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線：兩人重逢後三十年。

有些跡象在最初的時候往往是不顯的，然而它卻蟄伏在光明背裏，叫人難以查明，就像晴時不覺得風濕有什麼大不了的，卻在陰雨時候一鬧起來鑽心刺骨。

低沉地看著外頭正好的日光，白洵燕卻無法打從心裏開心起來，用落鳳筆抽掉穆竹放在自己肩頭上的手，「煩。」

穆竹歎了口氣，順著白洵燕的目光看過去，不過是穆濤低頭在楊浥塵耳邊說話的場景，開口道：「我知道你心裏煩，他們倆這樣我也煩。」

收攏起拳頭又放開，白洵燕猛地起身，尋了個盒子把落鳳筆收了起來。

「你幹嘛？」穆竹按住白洵燕開始收拾東西的手，「怎麼不說話？好端端的怎麼了這是。」

「我要帶她回萬花谷。」白洵燕定定看著穆竹，「穆濤一起去。」

呆愣地看著白洵燕繼續收拾，穆竹過了半晌才低聲道：「連你都沒辦法，回萬花谷有用嗎？」

「總是一分希望。」白洵燕抬手，「你別說了，幫我去渡口打點一下。」

穆竹放下酒壺，此刻確實也沒什麼心情喝酒了，「好，你打算什麼時候走？」

「明日就走。」白洵燕放下手裏的物什，「晚點我同穆濤商量吧。」

楊浥塵拉著穆濤走了進來，「商量什麼？」

「去萬花谷一趟。」白洵燕沒想瞞著楊浥塵，「帶妳去找裴元。」

穆濤一聽，「他能有方法嗎？」

「都說了不是什麼大毛病，不過是有時候會忘記些事情，不礙事，更何況你們不是都在嗎？」看著滿屋子的男人，楊浥塵有些無奈地按按額角，「再說了，這也不是致命的毛病，以裴元活人不救的原則，你們想他能給我看看這毛病嗎？」

扯了扯楊浥塵的袖子，穆濤討好似的，「總是一個方法，要是孩子們回來了，妳剛好給忘了，那他們該有多傷心。」

楊浥塵揚眉，「怎麼？嫌棄我了？」

「我哪敢……」穆濤巴巴地看著楊浥塵，「妳師父的性格妳是明白的，他說要去萬花谷了，我們還能拒絕嗎？」

索性坐到桌前給自己到了杯清水，楊浥塵冷笑，「長這麼大，孩子都出去外邊闖闖了，還得聽一個老頭叨叨唸唸的？」

白洵燕被氣得一口氣哽在咽喉，「妳……孽徒！」

眼看著白洵燕轉身就要從木盒裏取出落鳳筆，穆竹連忙擋在萬花面前打圓場，「行了行了，要是她不想去就別去了，不放心的話，就寫封信給裴元問問他怎麼看。」

抬起腳，臨走前狠狠瞪了一眼穆濤，白洵燕冷哼，「白眼狼。」

穆竹使了個眼神要穆濤好好哄媳婦，隨即連忙追著白洵燕的腳步而去，「你走慢點！」

白洵燕緩下速度，腳下不停，「你快點，寄信一來一往的要花不少時間，磨墨，快！」

「我知道。」穆竹一把將人按在書案前的椅子上，開始給萬花磨墨，「他們自己都不擔心，你操心再多也沒用。」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攤開信紙，白洵燕手裏一刻也閑不得，「晚了就沒用了。」抬眼瞥了穆竹一眼，「再說了，穆濤也不是不擔心，不過就是在浥塵面前強撐著。」

用筆蘸滿墨汁，穆竹歎氣，「你打算在信裏怎麼寫？」

「以前頭部受過傷，之後好了並無大礙，而如今卻漸漸忘記一些事情。」白洵燕接過筆，手下不停，寫得再詳細不過。

不到一刻的工夫，白洵燕便將信封上蠟泥，交予穆竹，「幫我寄出去吧，我想靜靜。」

穆竹應了一聲，過了一會才道：「我知道你重視浥塵，當初戰亂的時候，穆濤的師姐郭嵐折在戰場上。」歎了一口氣，「兒孫自有兒孫福，你放寬心就是。」

「快去寄信。」白洵燕不耐煩地用手覆上雙眼，他現在最恨的就是自己一身花間遊工夫使得出神入化，然而離經易道的本事卻只能勉強算得拿得出手，卻不是卻出挑的。

要不是當初他把那個懵懂無知的女孩領進天策府，要不是當初他入了惡人谷，那個女孩就不會踏上那片化為荒土的疆場，那個女孩就不會受傷，而他更不會在女孩受傷的時候，沒有守在女孩的身邊。

