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故事（七） ----  命運轉折

2013年7月28日 星期日

父親來台後，或許由於軍隊縮編，或許由於對海外歸來軍人的處理，他的軍階由少校被降為上尉。

後來他任職國防部，小時候記得他的單位是「聯戰會」，聯合作戰研究督察委員會。每天早上坐交通車去台北，車子停在總統府對面的廣場，再轉車去圓山那一帶。

有一次，父親錯過轉車，就一路走到圓山。

父親後來準備晉升上校，但是當時主官說：參謀總長有個親信，要來借缺，只借一年，就會調走，父親只是晚一年升上校。

軍中是不講道理的，只論關係，參謀總長來借缺，誰能說不？

那個上校缺被別人佔去，就在一年之內，參謀總長換人，那個親信無處可去，父親的上校就沒了。

父親憤而提出退伍。

退伍後為了家計，他先接許多市政府的文件繕寫，父親的字寫得非常漂亮，但是繕寫報酬太低，無法養家，他到台北一家公司當倉庫管理員。

公司老闆傅先生有一回巡視倉庫，跟父親偶談，驚訝於父親的儀表與談吐，說：「你管倉庫，恐怕大材小用了，來公司做業物吧！」

那家公司叫「台灣調理機」，做大型廚房設備，老闆傅先生其實有好幾家公司，做不同業務，例如另一家「敦峰貿易公司」做醫療器材的進出口。

當時父親剛退伍，軍中關係還在，可以進入國軍各單位，對方一聽是國軍袍澤退伍來作業務，都給予方便，至少是進出營區或機關的通行便利。

第一年結束，就有驚人結果，當年公司的業績，三分之二是父親一個人做的。

傅先生提拔父親當公司經理。

父親會得到傅先生信任，其實不是業績，而是父親的為人。

當時公司就有公關費，由業務人員領出，無須單據，因為是招待客戶，客戶不會寫個單據說受到你的招待。

父親也領了公關費，到了案子結束後，父親去見傅先生，說：案子辦成了，公關費沒用多少，還給公司。

傅先生非常意外，那些錢，公司發出，就已經銷帳，從來沒有業務員還回來。

父親就是這樣一個廉潔正直的人。

後來傅先生完全信任父親，他出國出差，印信都交給父親。

那幾年，也是老家經濟情況蒸蒸日上的時期，當時有一件事，其實影響很大，就是我們孩子長大了，父親提出來，要去台北買一戶房子，或在自家後面加蓋。

當時開家庭會議，妹妹主張去台北買房子，我則主張後院加蓋。

我的理由是，當時媽媽體檢，似乎發現什麼，需要進一步檢查，我說：留著錢，萬一媽媽需要治病。

後來爸爸決定：後院加蓋。

其實那是一個錯誤的決定，妹妹的眼光是對的，當時若在台北買房子，我們將在台北有落腳地，而後來台北的房價也攀升成為天價。

當時，應該是民國五十幾年，或民國60年代初期，父親的年薪就已達到百萬。（我記得他說百萬，但也許是當一兩年經理加起來的錢，當時算是可觀）

父親主持「台灣調理機」蒸蒸日上，他不是只做日常業務，他有許多開拓的想法，例如當時他就提出要建「中央廚房」，掌握至少北台灣的大型膳食業。

傅先生慧眼識英雄，他專門去日本跟日方洽商，要讓父親當公司集團的總經理，他自己專職董事長，聯手推動中央廚房計畫。

總經理，是總理傅先生所有的公司，不只那家台灣調理機，大約有三四個公司吧。

其實，傅先生每次出國，把印信交給父親掌管，父親已經在掌管三四個公司的事情。

日方知道情形後，完全支持「中央廚房」的計畫，傅先生於是提早回台灣，由於公司將有新氣象，他非常高興，晚上與朋友去碧潭划船，淹死。

第二天父親上班，人家告訴他：傅先生死了，父親還問：哪一位傅先生？

傅先生一死，公司集團改組就成泡影，父親的命運立刻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