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節從深秋默默潛移到初冬，自第一片雪花落下，到樓房屋瓦上覆上一層皚皚白雪，這雪才有了停下的勢頭。蘭苑像個孩子似的，在天澤樓前滾著雪球，在大一點的雪球上堆上一顆稍微小了一點的雪球，又轉身從自己本株上折了兩截枯枝，插在下頭那雪球的兩側，揀了葉子貼在上頭，一個活靈活現的雪人兒便顯了出來。

　　蘭苑開開心心地伸手去拉葉英，帶著人的手摸上了那新堆出的雪人，眉眼間被凍得通紅，仍舊笑得開懷，「雪能堆雪人啦！」

　　葉英收回了手，帶著寵溺的笑，伸手在蘭苑的鼻尖輕輕點了下，「妳啊……跟五弟小時候一個樣，看到雪能開心一整個冬天。」

　　嘿嘿一笑，蘭苑拉下葉英的手握在手裡，「以前看到了雪，墨姨和白姨又不陪我玩，現在好不容易有人陪我了，當然要玩個開心呀！」

　　萬萬沒想到是因為這個原因，葉英微微一怔，隨即笑了開來，反握住蘭苑的手，「嗯，陪我走走？」

　　「好呀！」蘭苑點頭應下，從葉英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你等我一下。」說著便急急忙忙地往天澤樓內跑，從梨花木櫃裡拿了手爐，添了燒得正旺炭火，又拿過掛在椅上的披風，這才匆匆和正在整理屋內的羅浮仙交代了一句，「我們出去走走！」

　　羅浮仙從門裡探出半個身子，心裡清楚蘭苑說的「我們」是誰和誰，她一向都把自己的位置放得明確，尋常的僕役都不見得能像她這般拎得清，遂應了一聲，「好的。」

　　出了天澤樓，蘭苑就將手爐塞到往自己走過來的葉英手裡，抖了抖手裡的披風，又往人身上裹，「走啦！」

　　無奈地任由蘭苑動作，葉英一手抱著手爐，騰出一隻手把蘭苑放在自己身側的手拉到披風下握著，十指交扣，「嗯。」

　　循著平日裡散步的路徑走著，沿路的積雪早就被僕役們掃清，地面上只覆上了一層後來降下的白雪，與其說是積雪，倒不如說是地面上結了一層霜還更為貼切。蘭苑將腳下稍微厚一點的積雪踩得咔啦咔啦作響，像是沒聽過這般聲音似的，非得拉著葉英跟自己一起，將滿地的積雪全踩過一遍才好，「來呀，可好玩了！」

　　葉英牽著蘭苑，小心翼翼地拉著她一邊走一邊踩雪，還不忘出聲提醒，「小心點，地上滑，別跌了。」

　　「知道啦！」蘭苑應了一聲，腳下卻是大步大步跨著步伐，走在葉英身前一步，往前頭還沒掃清積雪的地方一指，「我們去那邊！」

　　等到兩人一邊磨蹭著，一邊黏糊地膩在一起，真的走到還積著雪的湖畔時，也耗去了半柱香的時間。蘭苑先是伸出腳，試了試雪積得厚不厚實，又拉著葉英走上了雪地，回頭去看一大一小的兩排腳印緊緊地並排著，真心實意地笑了出聲。

　　微微側頭，葉英沒鬧明白蘭苑為何而笑，「怎麼了？」

　　半個身子往葉英身上靠，蘭苑附在葉英耳邊道：「突然想起一句話，說的好像就是我們。」

　　笑了笑，葉英像是好奇，又像是明白蘭苑說的是什麼，勾著唇角問道：「什麼話？」

　　蘭苑看著葉英那抹淡淡的笑，站直了身子，不同他直說，反倒是賣起關子來，「你猜，很多故事裡都說過的。」

　　絲毫不往蘭苑設下的圈套裡踏，葉英只牽著她的手一步一步地慢慢走著，好笑道：「不猜。」

　　「噯，你怎麼這樣呢？」蘭苑皺了皺鼻子，「猜一下嘛！」

　　葉英無動於衷，罕見地笑得開懷，「不猜。」

　　半嬌半嗔地瞪了葉英一眼，到頭來還是蘭苑自己憋不住了，說了出來，「從天光乍破走到暮雪白頭。」

　　頗有興味地挑了挑眉，葉英自是不知蘭苑的髮色的，伸手摸上蘭苑的髪頂，連片雪花都不曾摸得，遂道：「白頭的僅我一人，妳可尚未暮雪染鬢。」

　　拉下葉英的手，雙手交疊，蘭苑可不管那麼多，只問道：「你說這句話說的，像不像我們？」

　　「妳說像便是像。」葉英笑笑，沒想起那些人妖之間的差距，左右這句話說的不過就是個意境，是不是真的暮雪白頭，倒也沒那麼重要了。

　　蘭苑抽回了一隻手，一手依舊和葉英十指相扣，走在葉英身前，不以為意地閉上雙眼，小聲地抱怨道：「敷衍。」

　　耳力比常人要好上許多的葉英聽到了蘭苑小聲的抱怨，只笑了笑，伸手去拉蘭苑，想把人拽到自己懷裡摟著。未想卻是讓蘭苑踩上了一小塊冰，腳下一滑，下意識地伸手去拉身邊的葉英。他一時不備，跟著蘭苑摔了下去，在雪地上印出一個兩人緊緊相擁的人形。

　　突然笑了出聲，蘭苑沒管自己摔得滿身雪，伸手撥去葉英面上的細雪，語氣裡興奮多過埋怨，「都是你！」

　　抬手握住在自己臉上作怪的手，葉英拉著人從雪地裡爬起。雪地厚實，一點都不怕把人摔傷了，他傾身拂去蘭苑髪間的雪花，笑道：「這樣才真的是暮雪白頭。」

　　不在意葉英話裡調侃的意味，蘭苑探了探葉英懷裡手爐的溫度，笑道：「走吧，我們回去。」

　　「嗯，回家吃飯。」葉英笑了笑，「明年再陪我一起踩雪？」

　　「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