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濤的擔憂被楊浥塵輕巧地安撫下來，只是病情並不會因為簡單的三言兩語就有所好轉，很多時候不單單是盡人事聽天命就能夠挽回的，更說不定天意要的就是人所不願的。

到底還是太晚發現楊浥塵的毛病，本以為用草藥熱敷多少能緩解症狀，再不濟也能維持現狀，沒想到一夜醒來全變了副模樣。不光是白洵燕和穆竹始料未及，最無法接受事實的還是穆濤。

強撐著泛紅的眼眶，穆濤吃力地勾了勾唇角，「小娘子……」

「誰是你小娘子？」楊浥塵冷冷看著穆濤，手裡的火龍瀝泉在日光下罡氣逼人，「賊寇未除，何以家為？」

穆濤看都不看火龍瀝泉，上前一步拉住楊浥塵的手，「都過去了，現在太平了，是妳一直想看的海晏河清，妳怎麼忘了？」

楊浥塵所有防備，在穆濤握住自己的刹那，抬手抽了穆濤一個耳光，「你是誰？」

在旁邊看了好一會的白洵燕眯起眼，轉身進屋取了落鳳，再次從屋裡出來的時候，短短的距離也用上了輕功，落在兩人中間，「穆濤，你去做飯。」

看了看楊浥塵，穆濤扯出一個笑，「師父沒事，這不是小打小鬧而已嗎？她要是真想打我，早就用槍了。」

「別讓我說第三次，去做飯。」白洵燕壓低嗓子，努力壓抑滿腔怒火，「浥塵，可還記得為師？」

楊浥塵看著師父和這來路不明的男人熟稔的模樣，有些愣神，「師父你……」

不輕不重往楊浥塵身上打了個陰陽指，白洵燕用目光警告還想跟上的穆家師徒，「隨為師來一趟，你們倆去做飯。」

穆濤耷拉著頭，無力地扯了扯嘴角，「師父，你先坐著吧，一會吃飯了。」

不放心地跟在穆濤身後，穆竹倚著廚房的門柱，看向把肉和醬瓜混在一起剁泥的穆濤，「濤兒，他有辦法的，別擔心了。」

只垂著頭應了一聲，穆濤轉身把穆竹推了出去，「師父，能讓我靜靜嗎？」

穆竹歎了口氣，「你啊，從小時候遇到事情就這模樣，翻來覆去想了老久，鑽到牛角尖裡，心思啊就是打了個死結。」

「師父！」穆濤再堅決不過地拉上廚房的門，「油煙大，您出去吧。」

抹了把臉，穆濤把肉泥移到碗裡，抓了點蛋清，上火隔水加熱，像個木偶般麻木地做著這些動作，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滋味。昨晚還好好的，那女人明明還說了要一起去菜場買東西的，結果一覺醒來，什麼都記不得了。

瓜子肉還要一段時間才能蒸好，穆濤拍了拍臉振奮精神，把竹簍綁在腰間，去了附近的河裡抓了幾條鯽魚。遠遠看著樹下的白洵燕師徒倆，穆濤抿著唇面無表情地往家裡走，怎樣都好，不能讓滿屋子的人一早就餓肚子。

