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葉煒早在天還未全亮之前就動身上路了，臨行前沒見葉英和葉暉，只一個貼身弟子送行，「到了黑戈壁，我給你寫個信。」朝弟子笑了笑，「行了，天色還早，你再回去睡會。」

弟子點了點頭，卻是寸步不離，靜靜看著半濛在夜色和霧色的山路，轉身進屋裡取了份馕餅放到葉煒手裡，「若有什麼吩咐，寫信回來給弟子就是。」

「我知道。」葉煒將還熱乎著的馕餅收進懷裡，揚了揚馬鞭，「走了。」

葉煒這一路並非直奔著黑戈壁而去，才到揚州下了船，葉煒像個沒事人一般信步走往城門口的茶館。江湖是非多，不管是什麼樣的消息隨著過客呷的一口茶，全匯集到了這幾坪大小的亭子裡。向小二要了杯顧渚紫筍，葉煒多付了些碎銀，權當是給小二的辛苦錢。

「非也非也，我看安節度使可是對我們聖上可是忠心耿耿吶，這位兄台，這不著邊的話可別亂說啊。」說者一襲簡單的布衣，手裡搖著扇子，此時已是初秋，清晨的露水帶著些許涼意，想來這人無非也是附庸風雅罷了。

與方才那個布衣青年同桌的另一人神色不耐地咋舌，「我就說你們這些讀書人除了死讀書，餘的什麼也不懂。」

「我怎麼又不懂了？」布衣青年啪的一聲收起扇骨，瞇著眼，「不如兄台給小弟講講，增廣增廣見聞？」

男子用指節在桌上敲著，毫無節奏，「西湖的藏劍山莊和洛陽的天策府比之安節度使，何如？」

葉煒不動聲色地往邊上挪了挪，幾乎是坐到了長凳邊緣，只差伸個手就能拍到正在說話的二人。

布衣青年沉吟了一聲，「天策府對聖上的忠心眾人皆知，自然無需他人言明；藏劍山莊素來和天策府合作，想來也是一片赤膽忠心。而安節度使作為聖上義子，受恩於聖上，自然是對聖上再忠心不過。」青年端起茶呷了一口，「要我說，要說安節度使反了，還不如說天策府反了，還比較可信。」

葉煒半張臉隱在陰影裡，眉間擰出一個川字，暗自心道：大哥和二哥這些日子也不容易，這情勢不僅對天策府不利，要是有個有心人造謠，恐怕連山莊都難逃一劫。

「迂！」男子罵了一聲，「你可知道前些日子藏劍山莊原本要運往天策府的兵火被唐軍壓了下來？後面就是霸刀做的手腳！」

「藏劍山莊和霸刀山莊不和，人人皆知。」青年輕蔑地冷哼，「這兵火被唐軍壓下來，恐怕有問題的可不是唐軍，而是天策府和藏劍山莊。」

「嘖。」男子用手指沾了茶館裡的茶水，在木桌上劃拉著線條，「看著，這是當今朝廷的勢力。」在上方敲了敲，「這是聖上，右邊這兩個是天策府和藏劍山莊，左邊這兩個是安節度使和霸刀山莊。」

葉煒再度慶幸自己沒穿山莊的服飾，拿著茶碗起身，坐到了男子身側空著的長凳，「請這位兄台也給我講講現在的狀況？唉，所以說這日子過得太安逸也不是件好事啊，看看我，什麼都不知道，貽笑大方了。」

「哪裡的話，拙見罷了。」男人笑了笑，「要是我有什麼地方說的不對，還望你指點一二。」

微微欠身，葉煒謙讓地笑，「指點不敢，就是和兩位兄台討論一番，讓我了解現下是怎麼回事罷了。」

青年正眼沒看過葉煒一眼，用扇敲了敲桌上將乾未乾的水痕，「你說安節度使和霸刀山莊是一路的，你怎麼知道？」

男子抬眼往茶館門口看了看，早上來往的行人三三兩兩，距離遠了就濛在晨霧之中，確認過無人會進來茶館喝茶之後，神神秘秘地朝同桌的葉煒和青年招手，壓低身子連帶著聲音也小了不少，「那藏劍山莊的五莊主葉凡，你們可知道？」

青年輕哼，神色間盡是不屑，「我說兄台，你莫不是把我們當做什麼都不知道的黃口小兒了？」

「前些日子，」男子不理會青年的輕蔑，見葉煒點頭之後，指節在桌上敲著，「我進城晚了，偏偏又有急事，只得夜半趁著城管巡邏的間隙偷偷摸摸地上街，我就看到了那個葉凡和一個唐軍模樣的人一言不合，就這麼動起手來了。」

「一言不合？」葉煒皺眉，這事大哥和二哥怎麼沒說？

「是啊，我也沒聽清他們說的什麼，隱隱約約聽到些什麼霸刀、誣陷之類的，葉凡起初還客客氣氣的，也不知道怎麼搞的，最後就打起來了。」男人再度沾了茶水，在桌上無意識地劃拉，「照我說，這霸刀肯定收買了唐軍，打算聯合安節度使，來個裡應外合！」說著在桌上劃過一條長長的水痕，像是刀疤，醜陋的剖開了人們不願相信的現實。

冷哼了一聲，青年起身結了茶水錢，「無稽之談，不聽也罷！」甫一說完，便拿起原先靠在一旁的紙傘，漫步走了。

男人苦笑，有口難言地看著葉煒，「這位兄弟也覺得我方才所言是一派胡言嗎？」

喚來小二重新給兩人添上茶水，葉煒搖頭，「兄台所言不無道理，只是不知兄台可否知道這霸刀山莊到底想做什麼？」

歎了口氣，男子的手指摩挲著茶碗邊緣，「不知道，總之不會是什麼好事，可惜了霸刀山莊枉為一代北武林的名門大派。」

「霸刀如今不也還是北武林雄踞一方的門派嗎？」葉煒不解，近幾年一心想要解決藏劍和霸刀之間的矛盾，如今卻是連局勢都看不清了。

喝了口茶潤喉，男子放下茶碗，「早不如當年了，如今柳五爺不知所蹤，就連那柳二少也是，好好一個人跟憑空消失似的。」拍了拍葉煒的肩，男子再慎重不過，「現在看起來還是一派太平，只是表面而已，萬事小心。」

「那是自然，兄台也務必小心為上，今日這話還是別在外邊高談闊論才好，免得有心人聽了去，又滋生出什麼事端。」看出了男子的去意，葉煒笑笑，「兄台今日的茶水錢就由我結了吧，聊當兄台今日給我說這一席話，開開視野的口水錢。」

爽朗一笑，男子朝葉煒抱拳致意，「那我王帛就不客氣了，告辭。」

「王兄慢走。」葉煒看著王帛的背影，此時才察覺出這人的來歷，一身青紅紋身，莫不是丐幫揚州分舵的舵主王帛？猛然失笑，想來王帛這些話是刻意說給自己聽的，對方老早就看出自己的身份，而自己還自以為對方渾然不覺，當真是太久沒在江湖上走動，連最基本的觀察力都所剩無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