那個女孩今天也不會在找到一個好的歸宿之後，卻漸漸忘記這些年發生的一切！

憤然一拳砸向桌面，卻被匆匆趕回的穆竹握住拳頭，「這不是你的錯，我剛剛說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你沒辦法保護她一輩子！」

「你懂什麼？」白洵燕抽回手，「要是我當初不在惡人谷，要是我當初沒把她送進天策府，今天這一切就不會發生！」

「我是不懂，但是我只知道，要是你沒把她送進天策府，要是你沒入惡人谷，那我和濤兒到現在還是一個光棍，更別說有孫子孫女送終。」穆竹緩和語氣，「失憶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就像浥塵說的，我們都在，多提醒她幾次不就好了嗎？」

白洵燕沉默不語，「糟老頭，你說我的醫術再好點，早點看出問題，浥塵是不是就不會像今天這樣了？」

穆竹抬手揉了揉萬花一頭白髮，「也許吧，別想了，等會濤兒該過來叫吃飯了。」

穆竹這話才剛說完，楊浥塵和穆濤就一併探頭進來，「吃飯了。」

「來了。」穆竹隨口應了一聲，低頭和白洵燕說話，「別想了，你看他們現在的日子不也過得好好的嗎？」

「煩。」白洵燕看著前面小聲嘀咕的倆人，真沒覺得這樣的情況稱得上好之一字。

「你真讓我來叫師傅吃飯了？」楊浥塵皺眉拉著穆濤的手，「真的？」

穆濤笑著點頭，「嗯。」

楊浥塵停下腳步，「那我叫了沒有？」

好脾氣地笑笑，穆濤反握楊浥塵的手，「剛才不是叫了嗎？走吧，吃飯吃飯。」

輕輕推了推白洵燕的腰後，見白洵燕沒有反應，穆竹索性拉著萬花走向前面的飯廳，「你看他們倆說話的樣子像不像我們？」

白洵燕手裏雖沒有落鳳筆，抬手還是往穆竹放在自己腰後的手抽了下去，「滾。」

「像就好了唄。」穆竹沒皮沒臉地笑，「濤兒認死理，這輩子就掛死在浥塵這棵樹上了，不用擔心。」

淡淡瞥了穆竹一眼，白洵燕道：「誰跟你說我擔心了？」

「不擔心就好。」穆竹不怕疼地再次拉著白洵燕，「快去吃飯吧，去晚了，那倆個死孩子肯定不會給我們留飯的。」

「還用得著你說？」白洵燕甩開穆竹的手，大步走向飯廳，「穆濤，你師父說今天不吃飯了。」

「沒有！我吃！給我留飯！」穆竹連忙加快腳步，「別聽他瞎說！」

穆濤按按額角，「誰的份都不會少，多大歲數了，幼不幼稚。」

白洵燕皮笑肉不笑，「剛好而已，有意見？」

見狀連忙在桌底踢了穆濤一下，楊浥塵搖了搖頭，「不敢，趕快吃飯吧。」夾了塊蒜泥白肉往白洵燕碗裏放，「師父，你嘗嘗，好吃不？」

搶過白洵燕碗裏的肉，穆竹一口咬沒幾下就吞進肚子裏，「好吃！」

「你！」白洵燕放下碗筷，挽起袖子，「我看你今天就是欠抽是吧！」

楊浥塵拿起一些沒處理到的碎骨就往白洵燕和穆竹頭上扔，「要打架出去打！」

穆濤噗嗤一笑，看著萬花和自己的師父互瞪一眼乖乖坐下吃飯，連忙盛了骨頭湯各自放到兩位師父面前，「每個人都有份，用不著搶。」

「誰跟他搶了！」白洵燕和穆竹異口同聲，轉過身去不再理會對方，「哼！」

穆濤無奈地聳肩，夾了片肉放到楊浥塵碗裏，「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