去鱗剖腹，片肉剔刺，穆濤做得行雲流水，洗了刀子，切了薑絲和蔥末，往滾開的米粥裡放了魚肉，撈去浮末加了薑絲和些許米酒，最後盛碗之前才放了蔥末在上頭提色。

在上桌之前，穆濤抓著時間去了趟酒窖，搬了壇前些年釀下的酒，「師父，幫個忙，把他們倆叫回來吃飯吧。」

「回來了。」白洵燕率先走進屋，朝楊浥塵使了個眼色，讓她幫忙佈置碗筷，「怎麼把酒拿出來了？」

穆竹這頭已經揭開酒罈上的封泥，「酒釀好了就得喝，囤著有什麼意思？」

白洵燕瞥了一眼穆竹，逕自坐到右側，「就你有理。」

「別別別，這燙手，我來就行。」穆濤端著瓜子肉從廚房裡走出，如同往常一般，朝身後的楊浥塵道：「妳幫忙拿勺子。」

挑眉附在白洵燕耳邊上，穆竹問道：「這怎麼回事？」

「把該說的都說了。」萬花倒了杯水，早上穆濤才重新煮了一壺，正好是入口的溫度，「不該說的也說了。」

把楊浥塵按到桌前的椅子上坐下，穆濤把一碗碗的魚片粥放到每個人面前，「先吃飯。」

吸了吸鼻子，楊浥塵想著白洵燕同她說過的話，驀地紅了眼眶。

穆濤慌張地放下勺子，蹲到楊浥塵面前，「欸小娘子，妳這是怎麼了，別憋在心裡，跟我說說？」

楊浥塵抿著唇，好半晌才蹦出一句話，「……對不起。」

猛然一怔，穆濤像個沒事人一般笑著，「沒事，先吃飯。」

放下手裡的勺子，楊浥塵拉著穆濤往廚房走，「跟我來一下。」

穆濤不明就裡，不過楊浥塵軟化不少的脾氣讓他安心不少，難得強勢地把楊浥塵按回桌前，「沒事的，先吃飯，涼了妳的胃受不住。」

白洵燕在桌下踢了踢穆竹，往老丐幫的碗里挾了塊瓜子肉，「喝你的粥。」

「我……」楊浥塵扯了扯嘴角，只好拿起勺子安分喝粥。

「昨天給妳說的瓜子肉，一會吃完我們去菜場買些豆腐，晚上給妳煮豆豉魚。」穆濤笑了笑，把椅子挪到楊浥塵手邊。他自然不會傻到相信白洵燕同楊浥塵講了一頓話之後，情況就能有所好轉。

楊浥塵態度軟化不少沒錯，可眼裡的戒備未曾放下，就像看著陌生人一般，強迫著自己去接受別人突如其來的好意，一番暗自揣度別人的用意。這些穆濤看得出來，嘴上不說心裡卻是揪著疼，早知道就別讓白洵燕插手管這些事，白洵燕說了什麼不得而知，只是回來之後楊浥塵就這番模樣，不用想都知道是何緣故，他寧可她像早上一般賞他一耳光，提著槍防備自己，也不想看到她如今強迫自己接受的模樣。

穆竹想問不敢問，白洵燕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時不時往穆竹碗裡杯中夾肉倒酒，有意堵住穆竹的話。楊浥塵努力維持著面上的表情，看向異常殷勤的穆濤，一頓飯下來，拿著筷子的手從未伸出去超過半個手臂。

白洵燕剛吃完便放下筷子，拖著已經喝起酒的穆竹離開，自覺地給兩人留下空間說話。

穆濤按住楊浥塵正要收拾桌面的手，「我來吧。」俐落地將碗盤疊起，一手抱著碗盤一手拿著筷子和勺子，穩當當地走向廚房，將碗泡到水盆裡，穆濤隨手擦了擦水珠，「陪我去菜場買些東西吧。」

「你……」楊浥塵不解地看向一臉笑意的穆濤，「你不在意嗎？我……」

朝楊浥塵寬慰一笑，穆濤向前一步，一手搭在楊浥塵肩上，吊兒郎當的神情像是久遠以前的場景，「我叫穆濤，小娘子願不願意跟爺爺我一起吃肉喝酒，認識認識？」

撲哧一笑，楊浥塵故意板著臉答道：「不必。」

「那我們去菜場買東西吧。」穆濤再自然不過地牽上楊浥塵的手，「我不知道師父跟妳說了什麼，但是妳只要知道我會一直陪著妳，這樣就夠了。」

楊浥塵拉著穆濤，抬腳就往外頭走，「……走吧。」

穆濤忍著笑，邁了幾個大步跟楊浥塵並肩一起走，「小娘子，方向反了。」

「你怎麼不說！」楊浥塵抬手就打，「下次早點說！」

忙不迭地點頭，穆濤咕噥著：「繞點遠路散步消食也好啊，還不是今天要買豆腐，得早點去。」

楊浥塵索性停了下來，「下次提前說！」

穆濤應下，「好咧，我跟著妳，丟不了的。」

《桃花寨日常·金盞》篇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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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3.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