常精細，細節都有注意到，沒有一絲疏漏。

亞拉斯無意識的發出讚嘆的聲音，星魁魅滿意的看著他的反應。

「我是……」

沙啞而乾澀的喉頭硬是擠出聲音，卻微弱地幾不可聞。

「你是帥哥。」

星魁魅燦笑著告訴他他的名字。

「……？」

帥哥愣住了，亞拉斯也愣住了。

他還以為那是祭司統領自誇的形容詞，誰知道居然是人偶的名字！

「好啦好啦，」星魁魅不耐煩地把亞拉斯趕出去，「接下來就是我和帥哥的午茶時間了！」

亞拉斯只得摸摸鼻子，回到本神殿的正門口。

然而偌大的神殿正門口空蕩蕩的，連個人影也沒有。

亞拉斯推估了一下時間，自炎月舞離開，已過了……

四十三分鐘。

當他再次抬頭，卻看見了……

自她出發起，到現在，起碼過了二十分鐘。

焰紅的馬尾在身後晃動，映著她身邊牆上的火炬。

整個人彷彿包圍著一抹金光，走到哪，密道便亮到哪。

銀白的眼瞳泛光，炎月舞的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線，

她持續前行。

密道十分的長，也佈滿了錯綜複雜的岔路，就像是特意設計給人闖進去般，岔路的盡頭都是死路，而死路……

都是兇猛至極的黑暗妖物。

每次炎月舞都是俐落的一劍砍中要害，卻還是避免不了它們的淒厲哭喊。

在暗無天日的角落中瑟瑟發抖，縱然擁有強大力量，卻無法抵擋心靈的空虛。

最後就被強大的虛無所吞噬，在無盡黑暗中載浮載沉，既抓不到漂流木，也無法乾脆的溺死。

若問其為何處？

其為……冥河，無可奈何之河。

若說被虛無吞噬的靈魂們欠缺什麼，那想必是──勇氣吧。

炎月舞是靈魄祭司，幾代以來沒有換過，她自然比其他人都還要強大，同時卻也因為明瞭人間萬千，而更容易接近空虛，被其吞噬。

她的職位或許不是冥官，但是，卻是跟冥官一樣能引渡靈魂的祭司，也是眾神喻祭司中，唯一能與黑暗交談之人。

「什麼時候才會結束……」自己這無止盡的旅途。

引渡了無數靈魂，體驗各種不盡相同卻同樣殘忍的怨恨。

燈火幽冥，潮濕的壁面滲出雨水，泥地的顏色更加深黑。

道路的盡頭是一片漆黑，深邃的什麼也瞧不見。

「金色輝煌．澄焰光華。」

一團不帶熱度的火焰竄起。炎月舞右手持劍，左手「抓」著一團橙紅色的火焰。

火焰在她的掌心飛躍，時不時溢出一點火光，竄出她的指縫，灑落幾點火星。

她持續前行，朝著無盡的黑暗中走去。

別再拍桌了，壞了你是要陪我桌子是嗎…？

社團臨時被主任指派接待，結果我們開始狂練歡迎歌……導致手殘（？

話說，下一章將會繼續延續本神殿眾人的專屬篇章喔:))

第九章預告－－

潛藏在密道盡頭、控制著怪異天氣的強大妖魔，炎月舞將如何戰勝它？下落成謎的伊塔蓮恩與優米安，又會在哪裡？祭司統領與帥哥人偶的午茶時間，亞拉斯與歸返之人的即刻救援！

敬請期待（不要拍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