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斯伯利團體以女性文學家吾爾芙（Virginia Woolf）及其畫家姊姊凡妮莎 (Venessa Woolf) 為主，其他成員包含了知名作家佛斯特、勞倫斯、利頓‧史揣其 (Lytton Strachey)、經濟學家梅那多‧基尼斯 (Maynard Keynes)、及藝評家兼畫家羅傑‧傅萊 (Roger Fry)、克萊夫·貝爾 (Clive Bell) 等人。 一九0五年至一九0六年期間，他們定期於吾爾芙姊妹家中聚會，討論當代相關文化、藝術及文學等主題，並奉摩爾的《倫理起源》(Principia Ethica, 1903)[1] 為圭臬。而其中傅萊及貝爾所提出「重要形式」 (Significant form) 的概念與克莉絲特娃的chora的概念相互激盪，提供筆者研究吾爾芙《燈塔行》(To the Lighthouse)中視覺符號美學心理論述。傅萊及貝爾所啟發的「有意味的形式」的概念是布魯斯伯利美學批判的準繩，貝爾曾在其著作《藝術》(Art)中試圖為形式提出新的定義：「藝術家需以某種感動我們的未知及神秘的定律來研究美學形式的重整，而這些可變動的組合及排列，我稱之為『重要形式』」。[2]貝爾「重要形式」的美學理念擴展我們對美學的認知，他所謂「重要形式」可泛指視覺藝術所呈現的形狀、線條、顏色、律動、及三度空間交互穿插的美學整體效果。傅萊也在《視覺與設計》(Vision and Design)[3]中表述相同的觀點。《燈塔行》即為「有意味的形式」的美學小說，吾爾芙曾將該書獻給傅萊並表示：「你使我步上正確的寫作軌道。」[4]

         《燈塔行》中莉莉將書中袁賽太太(Mrs. Ramsay) 與其子詹姆士(James Ramsay) 的母子關係轉化成一抹「奇特的三角台階暗影」(odd-shaped triangular shadow) 時，莉莉已將自己對袁賽太太的複雜情結昇華為藝術創作：

她的畫作終於完成了，是的，藉由綠、黃的色彩、及往上、左右流動的線條，這畫似乎完成了某種嘗試，她看著階梯，空影徒留；她看著畫，一抹朦朧，靈感突然湧現，她清楚了，在中間畫下了一條線，終於完成了，疲憊地放下畫筆，她暗想，我看到了意象。[5]

莉莉畫中三角台階暗影及其中的線條，在原本看是母子關係的平面中另闢一條平行母女關係中心線來強調女性的意識。這三角暗影、流竄不定的線條、綠黃相間的色彩，所呈現的律動，鮮活了傅萊「有意味的形式」，它讓莉莉對於作為女性畫家的自覺又重新活絡起來。

        畫中「三角暗影」的形式似乎挪用法國後映像派時期的畫家保羅‧賽尚 (Paul Cézanne) 的《浴女圖》(The Bathers，1900, plate 1)的三角構圖，畫面的整體構圖及女浴者的外型皆呈現三角形，賽尚及其他同時期的畫家受當時非洲原始藝術(primitive art)影響極深，尤其非洲女人雕像頭小臀大的意象常以三角形來表示其強烈的生殖能力，吾爾芙曾與姊姊討論非洲女人雕像：「如果有人可將我母親的性格感官化，那他/她一定是個藝術家，這不是容易的事，但是塞尚作到了。」[6]非洲藝術強調女體神秘的狀態，由後映像派時期的畫家沿用而轉化成抽象的三角形，在吾爾芙的小說中就是莉莉畫中的「三角暗影」，也是克莉絲特娃的chora。簡言之，chora是語言發生之前的狀態，如同嬰兒在母體中渾沌不分，充滿的原始的流動慾望而沒有語言的狀態，接近某種律動，類似聲音與肢體運動的節奏。[7] 克莉絲特娃有關詩的語言之理論可與吾爾芙抒情寫作文體相互對照，克莉絲特娃認為象徵系統(symbolic order) 為法律，社會習俗，及意義的規範所在；相對的，符號系統 (semiotic chora) 則試圖與流動的母體結合，呈現人類原始的性驅力，它流動的節奏常常會危及較為直線邏輯的象徵系統，吾爾芙即以此抒情的書寫方式來鬆動陽剛的詩的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