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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7/02/10 15:25:41瀏覽1734｜回應3｜推薦43 | |
祖父手掌上的事業線祖母去世後﹐祖父就搬到街上和我們一起住﹐那是在我唸初中的時候。 祖父雖然住在街上﹐但每天還是要走三﹑四十分鐘的路程回到鄉下的老家﹐ 去做他喜歡的農事。他一天回去兩趟﹕清晨出門﹐中午回到街上﹐吃過中飯 又去老家﹐那一直要到夕陽西沉﹐才會再回來。 媽媽怕祖父一個人走過縱貫公路車輛很多﹐怕他走在鄉間泥土石子路﹐凹凸 不平﹐容易跌倒﹐很不放心﹐所以只要我沒事在家﹐總要我陪祖父回老家﹐ 幫忙做事。 少年的我當然比較喜歡跟朋友在一起﹐但媽媽的牽掛很有道理﹐也不敢違背 媽媽的意思﹐所以我總是聽話陪祖父回老家。到我唸大學以後﹐心智比較成 熟了﹐也會主動帶年老的祖父出去散步。 在那些年中﹐我陪祖父到鄉下鑿竹筍﹐採茶﹐運送茶葉到收購茶葉的地方去 賣……祖父五個孫子中﹐雖然我的年紀最小﹐陪他的時間卻是最長。 大概是在我唸大四的時候﹐有一天我又陪祖父到鄉下去﹐那時他已經將近八 十歲了。我們在老家屋前的池塘邊歇息。祖父蹲下來用池水洗手。洗好手﹐ 他心中似有所感的喟然而嘆。 他伸出他粗糙多繭的左手讓我看。他說﹕「你看看﹐我手上好像有一條很長 的事業線﹐從掌底生命線的根部一直往上直過感情線。」 他手上真是有一條清晰深刻的事業線呢﹗ 「其實我那有什麼事業呢﹖一輩子耕田種地看牛做工而已﹗」祖父又不禁喟 然而嘆﹕「其實那事業線是假的﹐是我多年來﹐不時用右手姆指的指甲去刻 劃而成的。」 祖父上有哥哥﹐下有弟弟。當時曾祖父雖然富甲一方﹐但仍然是傳統的刻苦 勤勞的農家。哥哥是長子﹐有其獨特的身份﹐弟弟是老么﹐倍受疼愛﹐所以 勞苦的農事總是落在忠厚老實的祖父身上。他對我提過許多次為了巡田水露 宿田野和一些其他辛勞的事情。他受的教育不多﹐在日據時代只唸完公學校 （大概是小學吧﹖）內向又不擅言詞的他﹐大概吃了許多的虧受了不少的 苦﹐深知受教育的重要。 那時曾祖父家大業大﹐伯公對年幼的父親說﹐不必唸什麼書﹐只要會記帳就 行了。你未來的工作就是收租管業。聽父親說﹐在他年輕時﹐收穫季節﹐連 著幾個月都是日以繼夜的﹐牛車轆轆﹐稻穀進倉的聲音。 但在父親十六﹑七歲的時候﹐祖父就送父親到基隆碼頭﹐讓他一個人到日本 東京去唸書。 那麼多年陪伴祖父回老家﹐他最喜歡對我說的就是「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 人」。我無法充份了解那句客家話的涵意。我想大概是說﹕要做一個成功的 人﹐就必須努力﹐不能輕鬆自在﹔如果輕鬆自在的過日子﹐也沒法功成名就。 他說從年輕的時候起﹐他希望自己會有些事業﹐就習慣性的用右手姆指的指 甲﹐在左手的掌上刻劃。 但是﹐用指甲劃線﹐當然不可能真的就刻劃出一條事業線的。 我說﹕「阿公﹐那是一條真正的事業線啊﹗」 他有點不解。 我說﹕「您的小孩和子孫都受了良好的教育﹐各個有正當職業﹐沒有一個違 法犯紀作奸犯科﹐您的事業線理應是這麼長這麼直這麼深刻的呀﹗」 這時﹐祖父歷經風霜多皺紋的臉﹐終於泛出了淺淺的笑容。 (02/10/2007) 【後記】 這篇文章曾發表在世界日報﹐日期已經不記得了。 在我要來美唸書時﹐八十七﹑八歲的祖父失憶的情形已經滿嚴重的了﹐嬌小 的媽媽照顧他格外費心辛勞﹐而祖父因為失憶而顯得非常的純真。他會戴起 只有一個鏡片的老花眼鏡﹐捧著報紙﹐大聲的吟哦起來。我好奇的問他在讀 那條新聞﹖他天真的笑起來說﹕「我也不知道哇﹗」 那時哥哥的女兒子芸只有四﹑五歲﹐跟我們一起住﹐是媽媽帶著的寶貝孫 女。她喜歡坐在電視機前面一邊看卡通一邊吃糖果。 祖父也會坐在她旁邊跟她一起看卡通。有一天﹐小芸跑到廚房跟媽媽告狀﹕ 「阿婆﹐阿太把我的糖果搶去吃了啦﹗」 媽媽看著哭喪著臉的小孫女﹐想到搶他糖果的是快要九十歲的老人家﹐真是 笑也不是說也不是﹐只有再拿一些糖給她﹐叫她乖乖﹐再去和阿太一起看電 視卡通。 姪女子芸和大她一歲的姐姐子倫在那個年紀很可愛。我在去年的十一月十日 曾貼出有關她們的一個小故事「心急」（曾刊於1983 年4 月11 日的「中央日報」副刊）。 我曾寫了幾篇與祖父有關的短文﹐也是刊登在「中央日報」副刊上。我貼在 去年十月二日的「鄉下的老家」（刊於1970 年 6月7日的「中央日報」副刊﹐那 是我唸大學的時候）。在他七十八歲和八十八歲時﹐我也曾寫了與祖父有關 的短文刊登在報紙副刊﹐下次再貼出來做為紀念。 很想念已經去世的母親。去年十二月三十一日貼出「一串冰凍的荔枝」。這篇 短文曾刊在2004 年4 月 21 日「聯合報」繽紛版。 Pachelbe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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