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關沒了。

當這個消息從千里之外傳回西湖畔的藏劍山莊的時候，就連一貫淡然的葉英也沒把持住，手微微一抖，翻了剛煮好的新茶，就連手上燙紅了一片都沒察覺，「二弟，你說潼關敗了？」

應了一聲，葉暉凝重地點頭，「我也收到楚歌傳來的信，潼關敗了。」他也沒想到整整跑死了三匹良馬，換來的竟是這樣一個連悼文都算不得的哀信。

「死傷如何？」葉英接過葉暉遞過來的帕子，浸過井水的帕子蓋在燙傷處，一路涼透心裡。

葉暉歎了口氣，「山莊的弟子們死傷不多，只折了三兩個。」頓了頓，又繼續說道：「只是潼關的布防，天策軍首當其衝，承擔了大半安祿山的主力，幾乎可以說是全軍覆沒，活下來的人不過五千。」

葉英沉默了好半晌，拿起紫砂壺，重新將茶杯滿上，「李將軍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拿回帕子，葉暉眉頭深鎖，「還不清楚，楚歌信裡沒說什麼，讓我們別擔心罷了。」

喝了一口茶，葉英失笑，「楚歌這孩子就是責任心太重了，讓我們別擔心，我們就不擔心了嗎？家國存亡之際，又如何置身事外，不管不顧？」

「大哥，你是想⋯⋯」葉暉沒來得及說完，就被葉英一個手勢打斷。

放下手，指間輕輕摩挲著溫潤的杯緣，葉英淡然道：「我自有打算，別告訴她。」

「別告訴我什麼？」蘭苑早就待在門外許久，此時才推門而入，低頭看向坐在桌前的葉英，連忙翻出膏藥，「你的手怎麼了？」

葉英笑著抽回手，「不小心被茶燙到了，沒事。」

重新拉回葉英的手，蘭苑一邊上藥包扎，一邊唸著：「我就說讓我跟著你，幫你倒茶帶路，你就不會受傷了。」

收回了包扎好的手，葉英只笑笑，「不過是有些紅罷了，不妨事。」

蘭苑哼哼，在桌旁坐下，看向葉暉，「他不告訴我他打算做什麼，你告訴我。」

葉暉面有難色地看著葉英，「這⋯⋯」

正當葉暉還在為難之際，葉英徑自說道：「小苑，妳可問過兩位前輩了？」

「問過了，隨時都可以過去。」蘭苑皺眉，伸手戳了戳葉英額間的梅花圖案，「別轉移話題。」

拉下蘭苑的手，握在手裡，葉英解釋：「我找兩位前輩也是為了此事，到時候一併跟妳說。」

急匆匆地站起，蘭苑拉著葉英的手，「那現在就走。」

起身任由蘭苑拉著自己走，葉英不疾不徐地回頭跟自家兄弟打了聲招呼，便跟蘭苑一道向外走去。

墨舒、白緩二人離得並不遠，不過就是在山莊的地界邊上，葉英單手提著糕點，不敢置信，「兩位前輩也在山莊裡頭？」

蘭苑理所當然地答道：「對呀，我說過很近的。」邊說著，抬手按上眼前的石頭擺飾，「墨姨、白姨，我們來啦！」

葉英無奈地笑笑，他也沒想到會如此之近。不多時，墨白二人便在虛空中現了身形，墨舒只點了點頭，看著白緩伸手在葉英額間點了一下，「進來說話。」

牽著蘭苑進了墨白二人製造出來的幻境，葉英含笑感受著周圍的草葉香氣，將手裡的木盒打了開來，「這是山莊常年備下的糕點，不知道合不合前輩口味。」

墨舒淡淡看了一眼糕點，憑空取出一套茶具，各斟了一杯茶放到其他人眼前，「說吧，這次又想讓我們幫什麼忙？」

簡要地說了一下外面的情況，葉英朝墨白一拜，「希望這段時間，能請兩位前輩收留小苑，多加照顧。」

「我不答應！」蘭苑起身，氣鼓鼓著雙頰，「你明明說過不推開我的！」

不等葉英安撫蘭苑，墨舒徑自開口，「誰當初在我們面前承諾會好好照顧小苑，現在無他法可想，又將小苑托給我們照顧？」抬手做了個手勢，又道：「你們人類的那些托詞，我一個都不想聽，一切興亡都與我們無關。」

白緩靜靜聽著，直到這時才說道：「你認為你去蹚這場渾水，能有多少機會，挽回頹勢？」

葉英沉默，連天策府和各路江湖人士傾盡全力都沒能攔下的狼牙軍，只憑一己之力，要力挽狂瀾又談何容易？最終只化作一句：「盡力而為罷了。」

蘭苑氣得不行，「連你都沒把握，又看不見，不是去送死嗎！」

「小苑。」葉英皺眉，難得嚴肅，「我不是什麼貪生怕死之人，在戰場上，我也有足夠能力可以自保。妳見不得血光，路途遙遠，不是妳能負荷的，妳跟前輩們在一起，我比較放心。」

含著一口茶在嘴裡，慢慢入喉，白緩問道：「什麼時候出發？」

愣了片刻，葉英隨即反應過來，「過幾日山莊盤點完物資就走。」

「我們知道了，小苑是我們照顧大的，你不用擔心。」墨舒頓了頓又道：「但你得自己說服小苑，讓她心甘情願地留在我們這邊。」

墨舒的話一說完，便提起糕點盒，和白緩相扶持著離開了院落，進里屋去了，只留下葉英和蘭苑二人坐在院子裡。

葉英拍了拍蘭苑的手臂，「小苑⋯⋯」

「我不想聽你說話！」蘭苑絲毫不給情面，撇過頭去，不再看葉英一眼，「自己幫我決定，你到底什麼意思！」

歎了口氣，葉英似是安撫地解釋，「我沒別的意思，我只是不希望妳出事，好好待在這裡。」感覺到蘭苑還是不服，續道：「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蘭苑只是哼哼，「萬一要是你——！」

徑自打斷蘭苑的話，葉英難得強硬了一回，語氣中表明在這件事上，沒有商量的餘地，「沒有萬一，也沒有要是。」又將語氣放軟了下來，「相信我，好嗎？」

努了努嘴，蘭苑心不甘情不願地答道：「好吧，只有這次，沒有下次了。」

伸手揉了揉蘭苑的髮頂，葉英寬慰一笑，「嗯，不會有下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