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賭錢我幫你付清，你跟我走一趟。」

不待男子有所抵抗，唐門抽出腰后的麻繩，徑自將男子捆牢丟上馬背，朝張皇無措的少年道：「你跟著我走，敢有什麼動作，我就在他身上剜下一塊肉。」隨後又似不經意般往葉煒的方向瞥了一眼，開口也不知道同誰說話，「若無事，便跟我一道走吧。」

葉煒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措手不及，只得跟了上去，「不知如何稱呼？」

唐門把人往偏僻的地方帶，「唐肆陸。」

了然地點了點頭，葉煒眼看著接下來不知要往何方走，見身後的少年哆哆嗦嗦地不敢抵抗，方才問道：「這是要往哪裡去？」

唐肆陸默不作聲，把馬牽到一旁的枯樹下，將男子扛到肩上，帶人走過了破舊的柴門，「到了。」

葉煒皺眉，這地方殺了人也不會有人注意到，本不想跟進去，卻聽得唐肆陸淡漠地說道：「裡頭是天策府的人，還有你們藏劍山莊的人，若是不信，你可以往回走。」

還沒抬腳跟上去，葉煒就被少年抱住腿腳，進退不得，「放開。」

「先生您，您大人有大量，我只是和老大混口飯吃，真的一點關係都沒有的！」少年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就差沒給葉煒和唐肆陸磕頭了，「先生，您要相信我，我、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遊刃有餘地單手架起十字弩，唐肆陸像是看著一個已死之人似的，「有沒有關係進去就會知道了，少廢話。」

少年鬆開葉煒的褲腳，急急忙忙地點頭，「我說、我說，我什麽都說，求您不要殺我！」

甩手收起十字弩，唐肆陸一腳踹開門板，連屋裡究竟有哪些人都沒看上一眼，就把肩頭上的男人摔倒地上，「人我帶來了。」

「好歹也小心一點。」楊寧哭笑不得，「鬧出這麼大動靜，要是引來他們的人該怎麼辦？」

「格殺。」唐肆陸抬眼，像是說著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葉煒詫異地看著滿屋的人，天策府的楊寧、徐長海，唐門的唐懷智、唐肆陸，以及藏劍山莊的葉凡。默默走到葉凡身邊，低聲道：「五弟，這怎麼回事？」

葉凡指向坐在地上的男子，揀了些重要的說，「那個是狼牙軍在唐軍裡安插的人，之前我和小婉去了趟唐門，請他們幫忙。」

垂首坐在地上的男子嗤笑一聲，無懼於滿屋的人，反倒是越笑越狂妄，「我不過是唐軍裡一個校尉，如此興師動眾，看來你們也得意不了多久。」

眾人沒為男子這一番譏笑所動，卻見少年撲倒男子身前，朝眾人磕了幾個響頭，「各位先生，你們問什麽我都說，別、別殺我！」

徐長海捋著一把小鬍子，「你是何人？來揚州所為何事？」

「我叫陳阿狗，家、家在汴州，我來、我來……」陳阿狗看到男子手腳被縛卻是一雙眼惡狠狠地盯著自己，低下頭避開男子的目光不再說話了。

不動聲色地站到少年和男子之間，葉煒道：「沒關係，只管說便是。」

陳阿狗支支吾吾地說著：「我聽人說安節度使現在是皇上眼前的大紅人，跟著他肯定有飯吃，然後……然後我就跟著老大幹，安節度使說了，要是我們在揚州幹出點名堂的話，會讓我們吃好穿好的，比皇帝還好……」說罷，又是磕了幾個響頭，「先生饒命！先生饒命啊！」

男子啐了一口，「沒用的東西。」

葉凡之前因為軍火的事被唐軍裡的狼牙堵了一口氣，似笑非笑地挑起男子頭上的黑色翎羽，像是想借此一併出了一口惡氣，「你倒是有用，不如跟在場的各位說說，唐軍內部如何和安節度使串通一氣的？」

男子冷哼，絲毫不理會葉凡放在自己腦袋上的千葉長生劍，「李唐註定要完了。」淡淡看了眾人一眼，又道：「現在所有的兵權大半在安節度使手上，你們以為現在的皇上還能容得下就在東都旁邊的天策府嗎？」

「你！」楊寧一個大步向前，還沒到男子面前就被徐長海堪堪攔了下來，氣得跳腳，「天策府自太宗以來，只效忠於李家，聖上怎麼容不下天策府？」

「若是老子沒記錯，天策府的統領英國公也姓李吧？」男子笑了笑，「雖說本姓不一，可現在看來都是李家的人，不知道天策府效忠的是哪個李家呢？」

徐長海皮笑肉不笑，「有心人別有用心，自然認為是別個李家。」

唐懷智直到這時候才開口：「糧草押運，收買軍火，用唐軍的物資充實安節度使的力量，甚至還鼓吹唐軍裡的人跟安節度使一起幹事。」看了眼伏在地上的少年，又看向男子，「我說的對嗎？王一夫？」

男子瞪著唐懷智，「你是誰？怎麼會知道這些事情？」

千葉長生的劍鋒一轉，黑色的翎羽輕巧地飄落在地，葉凡煩躁地眯起眼，「是或不是？」

都說寧遇閻羅王，不惹唐門郎，王一夫這下終於明白自己惹上什麽麻煩了，他不過是個跟在安祿山手下做事的人，除了聽從上頭下來的指示，餘的全靠為數不多的小聰明混飯吃，什麽時候見過這般陣仗，微微張口卻是乾啞得說不出話來。

無視於已經放在王一夫頭頂上的千葉長生，唐肆陸甩開十字弩瞄准男子的喉頭，「啞了？」

「是又如何？」王一夫心裡慌張到一個極致反而不亂了，「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況且做都做了，你們還想怎麼著？」

葉煒皺眉，「這麼說來，安節度使是真的要反了。」

「是又如何？」王一夫瞥了一眼早就嚇得魂不附體的陳阿狗，清了清喉嚨，「今日你殺了我一個校尉，還是會有人做這些事的。」

楊寧陰沉著臉，「你們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另擇明主保身。」男子挑釁地看了看葉凡和葉煒，「其他的不過是順手玩玩罷了。」

四下氣氛沉重得可怕，只餘下少年跪在地上「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地唸個不停，唐肆陸不耐煩地將十字弩換了個方向，本想一箭崩了，卻被唐懷智攔下。

身為唐門四老的唐懷智用眼神向唐肆陸示意，不過一個抿唇的動作，就聽得十字弩內部的機關互相牽連運作，一箭追命。

在場眾人除了少年被嚇得胯部一濕，眼皮連動都沒動。唐懷智朝眾人微微抱拳，「我會在讓人繼續查下去的，告辭。」話音剛落，隨即領著唐肆陸率先走出門外。

「楊將軍、徐將軍，」葉煒朝天策府出來的二人頷首，「日後有勞關照了。」

「哪裡的話。」徐長海微微一笑，「以眼前的情況，兵器一事，還有勞藏劍山莊多多擔待了。」

辭別了葉家兄弟，楊寧慢慢蹲到少年面前，「孩子，你叫陳阿狗？」

陳阿狗還沒回過神來，驚魂未定地連連點頭，「先生，別殺我，別殺我！」

笑了笑，楊寧伸出手拍上少年的頭，「餓了吧，要不要隨我回天策府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