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故事（二）

世界上有沒有鬼？

可能有，因為父親碰到過，這是我對鬼最直接的聽聞。

小時候，所有的事情都是媽媽講的，父親從來不說什麼，因為，他是不信鬼神的人。

到了成年以後，才聽父親說這事，我在日誌中記錄過，再記錄一次。

那應該是父親抗日時期的事，有一天，他在操場擦槍，連長的兒子在學騎腳踏車，槍走火，打到連長兒子的腿。

連長倒沒怪罪，父親自告奮勇護送連長的兒子去就醫。

就醫，要到遠方的鄉鎮去。

父親護送著年輕人，走了一天，晚上找人家投宿。

敲開一戶人家，主人讓父親與年輕人住進一間閒置的房間。

年輕時父親非常機警，我一生都小心謹慎，可能是自幼他對我的教導。

例如，父親再三教導，過稜線時，絕不可貿然跨出，因為會有猝然的襲擊。

稜線，例如牆角，也就是，走出牆角時，不可一步跨出，因為牆後可能有人。

或者是屋脊，頭一冒出來，敵人剛好打你，就算沒有人打，你的頭在地上屋脊的影子裡冒出來，可說一清二楚。

父親就是這樣一個機警的人。

當晚住下後，他就四處察看。

忽然發現，門後用硃砂畫了一隻老虎。

在中國北方，硃砂避邪，老虎也有鎮邪的作用，用硃砂畫老虎？父親心中警戒，一定有事。

當晚年輕人早早睡了，父親卻睡不著。

他把手槍裝彈，放在枕頭底下，看書。

當時物資缺乏，所有的軍用物品，都是列入交代，就是你不用了，隊上收回，發給別人用。

例如棉大衣，就是列入交代，往往，領到的棉大衣上血漬斑斑，因為以前的主人陣亡。

父親就有一件這樣的棉大衣，他把棉大衣蓋在身上。

他一直熬著不睡，不知不覺，還是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驚醒。

父親是如此機警之人，即使睡眠中驚醒，也毫無動靜，不立刻張開眼睛，只是瞇一條縫，先四下觀察。

首先發現，屋裡氣氛不對。

桌上的那盞油燈竟然燭光變成綠色，火焰變得細細長長，詭異的飄忽閃爍，整個屋子都綠光慘慘。

接著發現，蓋在身上的棉大衣不見了！

他用眼睛細縫四處搜尋棉大衣，會是掉到地上嗎？

地上沒有。

猛然，發現棉大衣！

那棉大衣竟然站在床尾，像有人穿著一樣，懸空站立，像是在看爸爸！

父親像被雷電打中，一躍而起，自枕頭下掏出手槍，立刻射擊！

那棉大衣中槍後，緩緩跌落地面。

槍聲驚醒了隔床的年輕人，他昏昏懵懵的問爸爸：怎麼啦？槍又走火啦？

槍聲也讓屋主驚醒，匆匆趕來。

屋主才告訴父親，這屋子鬧鬼。

原來這是屋主兒子與媳婦的房間，兒子去遠方，久不歸，媳婦鬧著要離家，屋主不肯，後來媳婦在這屋裡上吊。

之後這屋子鬧鬼，因為父親來投宿，沒別的地方，只好讓父親住進這屋。

所有的鬼故事，都是輾轉聽聞，來源不考。

這件父親年輕時絕口不提的事，是我對鬼的直接聽聞，我在中年以後，向他求證過至少兩次，確認後，曾告訴Emily與Tina。

這個世界上的物理現象，並不是全盤都已揭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