慟哭（丐花）

「嘶……輕點……」尹邛皺起眉，裸露的上身青紅相間的紋身好不惹眼，恰如尹邛其人，抗龍之姿，張狂得連皇帝老子都不放在眼裡。

江白晴毫不吝嗇地將藥酒倒在尹邛的傷口上，「我這裡已經夠忙了，麻煩你別自己跑出去埋伏，又回來給我添亂。」

尹邛嘿嘿笑道：「我哪敢給妳添亂？江大夫妳想想，我半路埋伏浩氣盟的前鋒，一人抵百，可替妳省下不少藥物呢。」

手裡刻意加大力道，江白晴往傷口上拍了一下，「想死直說，我可以幫你。」

「不必了，我可還沒娶妻呢。」尹邛問道：「只是妳一個姑娘家怎麼就入了惡人谷？不打算找個好人家嫁了？」

江白晴避而不答，「一入此谷，此生不苦。」

「笑話！什麼一入此谷此生不苦，空氣髒了點，日子還不是一樣。」尹邛活動活動剛包紮好的傷臂，「妳啊，還是早日尋個機會出谷吧，就別回來了。整天殺來搶去的，這麼亂的地方可不適合妳。」

江白晴只笑笑，「再說吧。」

尹邛直直盯著江白晴好一陣，起身道：「妳自己慢慢考慮吧，等過陣子攻防又要開始了，到時妳可有得忙，想走都走不了。」

「婆婆媽媽，沒事滾。」江白晴趕走尹邛，坐在凳上歎了口氣，她知道自己走不了，只要他還在惡人谷的一日就走不了。尹邛是條瘋狗，只對莫雨忠誠的瘋狗，接到任務，二話不說，提著打狗棒和一壇酒就殺過去，從不惜命。這叫她如何能走？

一身暗紅的七秀冰心弟子探頭，「江大夫，上面說過幾日攻防，妳隨著大軍走。」

江白晴起身收拾滿屋的藥物，估量著該帶多少藥物才夠，「我明白了。」

這次攻防比往常還要慘烈許多，理應足夠三個月的藥材在短短一個月之間告罄，江白晴只能趁兩方戰事稍歇的時候去山林中摘採藥草應急。尹邛跟在江白晴身後數尺，警惕著環顧四周，一有風吹草動就搶到江白晴身邊，把女子護在懷裡，虛驚一場。

江白晴心裡是高興的，又暗自心疼尹邛犧牲休息的時間隨她入山採藥，話語到了嘴邊卻變了樣，「沒事，我都來好幾次了，這時間沒人會來山裡的。」

「好幾次？」尹邛皺眉，比平時略微低沉的聲音含著慍怒，「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妳知不知道？」

江白晴拍開尹邛的手，蹲下身採藥，「我帶來的藥材早就不夠了，所以只能趁現在來採藥。」

尹邛跟著蹲下身採藥，「妳就不會跟我說聲？哪怕是隨便找個人陪著妳來，也強過妳自己一個人。」

江白晴只笑笑，「現在好不容易能夠休息會兒，我怎麼好意思去打攪。」

「妳！」尹邛氣結，背過身用力拔著大黃。

江白晴心疼地看著尹邛手裡被狗啃過一般的大黃，「採藥哪有像你這般採的？都不能用了！」

尹邛任江白晴搶過手裡的大黃，正想說些什麼，眼神一凜，一把將女子壓在身下，讓四周雜亂的草叢掩藏兩人，「別出聲。」

兩名浩氣盟弟子沿著山路走了過來，其中的純陽弟子問道：「你不是說有個惡人萬花都會趁休戰時來這裡採藥嗎？」

唐門弟子點點頭，「沒錯。」

純陽不屑，「人呢？」

「少用那種語氣逼問我，我大可不必聽令於你。」說著，唐門警備了起來，「有人。」

「在哪？」純陽抽出佩劍，神色間卻多了幾分慌亂。

在江白晴手中寫了個走字，尹邛若無事人般走了出去，「兩位不請自來，這地兒離惡人營地可是近得很，不怕被認作內賊？」這兩人同尹邛算是老交情了，那純陽沒什麼真本事，不知道是靠什麼坐上了先鋒指揮的缺，倒是那唐門腰間輔道天丞的掛牌確是實打實拼來的。

趁著尹邛引開兩人注意的同時，江白晴連忙往下走，打算回營地找救兵。

「喲，難不成這萬花弟子是尹兄你的相好？」純陽開口，一句調笑到他嘴裡全成了赤裸裸的殺念及慾望。

打狗棒破開氣流，尹邛攔在江白晴和浩氣弟子之間，「少稱兄道弟，想攀親戚怕是你們找錯了人。」

江白晴不自覺錯了腳步，慌慌張張地跑離現場。他是對的，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山路並不長，江白晴還走了小路，可她卻覺得她怎麼跑也跑不到營地，更遑論要找救兵回去救尹邛了。江白晴一口氣還沒順上來，就扯了個人喊道：「快！山路上有埋伏！一個武林天驕和輔道天丞！」

「在哪？」對方瞇著眼看著掩在樹林之間的山路，放了信鴿回去通知指揮，不耐地一把撈起江白晴上馬，安在身前，「帶路。」

里飛沙的確是匹良馬，一下跑出數十尺，著實比江白晴雙腳跑得快了一倍不止。江白晴領著路，「不能再快點嗎？」

天策破軍校服劃出一抹殘紅，「再快馬就要受傷了。」

「可要是……」

軍爺似是安撫地道：「放心，尹邛雖然只是十惡總司，可腦袋靈精得很，一時半刻不會有事的。」

兩人到了現場時，只見純陽腫得豬頭似的，四肢被丐幫的雲幕遮綁到一塊，倒在路邊動彈不得。縱尹邛肯冒著會被弩箭射傷的風險衝向唐門，卻總是在一剎那之間被唐門的機關擋下。

里飛沙尚未停下，江白晴一翻下馬，小輕功飛到尹邛身邊，銀針代筆點了唐門的鳩尾穴，語氣急得帶了點哭腔：「你受傷了，再撐會兒，救兵馬上就到。」

「妳回來幹什麼！待在我身後！」尹邛染血的手按上江白晴的頭，趁著唐門被點穴後的短暫暈眩衝上前，和來援的軍爺聯手打得唐門倒地不起。

唐門也不管什麼準頭了，棄了千機匣，袖中暗器囊一連發了數多精巧的翎箭。尹邛手中的打狗棒往前一送，將翎箭釘回唐門身上，軍爺也掄著長槍格去迎面而來的翎箭，脫離原本方向的翎箭一偏，往江白晴飛去。

正專注運著內功給兩人續力，江白晴沒注意到身側往自己飛來的翎箭，尹邛捨了打狗棒，將唐門按在地上打自然也沒注意到。軍爺看著往女子飛去的翎箭，神色一凜，無奈兩人距離太長，小輕功向江白晴衝去也不及擋下那枚箭頭泛綠的翎箭。

江白晴吃痛驚呼，運功強行被打斷，往後一仰，在她倒下之前，她看到尹邛丟下半死不活的唐門，低咒一聲，在她癱倒在地之前，把自己撈入他的懷中。

尹邛紅著眼，粗聲粗氣地問：「藥呢？」

「對不起。」江白晴搖頭，向尹邛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妳說什麼呢？妳給我撐著，我現在就帶妳回去。」尹邛抱起江白晴，運起輕功往營地而去，連聲招呼都沒打，他知道軍爺自會處理掉那個唐門。

毒發作得很快，到營地時，江白晴已沒了氣息，泛青的臉上猶自掛著微笑，手裡緊抓著尹邛胸前用紅線串起的銅錢。尹邛將江白晴安在榻上，解下銅錢，握在江白晴手裡，快步走出帳外，擾了整個營地，甚至還驚動了莫雨，才找到一名五毒的藥師。

看著江白晴的尸身，五毒只輕輕搖著頭，「恕我無能。」

尹邛掐著五毒的脖子，把人高高舉起，「妳說什麼？」

莫雨冷冷瞥了尹邛一眼，「把人放下。」

尹邛憤憤地將五毒放下，猶自不解氣。

莫雨續道：「我知道你現在的心情，過幾日我們一起去端了浩氣盟的營地，讓他們給江大夫陪葬。」

「不必。」尹邛煩躁地揮手，他可不想連她生命裡最後一條路也如此腥風血雨，泥濘不堪。

莫雨點頭，讓五毒藥師退出帳外，他知道尹邛還有話沒說完，「你想說什麼就直說。」

「這次攻防結束，我就離開惡人谷，帶她回萬花。」

莫雨晦澀難明地看著尹邛，「你可知現在這種情況離開惡人谷，可要付出什麼代價？」

尹邛看了看江白晴，再看向莫雨時，目光堅定，「毒啞自己，挑斷手筋，廢去全身武功，形同廢人。」

「既然你已經決定了，我也不攔你。過幾日攻防，你好好休息吧。」莫雨挑起帳簾，背光說著，話一說完便離開了。

尹邛坐回江白晴身邊，「怎麼連妳死了也不放過我？手裡拿著我存的老婆本，當真不想讓我娶妻？」

「妳倒是回答我一聲啊……」尹邛抓著江白晴的手，按在自己臉上，「不然妳打我也行，我保證我絕對不還手！真的！」

「我跟少谷主說了，等這次攻防結束，我們就離開惡人谷，我隨妳回萬花好不好？」

「妳醒醒啊……」